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部众聚集在宫城前方,迎接龙王凯旋归来。
前方的天马破水而至,王旗隐约可见,等待在那里的少年们雀跃起来,连素来冷静的海琅音也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父亲和妹妹此次出征的时间太久了,他心中十分牵挂。
阿迦叶看见海琅音挡在他面前,从鼻子里“哼”一声:“琅音,你出来做什么,这里是属于男人的场合,人鱼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面。”
海琅音并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周围的少年们突然一起拥上来,把阿迦叶扑倒,围起来暴打他。少年们一边打着,一边还七嘴八舌地数落他。
“阿迦叶,你怎么能这样和琅音说话,太无礼了。”
“是啊,平时琉光看得那么紧,我们都见不到琅音,好不容易等到她出来,阿迦叶你乱说什么呢?”
“所以阿迦叶就是个笨蛋,难怪族里都没有人鱼肯理你。”
阿迦叶抱着头,气愤地大叫:“你们这群傻瓜,对琅音献什么殷勤,看看她那张脸,长得和琉光一模一样,你们不觉得很可怕吗?”
陆吾回头偷偷看了海琅音一眼,忍不住一脚踩在阿迦叶身上:“琅音明明是族里最漂亮的人鱼,你眼睛长哪里去了?”
在一旁的执法长老看见这边乱哄哄的一团,板起脸呵斥道:“你们在闹什么,都给我安静下来!”
嬉笑打闹间,海琉光已经随着大军归来,她坐在高大的天马上,小小的少年模样,已经显示一种让人不可逼视的凌厉,但她看见海琅音的那一瞬间,又露出了如幼时一般柔软的笑容,她从马上翻身而下,扑了过来:“琅音,我回来啦。”
随着海琉光一起从马上下来的,还有一个乌发黑眸的少女,她的容颜明艳甚于春色,用水粉也无法描绘出她的娇柔。这般美丽的少女此刻却带着怯弱的神情,亦步亦趋地跟在海琉光的身后。
阿迦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呆呆着望着那个少女,“那是谁呀?不是我们族里的人,为什么跟着琉光一起回来?”
陆吾的消息向来很灵通,他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她是琉光的奴隶,据说是药师族的公主,琉光这回在外面受了重伤,全靠她照顾。”
“药师族的公主?”阿迦叶皱起了眉头,“她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是琉光的奴隶?”
“是王从药师族把她掳来的。”陆吾带着不屑的语气道,“龙王的意愿,这些软弱的神族怎么敢违抗呢?”
阿迦叶没来由地烦躁了起来,大步冲到海琉光身前,指着她后面的那个娇娇弱弱的少女,“喂,琉光,我想要你这个奴隶,把她给我吧,你要我拿什么东西交换都可以。”
墨檀是药师王唯一的女儿,身份高贵,自幼娇宠,被龙王强行掳来伺奉海琉光,这一路本就饱受委屈,被阿迦叶这么一说,她的心里又羞又气,眼中立时涌出了泪水。
海琉光冷冷地瞥了阿迦叶一眼,干脆利落地拒绝他:“不给。”
阿迦叶“哼”一声,忽然现出了原形,巨大的黑龙腾空而起,旋了一圈,把头扭转过来,正对着墨檀,瓮声瓮气地道:“你别管海琉光,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黑龙的身躯强健而狰狞,龙角闪着锋利的寒光,硕大的眼珠看过去是冰冷而残酷的感觉,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墨檀,墨檀尖叫一声,几乎要晕倒过去。
可怜的外族女孩,不知道雄性的龙在女子面前露出龙身,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强壮而博取对方的欢喜,墨檀吓得嘤嘤哭泣,躲在海琉光的身后发抖。
而海琉光身为雌性,自然也不能领会阿迦叶这种心情,她将之视为阿迦叶对自己的挑衅,不由勃然大怒,她腾身跃起,跳到阿迦叶的龙头上,挥拳而出,一人一龙马上扭打成一团。
海琅音无奈地摇头,龙族的少年们都在一旁起哄。海西澜和摩珂听见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摩珂爽朗地笑道:“琉光和阿迦叶的感情还是这么好啊,我们龙族就需要这样活泼的孩子。”
不到片刻,阿迦叶就被海琉光压制住了,龙角被狠狠地砸到地上,崩裂了一条缝,阿迦叶疼得龇牙咧嘴,他愤怒地喊道:“海琉光,你是故意的,你就是嫉妒我的龙形比你威风,有本事你也现出龙形,我们再打一架。”
海琉光一脚踹过去,成功地让阿迦叶闭上了嘴,她倨傲地道:“我不用龙形一样能把你打得嗷嗷叫,阿迦叶,你就是个没用的家伙。”
远处的几位长老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忍不住道:“说起来,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琉光这孩子的龙形,王您是一条金龙,琉光的样子应该和您一样吧?”
其他人也迟疑着附和道:“是啊,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毕竟,他很可能是下一任龙王,大家都很期待呢。”
海西澜只是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几位长老打了个寒战,忽然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惶恐地低下了头。
摩珂化出蓝色的龙形,他是壮年的巨龙,身形远大于阿迦叶,他飞过去,用粗大的尾巴将阿迦叶从地上卷起来,而后粗暴地甩了出去。阿迦叶惨叫着飞出结界之外。摩珂仰起头,生气地朝儿子吼叫:“没出息的东西,快给我滚到海天之眼去多磨练两天,别在这里丢人了。”
众少年见摩珂发火了,都一哄而散。
海琉光避开摩珂关切而担忧的目光,沉默地离开了。
——————————
虚弥山上成片的甘木林散发一种甘美而轻盈的香味,让人心神恍惚,足以忘记尘世的忧愁。
海西澜和白泽对坐在树下,白泽抬手示意,海西澜知道他双目不能视物,便自顾自斟上了一杯茶。茶的味道清淡苦涩,凉风徐徐,混合着甘木的香气,慢慢地抚平了海西澜心中的焦躁。
白泽眼眸低垂,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西澜,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吧?”
“是啊。”海西澜踌躇着道:“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求你帮忙的。”
白泽回答他:“你我之间,用不到这个‘求’字。”
海西澜颓然叹息,放下了茶杯,用低落的语气道:“你知道的,当年我的王妃生下了一对双胞胎,那时候……”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白泽平静地接口:“我曾经托人给你传话,叫你顺其自然,不要妄加干涉,可惜你没有听从我的劝告。”
即使与白泽相交至深,但这种一切都无所遁形的感觉还是让海西澜有了几分久违的狼狈。他抹了一把脸,点头道:“是的,反正我不用说,你也知道所有的事情。我的女儿琉光即将成年,她无法在族人面前显示出龙的形态,这看起来很不正常,我的族人不能接受。”
他抬起头,郑重地对白泽道,“巫族的幻术可以展现一切虚幻和梦想,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想让琉光变成龙、在旁人的眼中变成真正的龙,白泽,帮帮我。”
白泽慢慢地道:“我有一子一女,都擅于幻术之道,长子白诸,是我年轻的时候和人族女子所生,不说也罢,小女儿白芷,是我的王妃为我生下的唯一的孩子,她完美地继承了上古巫族的血脉,她的幻术甚至胜过于我。”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异样的笑容,“她比你的琉光年长了十六岁,我打算把她嫁与琉光为妻,你觉得如何?”
海西澜再也料想不到白泽居然有此念头,他瞠目结舌:“这……这不行,你明明知道的,琉光是人鱼。”
白泽睁开了眼睛,他的容貌一如旧时那般年轻,但他的灰色的眼眸却透露着腐朽的气息,那样的气息,海西澜在战场上见过,那是死亡多时不肯闭眼的人。
海西澜遽然一惊:“白泽,你这是怎么了?”
白泽的语气平淡:“外人传说,我能够通晓过去未来,世间万物于我无所不知,我是这个天界中最近似真神的存在,天帝因此而忌惮我。其实,这个世界的天道也因此不容我,我窥探天意,付出的代价就是死亡。”
他指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道,“我的身躯已经接近消散,只有头颅能够保留着实体,你所见到眼前的这个我,就是幻术。”
“白泽!”海西澜失手打翻了茶杯,他伸出手去试图触碰白泽,但他的手却穿透了白泽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