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商皇殿有三殿,三宫,十六院,三十二房。慕长枫算是个特例,明明身为正宫娘娘,却执意要住在最狭小的院子。
三殿相间的距离没有多远,大概是因为三殿最为显眼让人一眼望穿,所以才这样觉得。
永康殿是融辉皇的寝宫。永寿殿是太后,至于永安殿,则是属于融辉皇最宠爱的女人。
融辉皇一直是一个很真实的皇帝,厌恶的人就算是千刀万剐眼睛都不会眨,喜欢的人是想方设法都要安排的身边。然而自古帝王都多情,光是皇后,册封了三次。
安昭明,大概是他最后一个。凭的就是靠美貌后来者居上和辅佐皇帝的那份忠心。
此时的皇殿是十分混乱的,毕竟后宫先乱成了一团,其他人都是围着后宫转的。要说唯一安静的地方,便是如初的永安殿。
融辉皇酷爱花,妃子娘娘的名字都是花名,所以皇宫中最重要的职务之一便是掌花司。
安昭明也爱花,掌花司每日两个时辰都会派人到永安殿的花园巡查修剪。今日宫里乱了些所以去的时候也晚了。
掌花司不敢怠慢,派了比以往更多的人分成两匹前去,可是却忘了统计人数。所以其中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是不会察觉到的。
“我去那边看看。”
一个身着太监服的男人指了指永安殿侧殿门不起眼的角落。
那个角落同样盛开着花朵,只不过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容易被人忽视而已。即便是这样,皇后还是宝贝的紧。前不久就是因为忘记了给那片浇水皇后怒的一天没吃下饭。
掌花司的御花司怕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忘那里。可惜今日人都很疲惫,要不是这个男人提醒他们还真的给忘了。
“赶快去吧!”
管事太监催促着那个男人后便去其他地方巡查了。
男人点点头将帽檐拉低,脚步轻得如同羽毛浮水,快步向阴影的角落处走去,当他的影子刚和阴影重叠消失后,管事太监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去。自然是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踪影。
“张公公,怎么了?”其他太监见到管事太监在发呆不禁开口问道。
“哦……,”管事太监摸了摸下巴,“刚刚那人好像是个生面孔。”
“您有所不知,最近掌花司刚进来一批新人,动作都麻利,没有受过什么责罚,所以面孔生分得很。”
管事太监犹豫的点了点头。那个男人身材高大,不像是新进来的孩子。最后他想想觉得是自己多疑,没有去在意那件事。
男人顺着永安殿侧门一路沿着墙角走,偶尔会有几个侍卫迎着他对面走来,他都用手中的花落浇水掩过。
走走停停,绕到了永安殿后殿门。
后殿门同往常一样把守很少,毕竟只能从里向外开,不会有多少人来。侍卫们松松散散,甚至打起瞌睡。
男人就这样贸然出现,脚步声实在太轻,这些侍卫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他。
“大人们辛苦了。”
男人弯着腰低声道。
侍卫们听见这句话有若无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赶紧向前走了几步稳住身子。回头一看没有想到身后突然出现了个人。
“你……你是何人?”
“奴才是掌花司的。前几日皇后娘娘想讨些稀奇的种子,奴才是来送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袖挽中掏出一个布袋之类的东西,只是展示一下又快速收回。
“送种子?”侍卫们打量着这个男人。他若是直起身子来身高基本上与侍卫们持平,只不过偏偏弯腰弯的很,帽檐将他的一半面孔都挡住,只留下了薄薄的嘴唇。
而他扎起来散落在后面的辫子看上去十分有光泽,应当平时打理有当。
“为何让你来送?你为什么要走这个门?你们御花司呢?”
“奴才是一边浇着侧门的花一边来的,刚巧走到这个门。大人们也知道宫里现在什么情况,御花司大人忙得很,我又是刚来的什么都不会做最没用,只好派我来。”
男人声音毫无波澜,虽然话里是在贬低自己,可听上去并没有那个味道。
“……把头抬起来。”
男人双眼闪过一抹疑惑,在帽檐下的眉头不自觉微微颦起,可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没有回答。
侍卫们越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现在宫里的新人拼了命了想讨好主子,巴不得把那张脸撕下来在主子面前晃来晃去,哪还会有像他这般如此唯诺的人?
“怎么?不敢抬?”侍卫一手扶着腰间的刀柄,言语里尽是警惕。
“哪有的事?只不过奴才天生长得丑陋怕吓到大人。”
侍卫们不打算继续逼迫下去,准备直接动手,尖刀刚要出鞘,大殿后门突然就被推开了来。一个模样还很年幼的宫女探出头,
“皇后娘娘等急了,快进来吧。”
男人听到这句话赶紧点了点头,而侍卫们的动作也被硬生生的逼停。男人灵敏的很,趁着侍卫们还没转过头来,他先行一步越过背对着他们。
侍卫们急了,原来这个男人早就已经和皇后通报过啊,不然为何还专门会派宫女从后门接应,
“你为何不早说皇后娘娘在等你?”
“得罪了得罪了。”男人微微侧身又对这些侍卫们行了个礼,留下这句话后赶紧快步进入大殿。
小宫女自己将殿门关上,她往前带路,男人跟着她来到了偏殿。她转身指了指偏殿,“皇后娘娘让我把你带到这里。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忙了。”
“麻烦了。”
男人有礼貌的点头,在小宫女走了之后,抬头向四周看了看确实没有其他人在。
他眼神一扫之前的卑微,清秀的眉头露出换上了淡薄的神情。这次倒是没有将脚步收起,故意将气息放出,上了台阶便敲偏殿的门。
然而过了许久里面没有回应。男人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而入。
偏殿不比正殿,却也是足够华丽。
地面铺着古朝青砖,每块青砖上刻有古经,每踩一步感觉便是踏上了历史,让人有些意味深长。
左右两边有双台,一台靠近金銮柱,一台比邻紫箐檀。双台上分别呈着两尊像,一尊赤鸿童,一尊青嶙仙。他们面前香火尚未烧尽,云烟缭绕朦胧无比,好似两尊像会扶上青烟直上云霄。
而两尊台的正中央也就是门口的正对面,是一席纱帘。从外往里看只能看见薄薄的纱帘处勾勒出一抹人影,然而却无法辨识面容。
男人将门关紧,上前两步单膝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安。”
帘子后面的人半躺着,手里似乎端着把折扇用折扇轻轻拍打着手心,“消息可传出去了。”
女人的声音轻柔无比,其中虽夹杂着些许狠意,但玲珑细声足以将其掩盖。
“外面已经乱着呢。”
“那些人呢?”
“四位妃子与两位娘娘都已到殿前,可凭陛下那副样子多半是无法召见。”
“无妨。回收干净了吗?”
“我在掌花司各处搜刮,绝对不会露出蛛丝马迹。”
男人肯定道,起身从袖中重新掏出那枚布包。布包有些松动,里面的东西便溢出来些。
并非是他向侍卫们说的种子,而是一种白色的粉末。粉末洒落在地上立马发散在空中,浓厚的香气顿时掩盖了两尊像前的香占领了屋子。
女人在帘后挥手拒绝,示意他不要再往前进一步。小太监有眼色的点头,将东西重新包裹好起身放在帘前,之后又退回了原来的地方。
“说起来,招进宫里的那个书院祭酒察觉到什么了吗?”
“嗯……说来也奇怪。那个祭酒看起来鬼鬼祟祟也不太聪慧,反而有点胆小怕事的意思。他在昨晚陛下发病时突然不知所踪,想必躲到宫里某个地方避风头。
反倒是跟他一起来的养女处事不惊,脑子反应极快。不过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小姑娘,不可能察觉到些什么。”
“呵呵,”女人轻轻笑了笑,同时眼底闪过了阴暗的光芒,“那个人一直都是如此,遇到大事总想着自保。”
男人错愕的抬头,“皇后娘娘是认识那个祭酒?”
“毕竟本宫也是卫氏院的学生,自然是对他略知一二。”
男人低头沉默,许久抬起头来,“皇后娘娘不会是动了私情吧?”
“此话怎讲?”
“据我所知娘娘你从来不会对这种追问有所解释。”
“本宫也是人,为何不会解释?倒是此地不可久留,你若没有其他事退下便可。”
这个逐客令丝毫不掩饰,男人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太大胆,毕竟这个女人可是那个安昭明,融辉皇的全部。不允许他如此亵渎。
“那在下就先行告退。……还有一件事,为何门口的侍卫还会对我排查,若是他们真的看见我的面容,计划可就全毁了。”
女人伸了个懒腰有点无趣,“你真当自己会被认出来吗?”
“若是放在以前不会,可有了昨晚发病那件事……,恐怕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太医院的。”
“嗯,有道理,”女人随手将折扇扔在旁边,
“本宫知道了。但你也不会有机会再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