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苍山脚下的一处冷僻古镇。
苍山地处九州极北,接壤魔族领土,传闻两百年前剑尊晏惊寒一剑劈开苍山,巍峨群峰一剑两段,一半归人间,一半归魔界。
苍山顶上常年飘雪不断,气候苦寒,连带着山脚下的镇子也人烟稀少,未到酉时家家户户便已紧闭大门。
唯一一家开着门的,是一家小酒馆。
天色见暗,风雪盈门。掌柜已经习惯了生意的冷清,打着哈欠去关门。刚关到一半,半敞的门缝里,忽见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跟鬼似的,一下子给掌柜吓清醒了,刚要跳脚,那人连连赔罪:“掌柜的,叨扰了。”
声音明朗清润,是苦寒之地罕见的少年声调,充满格格不入的生命力。
掌柜定睛一看,面前的果然是个少年人,约莫十七八岁,个子高高的,像是骨头蹿得太快,肉还没跟上长,整个人是瘦削的,清癯的,但宽阔的肩膀和骨架,又让他并不显得孱弱,挺拔而立,芝兰玉树。
掌柜的斟了一杯热酒给他端上桌去,这时少年已经脱了载满雪花的斗篷,露出真容。掌柜的看见他的脸,晃了一下神。
面容雪白,清晰深刻的眉眼如墨描的山水画,清远隽永,鼻峰很是挺拔,垂眼喝热酒时,侧脸的轮廓冷峻到不近人情。
一口下去,他被呛鼻的酒味刺得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涨红地放下酒杯,冷峻的感觉顿时又被那小狗崽子似的湿润眼神冲没了。
掌柜暗笑两声:“小郎君,苍山的酒可烈着呢!您慢用。”
晏沉心中有几分尴尬,但更有问题的是,他的伤口好像因为咳嗽崩裂了,腹部传来撕裂似的痛感,他抬手捂住,然而暗红的血渗透了云青色的衣料,从指缝里渗了出来,惹得掌柜眼神一变。
“抱歉,您可以当作没看见吗。”嘴上说着抱歉,晏沉却按住桌上的剑柄,拔出一截,剑刃雪亮,有浓郁的血腥气。
苦寒之地,常有悍匪光顾,掌柜没想到这少年长得人模人样,却干些天打雷劈的勾当,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当什么也没有看见,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晏沉心知掌柜肯定误会了他,心底轻轻一叹。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不能恃强凌弱,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以往,他必须提高十二万分的警惕。
倏然间,他感到一股视线从暗处射向自己,晏沉敏锐地一抬头,却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人士,只有门店角落坐着两个商人打扮的男人,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苍山之地素来苦寒,连本地的店家都要吃不上饭了,又怎么会有商户往这里跑?
晏沉眉梢微蹙,悄悄留了个心眼。
他坐在位置上,手中转动着酒杯,耳中却不动声色地捕捉这两人的谈话。
谈论的内容倒没什么奇怪,都是家常,其中一人道:“这苍山可是两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仙魔大战留下来的第一战场,难怪终年飘雪,生灵灭绝,小老二,我问你,你可知苍山之誓?”
他对面的人醉熏熏地举起酒杯:“老哥,你也太小瞧我了,这九州人尽皆知的事,虽然我不是修士,却也是有过耳闻的。”
他眼神迷茫,像是陷入回忆:“想当年,魔族入侵九州,剑尊晏惊寒创建仙武盟,与整个修真界齐心协力共御魔族,留下了无数传说故事。后来剑尊将盟主之位禅让,但与俞、楚、白、吴四大家族歃血为盟,只要他的后代在苍山之巅插上玄色的旗帜,四大家族就要倾其所有为他的后人提供帮助。”
他放下酒杯,啧啧叹道:“我听说剑尊有一个儿子,如果说现在谁有权利号令四大家族,那就是这位少主了吧。”
另一人回他:“可今非昔比,现在四个家族已经是叱咤九州的存在,还会在意一个两百年前的誓言吗?”
听到这里,晏沉闭了闭眼,忍不住按住了丹田。
这一按,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日被一掌摧毁灵根的撕心裂肺。
银血晏氏与魔族有世仇,但魔族世代被封印于魔界,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直到半月以前,意外来得猝不及防,边界的封印松动,魔族闯入永无乡中大肆杀戮,连父亲也死在他们手下。
当日是晏沉生辰,原本晏惊寒答应他,他十七岁生日一过,就放他离开永无乡去九州历练,但生辰当天,父亲却忽然反悔。
任凭晏沉怎样大吵大闹,他都只用那双鲜血一样的红眸沉静地凝视着幼子。
修真界第一人身上有种惊人的冰冷,仿佛雪顶终年屹立的顽石,企图从他身上找到丝毫感情的痕迹都是奢望。
晏沉向来是个听话孩子,但父亲的食言让他委屈得没法,长寿面也没吃就抹着眼泪跑了出去。这个小小的意外,让他逃过一劫。
晏沉躲在一处石窟里,那是永无乡最安静最隐蔽的角落,每次他难过了,或者承受不住父亲过分严苛的操练,他就跑来这里伤心地哭一哭,哭完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那天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睁眼发现没人来找他,又委屈又别扭地自己爬了出来,迎接他的——却是血与火交织而成的惨烈残骸。
永无乡的结界碎成万块星辰,坠向烈火熊熊的大地,天空中漆黑翻滚的魔气纵横交错,魂怪尖锐得能贯穿耳膜的怪笑响彻四野,遍地交织着断肢和死尸。
晏沉愣在原地,血液在血管内寸冻成冰,一阵齿冷。
一阵意味深长的低笑从不远处传来,他抬头,看见一个戴着红色夜叉面具的魔族,他是此次行动绝对的领头狼,魂怪俯低在他脚边听命。
“你长得像和你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那双眼睛。”魔族低声,“这是你身上唯一讨喜的地方。”
魔族的身形像一把插/进岩石的刀剑,膨胀的烈火吹拂起他的鬓角和衣服,他的周身充斥着凶悍而恐怖的威压,宛若上古凶兽在高处充满邪性地俯瞰,晏沉元婴巅峰的实力,在他面前连三招都支撑不过,就被一掌废去了灵根。
危机时刻,若不是父亲留在龙心剑中的一道灵蕴忽然爆发,重伤了对方,晏沉现在或许已经尸骨无存。
多日以来,他躲避着幕后黑手的追杀,千里迢迢来到苍山,就是为了将玄色的旗帜插在雪顶,寻求歃血盟约的帮助。
正邪大战再次打响,硝烟就要弥漫整个九州。
即便四大家族袖手旁观,他也必须将魔族出世的消息传递出去!
晏沉将一杯消毒用的烈酒浇在伤口,强忍疼痛站起,提步往住宿房间走去。
这一转身却和人迎面撞了满怀。
他闻到一股香气,并不浓郁,清浅如池边芍药,但馥郁幽寒,令人上瘾,晏沉并不是对气味多么敏感的人,也一下子记住了这个气味。
他以为是一位女子,但对方比他还稍高一头,赫然是位青年男性,只不过斗笠下的黑纱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又着一身肃穆的玄色衣裳,腰封束住了瘦韧的腰身。
对方低声道了句抱歉,晏沉抿了抿唇,道了声没事,却觉得此人格外不同寻常些。
他往楼上走,那黑衣人也亦步亦趋地跟着,晏沉的警惕拉到满值,忍不住把手放在剑柄上,对方却越过他,推开了隔壁的房间。
晏沉:“……”
男人正对着他站定在门前,视线透过黑纱相对,彼此都沉默片刻,接着男人“砰”的关上了门。
晏沉心中泛起点尴尬的情绪,摸了摸鼻子,也走进了自己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黑衣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屏息了许久。
直到听到关门声从隔壁传来,黑衣人才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一边掀开帷帽垂落下来的黑纱,一边走到桌边,窗棂外暗淡的天光照射进来,映亮了他美貌得惊人的面容。
他叫玉寒英,在穿成《魔主沉浮》的同名炮灰前,是一只朝九晚五的标准社畜。
在上班路上被撞飞的那一刻,玉寒英以为自己会直接玩完,结果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己敞着毛绒绒的八条腿仰面朝天,周遭还围着三只自称他姥姥的蜘蛛精。
在宅文化中浸淫多年的他瞬间就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穿书了!还穿成一本刚打发时间读完的种马文里的大炮灰!
玉寒英两眼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想他一生从不作恶,不说佛光普照吧,那也是与人为善,小时候还当选过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三好学生,天可怜见,怎么会穿成“玉寒英”这个倒霉催的死炮灰?!
在阐述“玉寒英”可悲又典型的踏脚石人生前,不得不提起作为他命运铺陈的宏大原著,22年点家仙侠爽文霸榜神作——《魔主沉浮》
此文贯穿三个宗旨:无脑、黄暴、苏爽。
所谓先抑后扬,作者深谙此道,在后期的苏爽之前,整本书的基调是极端的压抑,男主的人生仅用惨字已经难以概括。
男主晏沉出身银血晏氏,上古仙神后裔,三岁筑基,十岁炼气,十五岁金丹,十八岁半步元婴,是整个九州挑不出第二个的天纵奇才。
但男主并不知道自己如此niubility,他和剑尊父亲居住在世外桃源般的永无乡中,被教导得真诚、友善、正直。他为人着想,忠贞热忱,所接触的也温和无害之辈,从不主动去伤害别人,也不会把他人想得邪恶。
十七岁生辰,永无乡被魔族入侵,剑尊身死,众多玩伴也惨遭屠戮。
少年孤身一人站在被烧毁的废墟之中,心中残存的,是噩梦般深深的痛苦。他被逗留在永无乡中的魔族发现,虽然侥幸逃脱,却被挖去了灵根,再也无法通过正途修炼。
尽管一路躲避追杀,来到苍山之巅,插上玄色旗帜,召集当年与晏氏歃血为盟的四大家族。但四大家族已经被魔族渗透,少年等来的不是援助,而是又一场围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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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苍山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