未完的题 第6章 冥冥之中

我爱吃荔枝。

虞穗在心里默默控诉了一句，不打算和她继续周旋，“你要没事，我先回房间了。”

“哎！别别别！”孙欢欢把袋子往上一提挎在手腕上，“听我妈说你暑假没补课？”

虞穗个子比孙欢欢高半个头，听她八卦的语气，略低头漠然反问：“所以呢？”

“我就是随口问问，咱俩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嘛，我是在关心你，毕竟高中不比初中，关键着呢！”孙欢欢舔了舔唇，“你要是没找到合适的辅导班，我给你介绍啊，我现在……”

虞穗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好意心领了，马上要开学了，辅导班课程应该也结束了。”

“也是，”孙欢欢可惜道，“我这段时间学习太忙了，早点来问你的话咱们还能做个伴。”

“嗯，你过来就是问这个？”虞穗微顿，“没别的事我先回房间看书了。”

孙欢欢其实还有问题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要问哪一个，视线跟随虞穗，直到看见她正在收拾桌上包装盒，爱打听的毛病又犯了。

“哇！这不是诺基亚最新款的手机吗？”

“是不是叔叔给你买的啊？”

“叔叔对你真好，你借我看看呗？”

虞穗反手将手机扣回包装盒里，顺手把桌上零零碎碎的垃圾丢进垃圾桶。

“前两天路过你家院子，我听见你和朋友说已经换了这款手机。”

孙欢欢喜色稍敛，故作想起来似的：“我那款是别的颜色，你这款白色也挺好看的。”

“欢欢啊，放学了？”

“顾奶奶，”孙欢欢扬起甜甜笑容，“刚到家。”

顾秀华瞥了眼自家孙女，两人之间的对话她在厨房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候出来最合适不过。

“前两天我还在你妈妈面前夸你听话懂事，比我家穗穗不知道好多少。”

“顾奶奶，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实话实说，住在附近的老邻家们谁不知道欢欢懂事讨人喜欢。”顾秀华又笑，“对了，你找穗穗有急事？”

孙欢欢登时脸色微变，她无非是来显摆几句能有什么急事，被人直白一问反倒不自觉说了实话出来，“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虞穗在忙什么。”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似乎凝固。

孙欢欢顶着尴尬傻笑找补：“毕竟我和虞穗关系挺好的。”

虞穗倒是难得当顾秀华面呛她：“看不出来我们关系已经好到刚放学就来看我的地步。”

孙欢欢面上挂不住，碍于长辈在场不好发作，自己找台阶说：“我得回去吃饭了，下午还得上学。”

顾秀华客气挽留：“正好我们也要吃饭了，欢欢你就在这儿吃吧。”

“不了不了！”孙欢欢瞄虞穗一眼，“感觉虞穗心情不大好，我过两天再来找她吧，顾奶奶我先回去了。”

顾秀华倒是礼数做足，送孙欢欢出了院子。

虞穗目送孙欢欢离开的背影，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还真是一如既往惹人厌，错误最后都推给别人，刚才那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脾气不好欺负了孙欢欢，从小到大扮委屈的惯用手法看来已经炉火纯青。

顾秀华难得见到虞穗冷脸，两小孩从小就不对付，现在都上高中了一见面还是两三句话就掐起来。

“欢欢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娇气了些，”顾秀华扶正靠在玄关的拖把，“再不想理人家也是上门来找你，礼数做足些才不会落人话柄。”

道理都懂，但要虞穗对孙欢欢笑脸相迎装关系很好的样子，还真是……难为她了。

“性格不合，怎么相处都白搭，而且我也搞不懂她对我哪来的敌意，时不时总要在我眼前晃悠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呛我，真够闲的。”

“穗穗，你有没有想过成绩优异的人对别人来说是一种负担？”顾秀华含笑看她，“你和欢欢从小一起长大，你次次考试成绩拿优，张兰性格要强，你想想关上门欢欢家里人会不会说什么？”

关于张兰阿姨总喜欢问成绩这事，起初虞穗以为只是随口一问，直到去年某天晚上她散步回家路过孙欢欢家门前，听到里面传出尖厉斥责的声音，她缓缓停下站在外面静静听了会，长达五分钟的“家庭式教育”令虞穗大开眼界，其中她的名字出现多次，也正是那晚她才知道原来每一次的随口一问都是家长之间暗戳戳地较劲。

“穗穗，我告诉你并不是希望你为此有所顾忌和不忍，奶奶希望你面对人和事的态度取决于对方，但前提是自己要问心无愧。”

虞穗怔然，以为奶奶会劝说她以后对孙欢欢态度好些，原来还是最护犊子的奶奶。只是这时的她没想过有些人并非你单纯忽视就可以安然躲过。

-

虞穗在家休息了近一星期才去阑临高中报到，连奶奶都说她这病太会挑时间好了，赶在了周五，上一天课又放假两天。

阑临高中早年坐落在市中心位置，随着学校发展和扩建，附近已经没有可以征用的土地，政府五年前划了一块地做新址，虞穗他们这批高一新生正好赶上了新校区。

比起老校区，虞穗更中意后者，毕竟谁不喜欢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校的快乐。

没能赶上报到日，虞穗只能眼睁睁看周围黑与白的身影从旁边走过，而她只能乖乖站在保安室等待班主任的到来。

保安大叔贴心端来椅子：“你先等会儿，章老师差不多这个点就到了。”

虞穗谢绝了保安大叔好意，突兀的铃声尤为刺耳的响起，虞穗不禁心脏快速搏动了两下。

白墙上悬挂着黑框白底的圆形挂钟，秒针不知疲累旋转，时针懒洋洋指向六和七之间，像在做最后决断。

“早自习是六点四十开始吗？”虞穗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保安大叔双手背在身后眼睛不眨一下盯着进入校园的每个身影为虞穗解惑：“早自习是七点，不过阑临高中会提前二十分钟提醒一次，让那些……”抬下巴朝窗外奔跑的身影努努嘴，“慢吞吞的学生走快点。”

虞穗顺着他目光望去，两道身影距离校门还有小段距离，个子稍矮点的男生用力拉住朋友手臂往前奔跑，临门一脚被人逮个正着。

男人身穿熨烫笔挺的蓝衬衣配黑色西装裤和皮鞋，摁住脚刹一脸严肃从自行车下来。

看这架势是老师无疑了，虞穗不由为这两人默默点蜡，还没到七点也要挨说，看来阑临高中教风严谨并非徒有虚名。

保安大叔眯眼左右看了看，前后不出三秒将窗户拉到另一边，朝校门外的蓝色背影大声喊：“章老师，你们班新来的学生在我这儿！”

路过的学生们闻声视线全都有意识飘进保安室里，有那么一瞬间，虞穗感受到了久违的“注目礼”，距离上一次尴尬还是她当物理课代表的时候。

蓝色背影冷脸转身，推了推鼻梁上微微下垂的眼镜，食指停在镜框良久未动，眯起的双眼瞬间睁大，不悦神情变戏法似的从黧黑脸上瞬间消失，推着自行车阔步走来将车停放在墙角，探身朝窗户里面看了看。

“虞穗？”章文屿喜色明显，“真是你啊！那天看到分班表我还犹豫了会，想着不会这么凑巧吧？！”

虞穗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但一定僵硬到五官扭曲，甚至可以说是丑。

身后男生慢慢向右靠近，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那人谁啊，章妈怎么见了她跟见到亲闺女似的？”

章文屿把女生完完全全挡住，即便梁应惟想知道也无从探知，无所谓耸了耸肩：“好奇就过去问。”

陆川眉头只差没拧成个“川”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章妈那儿不讨好，你在他那儿堪比亲儿子，瞧瞧刚才逮着我骂，那眼神就没落在你身上过，一句都没嘴你，连开脱的借口都给你找好了。”

梁应惟抬眉轻嗤：“前面说的尚且是人话，后面一句凭空造谣？”

“你得了吧，章妈那意思只差没明摆着说是我带坏你，害得你今天早自习差点迟到。”

陆川这些话从开学几天已经说了N次，梁应惟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抬腕看了眼表有那么点“好心”提醒。

“快七点了。”

“我去！”

这次，陆川的声音没能压住，成功引来章文屿“亲切问候”的眼神。

“虞穗，你先跟我过来，一会儿我带你去领书。”章文屿话音刚落，人已经三步并两步回到两个男生面前。

虞穗听话照做，硬着头皮跟上，阑临那么大为什么躲不开章文屿？最近概率问题怎么接二连三碰到？也太神奇了。

“我们1班规定的早读时间是什么时候？来，陆川你说说。”

“六点半到班级。”

“别在这儿偷换概念，是六点半到班级吗？”章文屿恨铁不成钢直摇头，“梁应惟，你说我开学第一天怎么说的。”

刚才朦胧的身影在虞穗眼前渐渐清晰，惊讶之余又藏着说不清的小欣喜。

他也是高一（1）班？

梁应惟视线微移，在章文屿身后短暂停留两秒，好学生做派乖乖应答：“六点半早读。”

“听到没？”章文屿叹气，“陆川啊，高一才刚开始你这学习态度可不行，昨天你们小测分数下来，梁应惟考了多少分不用我多说吧？你们关系不错交流起来比别人只多不少，心思多放点在学习上，别的不说你看看你物理分数……”

章文屿提到物理像是想起件事，侧身看向身后朝虞穗招了招手，“她物理成绩也好，这次分班你们的成绩我都看过了，物理第一就是她。”

两道目光齐齐落在虞穗身上，此刻沉默或许是最好的回应。

陆川给力鼓掌：“能把梁应惟赶到第二位置，牛啊！”

梁应惟对于久居第一的位置突然易主毫无波澜，淡淡瞥一眼虞穗。

“我说出来是让你向人家学习，不是让你在这儿点评第一第二。”章文屿越看陆川越发觉得头疼，“早读你就站在外面拿着书给我大声朗读！”

“等一下！”陆川讪讪举手，颇有些试探的味道，“章老师，迟到的貌似不止我吧？”

暗示外加眼神时不时瞟向梁应惟，陆川的意思很明确，你要罚也不能只罚我一个。

章文屿有心偏袒又怕太过明显，犹豫间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章老师，其实他们也不算迟到，”虞穗提了提肩上的书包带，“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帮一位老人家推车才耽误了时间。”

起初虞穗并不确定是不是他们两人，直到瞥见陆川拎着的书包——毕竟能用这么亮绿书包的人阑临高中应该找不到第二个，张扬又个性。

果然经虞穗一解释，章文屿神情稍缓，定定看梁应惟和陆川，松了口：“你们也算是事出有因，行了，赶紧去班里早读。”

他们一走，章文屿温柔道：“虞穗，我先带你去领课本。”

“好的，谢谢章老师。”

“谢什么，你能来我们班，我高兴还来不及。”章文屿推着自行车朝保安点了下头领着虞穗往校园里走，“前两天高一年级小测成绩出来了，老师们最近以讲卷子为主，回头你找同桌借卷子看看，要是有不懂的就来问老师，或者……”

章文屿左手扶着车把手，轻抬右手指了指前方距离他们有段距离的两道背影，“梁应惟成绩优异，这次小测成绩更是年级第一，有不懂的题问他也可以。”

虞穗顺着他手指望去，男生原本双肩背的书包慵懒斜背在左肩，过了转角，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

年级第一？

虞穗想到之前他说话做事的态度，还以为是成绩一般的小混混，倒是她小瞧人家了。

章文屿领虞穗进了办公室，里面只有两位老师，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见到章文屿时打了声招呼。

“虞穗，这是于薇老师，教我们班英语，”章文屿看向另一边，“那位是高老师，教2班物理。”

虞穗乖巧点点头，一一和两位老师打了招呼。

章文屿弯腰从办公桌下方掏出纸箱搬到桌面上，“这里面都是你的书，咱们班就差你没来了，这些书就先放在我这儿，等你来报到交给你。”

“谢谢章老师。”

“校服的话一会儿我让同学领你去拿，这个先给你。”

章文屿话落从一旁抽屉里取出一张信封随手放进虞穗身前的纸箱里，“里头有学生卡和饭卡，记得保管好，补办麻烦。”

于薇正低头批改作业，听章文屿左一句右一句叮嘱，不免打趣道：“章老师，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多话啊！”

章文屿咧嘴笑：“她以前是我学生，而且……”眼神忽地落在高束身上，抛出一句嘚瑟的话，“咱们前段时间说物理成绩第一的学生就是她。”

高束端杯的手微顿，抬头朝虞穗看来，细细打量的时间里又隐约不太相信，不过他身为老师自然不会将怀疑宣之于口，打击学生自信心的事不是他专长。

于薇倒是停了手上的事，忍不住夸了几句，把教案下压着的成绩排名表翻了出来，找到虞穗名字后皱了皱眉，“语文132分，数学140分，英语109分，你这分差有点大。”

虞穗真没想过，来领书还能提起中考成绩，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偏科，文科类成绩差强人意，能考进阑临高中的确是她理科类分数较高。

章文屿赞同道：“于老师说的也在理，之前在二中的时候我记得你数理化成绩就很不错，但到了高中偏科严重还是有不小影响的。”

于薇附和点头：“虽说高二文理分科，但全面发展以后分科的时候也能多重选择。”

“老师说的我都记住了。”

于薇见虞穗态度不错，对她第一印象也很满意，“章老师，我记得今天1班第二节是物理课，我有点事能和你调换吗？”

章文屿的课表单压在桌面玻璃下，食指顺着自己勾画的红圈一路往下，确定没有班级课程重复后同意了于薇的调换。

“行了，我先带你去1班认识下新同学。”

虞穗抱着纸箱默默跟着章文屿出了办公室，脱离了来自老师们“关切”眼神，她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阑临高中新校区很大，高一在三号教学楼，共五层。

章文屿边走边和虞穗介绍每层划分：“一到三楼都是你们高一新生，四楼是年级部会议室和储物室，五楼是机房，这学期阑临新生比往年要多，不过实验班照例还是五个，我们1班就是其中之一。”

虞穗一一记下，脚步随着章文屿渐渐放缓停在了1班门前，懒洋洋的早读声因章文屿的到来声调高了几许。

看来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早读都是学生最想偷懒的时候，无一例外。

章文屿走上讲台站定抬手向下压了压，琅琅读书声渐渐隐没，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讲台，或好奇或打量。

“都静静，我说个事。”章文屿清清嗓子，“新同学到了，大家欢迎。”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让虞穗一度以为自己是上台领奖，顶着所有人目光抱着纸箱走向讲台正中央，温声开口简单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虞穗，请多指教。”

掌声再次响起。

章文屿扫视台下一圈，整间教室只剩右边最后一排靠窗位置。

陆川缓缓趴在桌上，手臂弯曲挡住半张脸小声嘀咕：“章妈刚才朝我们这儿看了一眼，这是打算把她安排坐这儿？”

梁应惟随手翻看桌屉里的国风书，一如往常泼他冷水：“全班只剩后面一个座位，你让她坐外面？”

陆川悻悻摸了摸鼻子，瞧他问的蠢话。

“陆川。”

“到！”

突然被点名，陆川不假思索起身，本能反应惹来班里一众笑声。

梁应惟书也看不成了，随手塞进桌屉里，疏懒靠在椅子上，右手百无聊赖转动中性笔，左手握拳在嘴边掩饰微弯的唇角。

章文屿想起于薇今天在办公室提起的事，虞穗和梁应惟成了同桌兴许偏科的情况会好些。

“陆川，你坐到后面去。”章文屿指了指陆川现在的座位，转脸对虞穗说，“你坐那里。”

陆川惊愕之余不忘踢了踢梁应惟鞋边，嘴唇嚅动：“说话啊。”

梁应惟抬头茫然看他，眼神中透露出不解。

陆川睁大眼不可置信盯他，碍于在班里说话声不敢太大，略弯腰质问：“你打算和她做同桌？”

梁应惟瞥他一眼，右眉骨微抬提醒他看后面。

陆川忽觉身后凉飕飕，慢半拍回头，章文屿寒着脸站在他身后，不悦的眼神隔着镜片暗潮汹涌。

“叫你几声了？”

陆川一心扑在梁应惟身上，别说是叫了几声，现在整个人都懵的，按照以往他肯定乖乖听话，但今天不行，确切地说这个月都不行。开什么玩笑，月考他还指望梁应惟，现在换了座位月考他指定完蛋。

“老师，我不想换座位。”

梁应惟薄薄的眼皮瞭起浅明弧度，难得看到陆川反抗，这不比枯燥的早读有趣多了。

章文屿愣了会，皱眉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班里目前就剩最后一排的空位，你个子高，虞穗坐在你后面会看不见黑板。”

陆川一听乐了：“老师，梁应惟个子比我高，你怎么不给他调后面去？”

章文屿还真把陆川的话听进去了，仔细想了想，“说得也是，那这样吧，迟彦你换到前面来坐，梁应惟你换后面去。”

迟彦倒无所谓，反正他坐哪儿都行，加之他个子没陆川高，坐在新同学前面也不至于挡住黑板，随手收拾了桌上几本书塞进书包绕过同桌位置来到梁应惟身旁，欠儿说：“梁同学，劳您动一动。”

陆川恨啊！他原以为章妈会因为他一句话改变主意，没想到反其道而行，迟彦坐他旁边月考凉了，彻底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