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蔓 第13章 原谅我

叶庚向来是有起床气的，今天也不例外，而且由于昨天晚上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还在沙发上窝了一晚上，让叶庚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全身的筋骨都在疼。

他有些记不清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约约想起自己可能会令人寒心的发言，还有就是…在门口如此粗暴地对待程微语，说实话，叶庚有些心虚。

但现在想这些没用了，他现在要处理的，是眼前再次空空如也的盆栽。

叶庚昨晚上睡得非常死，并且毫无防备，在今晚看到家里面没有乱成一团后，他其实是庆幸的，现在的问题是找到塞缪尔。

叶庚草草洗漱了一下，勉强使自己清醒了一点，随即召出自己的两把武器，一把提在手中，是寂灭，另一把别在腰间，是渡舟。

他决定从一楼开始找，叶庚觉得塞缪尔很可能在自己的卧室里，于是他第一个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空空如也，连床单都没有皱，不在这里。叶庚试探性的推开了衣柜的门，单调色系的衣服整齐排列着，也不见人。

于是就这样寻寻觅觅，从一楼找到三楼，只剩下自己的书房了，总不可能在这里吧？叶庚心里面暗暗祈祷着，进了书房门，也没有人，但是，叶庚看得出，有人来过，并且，那人一定走进了他的密室。

熟悉的操作，密室的书架门缓缓打开，叶庚先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近大门，在叶庚身后关闭，“砰”的一声，叶庚觉得自己是了一只猎物，逐渐走向捕食者的圈套。

纵使知道他还是义无反顾，依旧是那间小小的密室，面朝书架里的照片和随意堆砌的书本，以及——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塞缪尔。

………

沉默。

叶庚走上前去，他觉得自己的起床气还没有消，他现在竟然有股莫名的愤怒。

他看向熟睡中的塞缪尔，塞缪尔的身体蜷缩着，像襁褓中的婴儿，睡颜也很平和，同时叶庚注意到，塞缪尔怀中好像抱了什么东西。

叶庚并没有想轻柔地对待塞缪尔，他蹲下去，粗暴地将塞缪尔怀中的东西扯出来，意外的是，塞缪尔并没有被惊醒，而真正受到震惊的却是叶庚。

塞缪尔怀中抱的是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颜色也不太鲜艳了，但是照片上两个人的脸却十分清晰。

叶庚再熟悉不过了，照片上是两个穿白色罩衫的孩子，那白色罩衫就好像是偷穿了大人的T恤一般，显得很不合身，并且毫无修饰的白色在照片泛黄的基调下显得竟有些诡异。

照片的背景隐约可以看出是在类似于研究基地的地方，因为四周可以看到亮着灯的仪器和铜墙铁壁，两个孩子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两个孩子看起来大概也就五六岁岁光景，一个要比另一个高上半个头，高点的那个，眉眼温润，头发留的有些长，皮肤苍白，嘴角微微勾起，带给人一种玉石般的感觉，高的那个孩子眼睛微微侧向右边，看向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小孩，两个小孩的手紧紧的握着。

矮的那个小孩即使在褪色的照片上也可以看出他紫宝石一般的眼眸，亮晶晶地盯着看照片的人，小孩将头紧紧靠在一旁比他高的小孩的肩膀上，阳光洒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在这样冰冷的实验室基地里，他们竟笑得格外的开心，仿佛世界没有阴霾，他们便是这世间最灿烂的存在。

如若这时有一个暗棘士兵看到了这张照片，他一定会惊呼，这不是统帅和程将军吗？是的，这确实是叶庚和程微语。

那是他们刚来到长歌实验室的时候，研究人员告诉他们，他们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最强的存在，没有人可以打败他们，他们是超级英雄。

两个小孩信以为真，约定好要一起变强，一起拯救世界，成为彼此的超级英雄。

刚来的那天晚上，他们在宿舍里窃窃私语，期待着明天他们会接受怎样的考验，但是没想到，噩梦的阴霾即将在那天降临……

叶庚拿着照片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将照片放回书架，仍然是面朝里，和众多照片一起。

叶庚慢慢走向塞缪尔，塞缪尔依然在熟睡，但是似乎不是熟睡，更像是昏睡。

叶庚用鞋尖踢了踢塞缪尔的后背，死猪一样，没有动静。

叶庚又把人翻过来，用渡舟的强光去照塞缪尔的眼睛，他现在有些烦躁，如果塞缪尔还不醒的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庚的暴躁，塞缪尔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睛也努力睁开了，接着用手挡去渡舟的强光，塞缪尔的眉毛拧着，看着有些不耐烦，头发卷卷的，没有打理，乱乱的到处都是。

但那厌烦的神色才看到叶庚的一瞬间，便消失了，塞缪尔像一只鸵鸟一样，再次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去，假装自己刚刚只是梦游，其实一直在睡觉。

然而，这个行为更加激怒了有起床气的统帅，他刚刚找了那么久，人本来就皮毛火燥，现在又看到某人安安稳稳的在自己的密室里睡大觉，能不生气吗？

重剑狠狠的插在塞米尔旁边的地里，木质地板发出嘎吱一声，被捅穿了。

叶庚看到塞缪尔被着一声吓得浑身都微微抖动着。

“醒了就站起来，别装死。”叶庚语调很冷，听了都直掉冰渣子，塞缪尔哆哆嗦嗦的坐起来，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活脱脱一个大怂包。

不得不说，几个月没见，塞缪尔看起来确实成熟了很多，与人类的生长周期完全不同，他看起来已经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身量也拔高了，已经显得更加成熟了。

然而，塞缪尔现在却畏畏缩缩的站在叶庚面前，甚至不敢直视叶庚，显得别有一番反差。

叶庚简直被气笑了，道：“怎么，离开了几个月，连话都不会说了？”

塞缪尔立马看向叶庚，随即又低下头去，道：“叶，我很想你。”

叶庚看得，塞缪尔耳后的那片皮肤在说完这句话后立马变红了，仿佛他整个人都要被这句话害羞的蒸出蒸汽来。

但他依然很生气，不是那种无厘头的起床气，而是他想起了塞缪尔的不告而别，想起了塞米尔在离开前对他所做的一切，想起容器，想起孕育，还有为什么塞缪尔也会待在密林里，在那个诡异的眼睛旁边。他觉得很荒谬，为何这个人就能这样腆着脸皮，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脸红心跳”地向他说出这种话。

然而，头上蒸出蒸汽的那一位似乎没有意识到对面的怒气，仍然自顾自的说着：“叶，我离开了很久，我没有回家，我总是看见你，在一些很奇怪的时候…叶，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塞缪尔话听起来很语无伦次，像是刚牙牙学语的孩童，颠三倒四地说着：“叶，希望你能原谅我，如果你…你觉得不解气的话，你就打我吧！”叶庚更无语了，他简，直不知道塞缪尔是在哪个言情剧里学到的这样荒谬的道歉方法：打我吧，打了我你就能原谅我了吧！

塞缪尔扭捏着向前，抓着叶庚的手往他脸上拍，叶庚收了力度，在离塞缪尔脸还有一公分的时候停住了。

叶庚敏锐地察觉到了塞缪尔的异常，他问道：“塞缪尔，你是没有记忆了吗？”塞缪尔眼睛睁大了，说：“没有，叶，我记得一切，我记得你给我切苹果，记得我们一起睡觉，一起看比赛，我什么都记得。”

这下轮到叶庚迷惑了，他问：“那你记得，你为什么离开吗？”塞缪尔站住了，表情显得有些疑惑，赤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叶庚，他道：“我离开…吗？叶，不是你让我离开的吗？”他说完便看着叶庚，巴巴地等着叶庚的答复。

叶庚更不知所措了，他道：“你…算了，你为什么会在密林？”他知道再问塞缪尔什么也问不出了，于是索性换了个话题。

塞缪尔道：“我在休息，叶，最近我的脑子很乱，身体状态也不好，我需要休息。”答非所问，叶庚继续追问：“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在密林休息？”

塞缪尔明显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尖，道：“我只是觉得，那里很舒服。”叶庚越发不耐烦，是个人都听得出这句话里面所含的心虚成分，于是他道：“塞缪尔，你学会撒谎了？真是出息。”

塞缪尔听到这群冷冷的指责，吓得赶紧去拉叶庚的手，叶庚甩开他，这并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这关系到很多人，甚至关系到帝国，叶庚必须搞明白背后的原因。

于是叶庚揪住塞缪尔的衣领，重重的将人怼到墙上，塞缪尔没反应过来叶庚有如此大的动作，踉跄着靠在墙上，眼神无措的望着叶庚，眼眶也瞬时间变得通红。

叶庚仍然是揪着塞缪尔的衣领，直视着那双猩红的眸子道：“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好吗？我曾经应该告诉过你，要诚实，对吧。”

塞缪尔越来越委屈，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离开叶庚，只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一直让他离开，让他滚，然后他就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就在叶庚口中所说的那个密林里，他无法解释。

塞缪尔的情绪也逐渐失控，藤蔓从他的身上长出，缠绕上叶庚，他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委屈与悲伤，道：“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藤蔓挽上叶庚的另一只手，将那只手抬到塞缪尔的脸前，塞米尔用脸颊去蹭叶庚的手心，叶庚觉得有些痒，抬手躲开了。

叶庚直觉事情有哪里不对，但他说不出来，塞缪尔看起来真的像是一无所知，于是二人僵持着，叶庚仍旧抓着塞缪尔的衣领，塞缪尔的藤蔓越长越盛，几乎要成为一个藤蔓牢笼。

叶庚突然卸力，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心里想，发生了这么多无厘头的事情，但是原来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承受，而塞缪尔，或者说眼前的这个塞缪尔，竟是毫不知情。

一股无来由的失落在心中蔓延，叶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但他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塞缪尔看叶庚没了动作，也很惶恐，连忙收了藤蔓，关切地问道：“叶，你怎么了？是我的原因让你不舒服了吗？对不起，叶，我一定不会再这样的。”

叶庚没有说话，塞缪尔的手小心翼翼地环住叶庚，却又不敢触碰。过了不知多久，大概几分钟吧，叶庚才缓缓道：“对不起。”

然后他脱离塞缪尔近乎等于无效的禁锢，走出密室，将要推开门前，叶庚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放置在书架上，面朝里的那张照片，看不到正面，但叶庚还是盯着它看了几秒，然后缓缓走出门去。

此时塞缪尔在风中凌乱，高大的白发青年面容冷峻，像一尊古希腊的雕塑一般静默地站着密室暖黄色的灯光下，然而仔细一看，那个俊美的青年似乎不像是在思考，反而是像在发呆，亦或者说，像是宕机了，眼神里的慌张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叶庚并没有去哪里，他总觉得自己一和塞缪尔面对面就会丧失所有的说话能力和思考能力，所以他选择去训练场，程微语应该在那里。

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粗鲁行为，觉得有必要向程微语道个歉，叶庚知道自己仍然不能说出确切的原因，此次道歉也必定不会为程微语所真心接受，但他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到了训练场，昨天，启明计划刚结束，今天大多数士兵都选择在宿舍或者其他地方休息，很少有人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训练场，所以训练场里空荡荡的，只时不时响起一两声枪声。

元武器大多是冷兵器，就算有元核力量的加持，其本质上还是冷兵器，所以对于暗棘的士兵来说，热武器的训练也是必要的。

所以此时此刻，叶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手持着枪，半跪在地上，瞄准前方的靶子。

“砰砰砰”连续三声，叶庚走近一看，三发子弹精准的命中靶心，程微语戴着防噪耳机，并没有听到来人。

叶庚拍了拍他的肩膀，程微语抬起头来，眼底是两片明显的青黑，一看就是没有睡好。程微语看到叶庚，露出了略微惊讶的表情，随即又平复下来。

他摘下耳机，放到一边，把枪也放下，站起来，直视着叶庚。

“你怎么来了？不好好休息一下吗？”本来是稀松平常的语气，但叶庚却隐隐听出了有对昨晚自己说的话的嘲讽，叶庚面不改色，道：“来看看你。”

程微语有些讶异于叶庚的坦诚，挑了一下眉，道：“现在看到了，还有什么事？”

叶庚也有点愣，程微语明显是还没有原谅他，用这样冷漠的语气对他说话，但叶庚并没有在意，继续说：“我很抱歉，对于昨天晚上。”

程微语凑近了一点，盯着叶庚的眼睛，深灰色的眸子好似无底的深渊，吸引着崖边的观望者。

“怎么抱歉，说说看？”程微语离远了，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向叶庚。

叶庚以前与程微语相处时也曾惹程微语生气过，但像这样的正式道歉，还是第一次，因为叶庚以前确实没有这么对待过程微语。

叶庚清了清嗓子，道：“第一，我不该发表那样的演讲，引得军心大乱。第二，我不该把你拒之门外，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第三…我不知道了。”

如果现在有暗棘的士兵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震惊，帝国的统帅竟然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向帝国的将军陈述着自己的错误。而程将军似乎不领情，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错误？”

叶庚有些惊讶，他认为自己说的已经很完备了，难道程微语不是因为自己把他拒之门外而生气，他道：“还有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了，微语，告诉我…”

叶庚好像听到程微语低低地笑了一声，抬头看他，脸上却没有笑意，程微语道：“最重要的是，你不应该自己去密林深处而不告诉我。”

见叶庚没有反应过来，他继续道：“你一个人去密林，还受了对你来说有些严重的伤，回来发表了那样奇怪的演讲，最后我去找你，你又不告诉我任何事情。”顿了顿，他垂下眼睫，看向叶庚，说：“叶庚，你对我有秘密了。”

叶庚连忙抬头，想辩解，但无从诉说。

程微语继续道：“我不会再问你这件事情，直到，你自己告诉我的那天。”

叶庚心里暗自舒了口气，但是又为程微语的反应提心吊胆起来，他不想对程微语有任何的隐瞒，但是现在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还不是坦白的最好时机。

叶庚道：“好，谢谢你，微语，我会认真考虑告诉你的。”

看着叶庚如此一本正经地说出“我会考虑告诉你”的这种话，程微语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知道叶庚有事瞒着他，但他不着急，程微语相信叶庚总会告诉他。

于是他伸手准备摸摸叶庚的头发，抬眼，却看到，训练室大门被打开，一个完全陌生的穿着暗棘军装的人走进来。

那人有着白色的卷发，赤红的眸子，眼神中是说不尽的冷意。

就这个修罗场爽！！！

统帅在将军面前是一直很乖的，这也是小叶第一次瞒着程微语（没关系，多骗骗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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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