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蔓 第3章 熹微渐明（二）

电视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儿歌“你拍一，我拍一……”

叶庚彻底沉默了，而那藤蔓把自己凹成人性坐在沙发上，晃荡着自己藤蔓状的腿。

“你…”叶庚出了声

藤蔓视若无物，继续用自己颤抖的两片声带学着儿歌。

“逆牌一，我牌一…”

声音嘶哑难听，叶庚无语地别过了头。他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头又开始变得昏沉了，他晕晕乎乎地想，要不，就让他先学着？

于是叶庚走上三楼，走进书房，翻翻找找。从一堆厚厚的大部头中，翻出一本古早的，鲜红的——《新华词典》。

他拿着这本在这个时代早已被淘汰的书，走向了沙发上欢快的小藤蔓。

叶庚用书轻拍小藤蔓头顶，藤蔓转过来，“兴高采烈”地“看”着叶庚，伸过触手般的尖端，轻触叶庚的脸颊，黏糊糊的，被叶庚一把拍掉。

“给你，自己看吧，早点学会说话，然后离开。”叶庚说完就转过身去厨房。

而小藤蔓仿佛只听到了“离开”二字，藤蔓上的叶子仿佛都耷拉了下去。

“不…补血…不走。”他嘶哑着说。

叶庚手上动作一停，愣愣地看着这边。电视依旧在响，叶庚觉得，这奇怪的异星生物，好像在难过？那小怪物没有脸也没有身体，只有藤蔓凹成的身体，按理来说根本没有表情，但是叶庚就是从他委委屈屈的声音中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

他愣了愣：“不走，你先学，话都说不了，谁理你啊？”叶庚无奈地看着它，手里搅拌着鸡蛋。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早上暗棘基地人声喧哗，今天有一场元武器表演赛，是有名的机甲兵唐应笙和上校文森的对决。操练场四周座无虚席，人人都期盼着可以看到这场振奋人心的表演。

元武器的对决通常是暴力的，但表演赛的性质则不同，表演赛的双方不会用出自己元武器的最大威力，但是会极尽技巧与柔韧，这是一个新兵学习的好场合，也是众多老兵乐趣所在——押赢家。

叶庚今天也来了，进场的时候全场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今天穿了暗棘军官的制式服装，样式有些像礼服，但又没那么华贵，流苏恰到好处地垂落。军帽有些歪歪地戴在叶庚的头上，因为此时正有一条小藤蔓伏在叶庚的头顶，新奇地探出绒绒的尖端四处乱看。

叶庚压了压帽沿，阳光透过操练场的玻璃穹顶，在他的脸上映出明暗的颜色，青年统帅的皮肤苍白，甚至显得有些病态，眼睛微微眯着，琉璃般紫色的眸子里是无尽的沉静，黑色碎发贴在额前，虚虚挡住眼睛，为这个年轻人更添一份神秘。

叶庚无视了在场的目光，冲士兵们点了点头，坐到了最边沿的观望台。

帽子里的触手很不听话，不断试图探出头张望，叶庚悄悄摘下帽子将它拿出，放在衣袖里，小藤蔓顺着衬衫的空隙往叶庚衣服里钻。

好痒，叶庚顿时坐直，藤蔓还在不断游走，走过他的锁骨，胸口，最后停在腹部，小心翼翼得伸出前段嗅闻着叶庚皮肤的味道。

叶庚伸手按住腹部，捉到了小藤蔓，那藤蔓在叶庚的按压下不停扭动，叶庚被挠得直不起腰。

旁边的人频频侧目，大家都觉得今天的统帅看起来怪怪的，表情紧绷，脊背甚至有点驼？叶更只好坐直身子，装作若无其事，尽管耳尖已经偷偷的红了。

跟外星生物真是无法沟通，叶庚心想。元武器表演赛快开始了，场中兴奋的氛围愈发浓烈，有人摇旗呐喊着文森上校的名字，有人暗暗期待着唐应笙的精彩表演。

“3，2，1，开始！”裁判通过话筒高喊道。

顿时，疾风乍起，两道身影自操练场两侧冲出。年纪略大，拿着银色长矛的是文森上校，它的元核等级达到了A级，银色长矛是他的元武器，那柄长矛颜色雪银，笔直流畅，矛身上刻着古欧风格的花纹，尖端吊着一些红色的流苏，于神秘之中再添一份戾气。那矛以骁勇善战著称，在文森上校的手中，次次都可以直击敌人心脏，快准狠是它的特点。

操练场左侧是唐应笙，那是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但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脸上还带着一份未脱的稚气。只见他手拿黑色铁链，铁链末端挂着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上面长满了尖刺，那是多少新兵渴盼的武器——“索命”，这锁链酷似旧时代人们口中阎王的使者中的武器，于是唐应生也有了一个外号：黑无常。这铁链看似笨重，却可以以出其不意之道，直击敌人要害，或绞断敌人的脖子，或绊住敌人的行踪，灵巧与力量并存，造就了它的辉煌。

两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对方，元武器相撞的那一瞬间，场内顿时充满了白光，那是元核散发出的光芒。两股强悍的力量相撞在一起，两人身姿灵巧，躲避着对方的攻击，又在某一个关键的节点向对方的要害发出攻击。

黑色的索命碰上银色长矛，强烈的色差让这场表演赛更有了观看价值，四周的呐喊声不减反增，老兵们兴奋地押着胜负。

“文森上校一定赢，我赌三百星币！！！”一个刀疤脸吼道。

“唐应笙元核等级如此高，力量如此强悍，一定是他赢！！！”

“我赌五百星币！！！”

随着四周的呐喊声，操练场上也进行到了白热化。黑色的索命绕上了文森上校的脖梗，而文森上校的长矛也直指唐应生的心脏，这是一个僵持的局面。

只见唐应声锁链一挑，银色长矛被挑翻在空中，黑色的锁链上火花四溅，锁链再一次绕上文森上校的脖子。

出人意料的是，这场表演赛本身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文森上校老了，场边的观众都有些扼腕叹息，意犹未尽。

“你输了，上校。”剧烈的战斗后，年轻人气息还有些不匀称，满脸热汗，笑着对文森上笑说。

文森上校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憨憨的笑着说：“老了老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唐应笙替文森上校捡起他的长矛，递到他的手中：“上校今天晚上可得请我吃饭啊！”

“呵呵，一定，一定。”

顿时，场边也因着胜负而爆发出尖利的喊叫，他们高声呼喊着唐应笙的名字，呼喊着索命的名字。

“索命，索命！”

“再来一场，再来一场！”更有人如是说道，后来这声音越来越大，许多人要求再来一场。

文森上校有点为难，他年纪确实大了，体力也跟不上了，唐应笙也知道，所以笑着对观众席说：“我可以应战，如果有对手的话。”

场边喧闹声更沸。

这时，叶庚感受到许多目光投向自己这边，他有些疑惑，刚刚藤蔓一直在他腹部捣乱，他没有认真看比赛，也没有听清场边到底在喊什么。

“统帅，来一场吧。”一个坐在他旁边的新兵对他说。

叶庚有些愣，而这新兵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传到了很多人的耳中。越来越多的人吼叫着他的名字：“统帅，统帅来一场吧！”

叶庚鼻尖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那条藤蔓在他腹部摆动的越来越厉害，他实在没有办法。

“再动，今晚就把你扔掉。”叶庚努力压低了声音，对着小藤蔓说道。

藤蔓似乎听懂了，立刻停止了动静，在叶庚腹部瑟瑟发抖。

操练场上，唐应笙晶亮亮的目光看着统帅这边，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大家都知道，唐应笙最崇拜的就是统帅，做梦都想和统帅一起打一场表演赛，而今天，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唐应笙顺了顺呼吸，高声喊道：“统帅，可以吗？”

汗珠顺着青年的脸颊滑了下来，青年小麦色的皮肤微微发红，气息有点不匀，但眼睛里是无限的渴求。

气氛都到这里了，叶庚在拒绝也无济于事，于是一个清冷的嗓音在场中响起：

“我应战。”

一时场边锣鼓四起，人声鼎沸，大家都在感叹今天来的值了，既看到了文森和唐应笙充满力量与技巧的表演，又能看到堪称帝国史上最厉害的元人类与暗棘新秀之间的巅峰对决。

大家虽然知道胜负是确定的，但是谁都想看一场由实力巅峰带来的比赛，唐应笙也知道，但他的目光总是会止不住看向身边那高高瘦瘦的年轻统帅。

叶庚总是那么冷静，那么从容，唐应笙心想，他很多时候总觉得自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总是义无反顾的朝这么最亮的光芒飞行。

他出生在垃圾堆似的废墟，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了首都星城，靠着乞讨与打工，靠着蜗居在图书馆的日子，靠着用手翻着一页一页深涩难懂的书，考进了首都军校，进入了暗棘。

统帅是他的光，而今天，他触碰到了光。

“统帅，您用全力就好了，不用管我。”唐应笙顿了顿，说道。

叶庚看向了他，对，看向了他。

叶庚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又想宇宙中神秘吸引着万物的黑洞，唐应笙的心脏砰砰直跳，连双颊都止不住颤抖。

“不，你刚刚才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比赛，我不会尽全力的，但，我会认真对待。”叶庚认真地说。

其实叶庚心里也没底，不是因为他今天状态不佳，而是因为有一根藤蔓伏在自己的衣服里，时时刻刻不在捣乱。他担心这根藤蔓会出乱子，而自己也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无法认真比赛。

只能祈求它安生一点了，叶庚别无他法，更不可能将它放去别的地方，他想不出这根藤蔓会怎样大肆破坏。

“3，2，1，比赛开始！”

场内却顿时安静了，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操练场上的情况。

一把古朴而又华丽的白色光剑，在叶庚手中显现，一枚核在手把处缓缓转动，是渡舟！叶更并没有用上自己的杀伐之剑，他选用了这把更为轻巧的花剑。

自新帝国简历之后，帝国已经安宁许久了，而叶庚本人也极少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元武器，众人只知他力量的强悍，不知道到底到了哪个程度，而此时，帝国最强元人类的元核辐射在场内蔓延，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波强烈的冲击，那是至强至纯的元核力量，甚至有些人开始头晕呕吐。对面的唐应生也感觉隐隐头痛，这个人真是太强了，简直都到了怪物的程度。

唐应笙快速提着锁链向叶庚冲来，叶庚岿然不动，提着渡舟应战。锁链就像有生命一样，蟒蛇一般，张大嘴巴前进，眼见锁链就将缠上叶庚的腿，叶庚身形一转，光剑刺向锁链，手腕一绕，黑色锁链便缠住了光剑全身，唐应笙动弹不得，强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腕发麻，而叶庚始终表情淡漠，甚至看不出他在发力。

四周响起了嘶嘶的抽气声，太强了，实在是太强了，这一种碾压式的对决，让人感到心惊。

其实叶庚并不像他表面表现的那么沉静，并不是藤蔓在作乱，只是他感觉有一股力量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是巨大的，纯粹的，强悍的力量，他回忆起了这样的感觉，是在科坦星上第一次见到小藤蔓的时候。

那股力量蓬勃，试图从他身体里钻出，但是却无处施展，叶庚被这股力量搞得有些手膝发软，鬓边隐隐沁出汗珠。

而他手上的动作却未停，紧握剑柄，将锁链一扯，唐应笙整个人便被带到了他面前，光剑松开黑色的锁链，唐应笙被带的跪在地上，叶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再来？”

唐应笙猛地起身，黑色的铁链球直击叶庚命门，叶庚始料未及，堪堪躲过，脸上却擦破了皮。

有淡淡的血腥味传出，叶庚感到腹部的藤蔓正在生长，不好，他担心会再次出现在科坦星上那种局面，自己会突然因为极大的痛苦而甚至无法直起身，他心想，得快速结束战斗了。

光剑自青年手中快速格挡，金属嗡鸣声响起，米白色的光芒霎时笼罩了整个操练场，四周响起哀嚎一片，捂头的悟头，呕吐的呕吐，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叶庚想，自己明明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为什么元核辐射却如此之强。唐应笙还堪堪站着，嘴角淌血，眼神却仍是狂热般的坚毅。

“停吧，抱歉，我没收好力。”叶庚只能这么说，但他心中一阵寒意，他感到自己力量的失控，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哦，对，藤蔓呢？刚刚的一瞬太过惊诧，叶庚忘了自己腹部的触感，遭了，不见了！

光芒还未完全散去，尘土飞扬，整个操练场也显得雾蒙蒙的，唐应笙整个人瘫软在地，近距离感受强悍的元核辐射是极其痛苦的一件事，元核压制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崩溃。

叶庚站着场中，他想去扶起唐应笙，雾更浓了，好像不是雾，是一种略带香味的雾状气体。

香味？叶庚站住了，他回忆起了这股熟悉的味道，是小藤蔓，此时，唐应笙恰好抬头，看向统帅，但就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他愣愣的睁大了双眼——叶庚的背后！

一阵迷雾彻底将唐应笙送入了沉眠。操练场安静了，彻底安静了，死一般的寂静。

叶庚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不愿意回头，但一股强大的力量掰过了他的头，湿乎乎的触感，是藤蔓，但更像是触……手。叶庚平稳了一下呼吸，转过身去。

眼前是比他在科坦星时看到的更为瑰丽而庞大的巨型植物，交错的粗大藤蔓巨柱似的往天上盘，淡绿色的粘液从藤蔓上渗出，尖刺疯狂生长，似乎要把整个操练场都吞吃入腹，一阵侵入肺叶的香味向四周弥漫。

而更为奇诡的是，藤蔓上生长着数以百计的白色花朵，这次叶庚没有看错，花朵的中央，是一个个红色的眼球，在紧盯着眼前苍白消瘦的青年。

小藤蔓：大剂量致幻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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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熹微渐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