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南朝帝丧,消息传遍朝野。
同日,太极殿大殿,早朝。
长公主卫嫆自请前往南方整顿兵马,也正好暗中巡视南朝境况。
此事早与陛下私下商议妥贴,此时只不过是对外颁布诏令而已。
谢相一同前往。
*
南行途中,卫嫆骑马领于马车前侧,谢昀坐于马车之内。
休息的时候,卫嫆听着小兵来报前方行程,而后卷起车帘,进入车中,只见谢昀手握着书卷,背靠着车壁,一侧的矮几上放着刚刚烫好的新茶。
“多年未见,大人竟如此风流,还真是时光如梭。”卫嫆还是没忍住。
昔日策马扬鞭的少年郎,如今实打实的浸淫成了一位权臣,生活痕迹中丝毫找不到从前那个人的影子,她一时之间有些失望。
谢昀放下手中的书,没有理会卫嫆的讥讽,只问道,“殿下何事?”
“探子来报,再有十几日的路程,差不多可以抵达,若想加快则须更换脚力。所以,我来问问你,骑马的活,你忘了没?”
“微臣不敢忘,只是现下还是不要换的好。”
车子此时恰好卡在了路上的石头,整个车身一晃,眼看着卫嫆就要向前倒去,但是她双臂一撑,把自己卡在了车里的一角,稳住了身形。
然后抬头看他,“怎讲?”
谢昀偷偷的把举起的手收了回来,假装理了理衣袖,这才道,“殿下,一个前任监国,微臣,一个谢家后裔。此去南巡,虽然行的就是诏令上的事情,但是心中有鬼者难免恐惧。”
“你是说,会有人派人前来刺杀?”卫嫆微微皱眉,在思考这件事情发生的概率。
别说,还挺大。
“正是,所以眼下不宜更换马车,一来。”
“一来,马车脚程慢,若真有刺客,事情传回皇宫也会更快些,也更安全些;二来,也为了麻痹敌人,一个在朝野浸淫多年的将军,如果真的没有荒废武功,怎么会一直坐着马车。他们的掉以轻心,就是我们的胜券在握。”
谢昀听完,默不作声,反而是笑了一下。
他看着身前的女子,眉目如星,眼神闪亮,突然觉得这条路要是一直这样走下去,倒也不错。
“殿下说的对。”
谢昀说完,二人均是一愣。
只因,从前二人形影不离时,每每卫嫆瞎扯一些鬼话,或者说一些不着四六的浑话,谢昀总是面带着七分笑意,冲她说,“殿下说的对。”
时光仿佛重合,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谢昀和卫嫆都垂下了眉。
“我出去了。”
“好,殿下慢走。”语气冷漠疏离。
等卫嫆走后,谢昀才骤然呼气,仿佛是卸下了千金的重担,笔直的背也微微弯曲,修长的双手扶上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按压。
卫嫆,我该怎么办?
我该拿你怎么办?
*
路一直走,这样过去了两天,一日微雨,雨不大,却细细绵绵的。
路也是,虽不泥泞,但却有些坑洼。
中洲城中的小姐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只因打一把伞,于阴雨绵绵里走过,抬起伞时若瞧见一个儿郎,往往便会发生一眼万年的桥段。
折子戏里都是这样讲的。
当然,即便没有,当着这微雨时节吟诵一首诗词,也是极贴合语境的。
可卫嫆却并不喜欢,曾经她为公主时,就觉得这样的天气黏腻的让人发霉。
现在做了将军,就更加不喜,只因若是这样的日子行军,难免会拖累脚程而且军中将士也不得舒爽。
还是朗朗烈日更好。
只是今日也多亏了这微雨。
卫嫆一行人下车休整,除了谢昀其余人全都在车下更换马鞍或者检查粮食。
此时树叶微动,雨滴泛光,卫嫆于千万物的声响之中听见一丝利箭滑破空气的声音,霎时间头微微一撇,只见一根银色的羽箭贴着她的脸颊,直直的飞往马车。
“谢昀,小心!”
话语必,一行人纷纷掏出利器。
车内谢昀也偏头躲过利箭。
箭尾的羽毛无暇,箭身银白,倒是一根好箭,足见来人是下了十足十的气力。
来者见一击不中,纷纷现身,竟有十余人,身着黑色夜行衣,蒙面不见首尾。
“来者何人?”陈生挡在卫嫆身前,厉声问道。
来人小心,不曾开口,上来便是一柄银色的剑光。
陈生挡在卫嫆前面,倾身迎上。
余下的黑衣人也立即四散开来,卫嫆这边片刻便有四人毙命。
来人武功极高!
卫嫆握紧手中的剑柄,飞身上前。
顿时一片乱战。
顷刻间,地上的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血腥四起。
兵刃交接的声音响彻竹林。
黑衣人虽剑术高超,但奈何人数不足,眼见势颓。
此时一个黑衣人直冲着马车而去,卫嫆站在远处,暗道一声糟糕,车内并无兵器,谢昀可能要吃亏了。
可卫嫆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马车内,黑衣人被谢昀卸下了武器,掐住脖颈。
“说,是受何人指使?”
黑衣人眼见任务失败就要催动舌下毒药,谢昀眼尖,一把卸下了来人的下颚,一掌敲昏了他。
卫嫆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如何?”
“昏过去了,外面怎样?”
“还剩三两个人,陈生在外面,无碍。”
话落,身后传来长剑刺破空气的声音,陈生远远的喊道,“殿下,小心。”
卫嫆没有转身,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手中利剑已然往后刺去,来人身死。
“殿下,属下护卫不力,当死。”马车外七零八落躺了一地的尸体,陈生持剑跪在卫嫆面前,头低着,雨纷纷扬扬的打在他的脸上,顺着脸颊和血一起落下。
“无妨,本就是刀剑无眼的事情,起来吧。”
“是。”
卫嫆把剑收起,随意的霍着雨水擦去脸上的血污,而后问道,“情况如何?”
“来人十三,皆为顶尖高手,招招致命,我们死者二十,伤者为八,剩下的还需细查。”陈生将刚刚草草扫过的一眼告知卫嫆。
卫嫆点点头,吩咐道,“把带着的伤药分给伤者,死去的埋了吧。”
卫嫆此番带人四十有余,只包括陈生在内的五人为卫嫆部下,其余皆为皇宫侍卫。
按道理来讲,身手虽不及常年浴血边关的将士,但也不可能死伤至此,看来,幕后之人是真的很想要他们的性命。
谢昀也早就看出来这一点,用士兵递来的绳索绑好晕过去的黑衣人后,也下了马车,同卫嫆一起站在雨下。
“我看过,是死士。”
“想来也是,真是有趣,朝中竟然开始有人豢养死士,这事,谢相不知?”
“是臣的过失,未曾察觉。”谢昀微微垂头,以示过失。
“想来你都未曾察觉的事,便真的是有高人在背后搅弄风云了,会是谁呢?”
卫嫆看着细雨蒙蒙中的竹林,耳边听着枝叶沙沙的声响,目光渐渐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