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长安城谁不知道何侧妃,就是裴延这个小了一辈的外乡人都有所耳闻。
何氏丽娘在二十年前可是长安城有名的美人才女,出生世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学识犹胜须眉。她该是孤傲的阳春白雪,不理世俗。
就是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日常也是疏淡的,现下却因他如此……
裴延……并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眼神不自觉瞥向秦王,对方微蹙着眉的表情有些严肃。
“……娘,”裴延收回眼神,讷讷唤道,“我错了,以后不会如此任性了。”
秦王拍了拍何侧妃,拢上对方的柔荑,轻飘飘的扔了一句:“任性只要有限度,也无不可。”
裴延一愣,就听见何侧妃淡淡的唤了声“王爷”。
“这不是实话吗?”秦王温和的看着何侧妃,转头看向裴延表情已经变得严肃,“我和你娘最气的是你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你五岁误食杏仁发了高热,要不是发现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自那后,我和你娘耳提面命,时时叮嘱,唯恐再发生此类事情。你是怎么做的?”
秦王说到最后,语气沉重,少年心性叛逆好奇他都懂,但事有轻重,怎能拿性命肆意妄为!这次要是没让他得到教训,下次肯定栽更大的跟头,所以就得一次让他长记性。
裴延心里有些触动,他本以为秦王和侧妃是恼他瞒天过海出去鬼混还给自身惹了这么大祸事,没想到从头至尾他们介意的只有孩子不够爱惜自己。
到底是亲爹,看到自家小儿自醒来就呆呆的,秦王叹了一口气,微微侧头下了一剂猛药:“三鱼儿,爹和娘从没要求你担负起多重的责任,但你总不能让我和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这话题有些伤感,裴延心里有些惴惴然,“爹,娘,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他声音本就有些闷哑,重情之下就带了哭腔,听起来有些可怜巴巴。
秦王一下子就软了脾气,笑骂道:“还想有下次?但凡你再犯错,我就把你送到你舅父那里,到时候直接扔进雁城书院,也省的在长安处处惹祸,让我和你娘担忧操心。”
秦王这话半真半假,他和丽娘总觉得孩子还小,总觉得他们一定能护住自家孩子,没成想这次差点酿成大祸。虽然没有说明,但秦王心里是有些懊恼的。
裴延失笑,重来一次他也成了想进雁城书院就能进去的那拨人。不过提到舅舅,要是他没记错,何侧妃只有一个嫡亲兄弟,就是名誉天下的风流居士文清先生。
这可是个人物。定康十年,年仅十六岁的何文清参加科举,连中六元,之后被点为翰林。就在旁人断言他前途不可限量之时,在翰林院待了不到两年的何文清上折请辞。
定康帝再三挽留,奈何他去意已决,定康帝只能无奈答应。之后,何文清离开长安城改名谢毓进入雁城书院做了教书先生,也就是从这时候起雁城书院开始声名远播,成了天下学子进学研修的圣地。
裴延和谢毓中间隔了近十年,三届科举,进翰林院之后他有幸拜读了不少对方的学文,只能说单论才思他甘拜下风。裴延也想和对方见一面,前尘没有机会,今生是还没到时候。
“绝对没有下次了,”裴延仰着小脸郑重保证。
秦王和侧妃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满意,孩子怎样没有谁比父母更清楚,也没有谁比父母更愿意相信他们所说的话。长安私传秦王幼子生性顽劣,不学无术。后者他们勉强能认,前者他们可绝对不同意,他们三鱼儿或许有点脾气,但生在他们这样的家族没有脾性怎么生存下去,语气怏怏蔫蔫的受人欺负,倒不如做欺负人的那个。
呃,这对父母就是这么刚。
也得亏裴延不知道跟前爹娘在想什么,不然肯定苦笑不得。
“知道错了就好。这段时间在家好好休息,多陪陪你娘,这几天把她累坏了,”秦王温声说道。
“好。”裴延一口应下,然后转向何侧妃,“娘,您受累了,我都已经没事了,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鱼儿这几日多吃粥,”何侧妃接过柳烟手里捧着的粥放到了裴延面前。
“啊,好,”裴延下意识应下,他刚刚确实有些没吃饱,毕竟是个半大小子,一碗粥根本当不了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应下之后房间里静了一瞬。
何侧妃眼里染上了笑意,替裴延整了整衣领,“嗯,三鱼儿好好休息,娘先回去了。”
何侧妃站起身,常嬷嬷赶紧拿了披风给主子披上,一同出了门。
“娘怎么突然离开了?”裴延有些不解的看向秦王。
“你娘再不让出去,你眼睛都要歪斜了,她关心你呢。”秦王笑着说道,语气揶揄。
啊,裴延一怔,原来被看到了,他明明是偷偷给秦王使的眼色啊。
“行了,说吧,想和为父说什么?还不能让你娘知道。”秦王心情还不错。
裴延裹着被子挪了挪,整个凑到了秦王跟前。
秦王替裴延把斗篷紧了紧,“怎么,不冷了?”
裴延低声说了两句话,声音只能他们两父子能听得见。
裴贺之眼神一凛,眉头紧蹙,表情风雨欲来,“确是如此?”
裴延肯定的点点头,“爹爹,不能食杏仁我怎会忘?想当初娘亲为了要我长记性可是罚我写了三个月的大字,‘杏仁不能食’五个字不知道写了多少遍。”
那记忆是刻到骨子里了,就算换了芯子都还记得。
“虽说杏仁糕是赵记的招牌,但不至于让我拿小命开玩笑。至于红袖招的席面除了清蒸鲑鱼和蜜汁猪脚我就没再用其他的了。”当时他情绪高涨,只顾着传诗令耍那人,哪还顾得上吃。
胸口突然涌现出类似委屈的情绪,让裴延有些不适应,这大概就是恃宠而骄?
秦王表情很不好,眼中尽是森冷,可真是好,动人动到他儿子身上了。
“爹,”裴延唤了一声。
“嗯,你只管好好休养,此事交给为父。”秦王拍了拍儿子的背,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事儿又不是不能让你娘知道,怎么还藏着掖着,弄得这么神秘?”回去后丽娘就算不跟他着急,肯定也要冷言冷语奚落一番的。
“我这不是想着这几日叫娘亲为我操碎了心,刚刚看她脸色也不好,实在不想她替我更担忧了。”裴延苦着脸回答,何侧妃状态十分不好,一脸疲倦根本掩饰不住,他不想让她再多增烦忧。
秦王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笑意盈盈,“我们三鱼儿长大了。”
裴延憨笑着摸了摸头顶。
裴延刚醒,说了这些话,精神就有些不济,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不自觉的往被子里缩。
秦王好笑的拍了拍他,“好好躺下,这两日老老实实的,既然懂事了就不要叫我和你娘再担心了。”
裴延已经开始犯迷糊,小脸红彤彤的,眼睛完全睁不开了。听见裴延的叮嘱,他无意识的应了一声。
秦王眼里带着笑,站起身来,接过红昭递过来的斗篷,正要往外走。
“爹爹,”身后传来含糊的呼唤。秦王回头,就看到自家儿子强撑着支起了半个身子。
“前院那些人就让他们回家吧,他们家中父母肯定心焦的很。”
秦王眼中一温,低声回了一句:“好,爹爹这就吩咐下去。”
裴延这才放下心来,他太过疲惫躺下就睡了过去。
秦王俯身为他掖了掖被子,再转身脸上的温情已经全然消失。
“爷,”裴宁迎上来,心里还泛着嘀咕,怎么小爷醒了,王爷的心情看起来更不好了。
“去查,宴儿去红袖招那日都有谁在那,把当日当值的都控制起来,”秦王直接吩咐。
之前他没多做调查,只以为三鱼儿是误食杏仁,那日没有人跟着,这孩子又人来疯,闹起来根本顾不上其他。而且三鱼儿自己已经不记得食用杏仁的后果,从来都是身边人提醒他,没当回事也不无可能。再加上这事儿不能公之于众,那等于把鱼儿的弱点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在他们这样的家族,这可是致命弱点。
没成想倒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低估了自己的孩子。那如果孩子心里有底,很小心的避开了杏仁糕,为何又是这个结果?
“王爷?”裴宁惊讶。
“宴儿说他当日特意避开了杏仁糕。”秦王冷声说道。
“那小爷这是被针对了?”裴宁蹙眉,“小爷平常虽……活泼了些,但要说谁恨不得害他性命,属下实在想不出。”
“活泼”两个字就很有灵性。
秦王瞥了裴宁一眼,难为他还能想出这个词。
“调查秘密进行,本王倒要看看谁要动我儿子。”裴贺之背手而立,沉声吩咐。
“属下遵命,”裴宁领命,随即叹了一口气,小爷算得上是王爷的软肋,长安城谁这么想不开竟然妄图虎口拔牙,难道是大魔王许久不发威,有人皮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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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