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吱呀吱呀”的,晃得悠闲。顶着尊金盖头,逍遥无比。周围行人见到马车这标志,心领神会知道是哪里的,纷纷让行,得以显出敬重的样子。
“公子您要去哪里?”车夫对待唐律翎的态度与卫落谷截然不同。
“……往西走。”这位公子还是一副稳重。
卫落谷丝毫没有介意。她见车夫没了动静,终于可以进行她自己的事情。
她不准备拐弯抹角,直奔主题,“我邀请公子上来除了赔罪以外,还想问你个问题。”
卫落谷从袖中变戏法般掏出个纸包来,然后将纸包打开。里面不多的粉末立马发散在空气中,把马车里的空气填满。
“请问这是何物?”
唐律翎轻轻扫了一下粉末,空气中的香气他很熟悉也很难受,下意识握紧手里还攥着的东西。
他隔着衣袖将粉末向卫落谷那边推了推,好生嫌弃。
卫落谷也有眼色的将粉末重新包好。她不喜欢这种欲昏欲醉的味道。
“你怎么觉得我想告诉你?”
唐律翎对于卫落谷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生疏的很。
“这么说你真的知道这是何物了?刚刚从你身上散发出来一样的香味,果然不是我闻错了。”
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唐律翎思索一番后摊开手心,他的手心也握着一枚皱巴巴的纸包。卫落谷眸光闪烁一下发现了什么,不等他开口,一把拿过纸包打开,果然是一样的粉末。
两种粉末在空气中交融,使味道更加浓烈,就连在前面坐的车夫都闻到了。卫落谷赶紧将车帘掀开来散味才得以安心。
“你不会是想用这种粉末对付那个小傅爷吧?有用吗?”
小傅爷是卫落谷给油腻男人起的昵称。
唐律翎还是不语,他总觉得卫落谷缺少家教,真想看看她父母怎么教她的……
没人搭理卫落谷,她便自顾自地分析起来,“这么说这种粉末不是毒药是药材了?既然是药材那应该很好找的,怎么会找不到呢?不会又不是咸商的东西吧,难道真是唐太医搞得鬼?”
唐律翎本指望着卫落谷多问他几个问题,然后他都拒绝回答,最后卫落谷一气之下把他赶下马车。谁料到卫落谷真的一句话都没再和他说过。
马车越行驶越远,他不希望卫落谷知道他住在哪里。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没规没矩,但是眼睛里还算有点求知欲。反正这种粉末就算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她不是也有吗?告诉她也无妨。
“你……。”
“啧,别打扰我。”卫落谷反而先厌烦的甩甩手。不得不说,她就像个白纸,和什么人接触多了别人往上画上一笔她就是什么样子。
这洒脱的劲儿真有点像陈靖。
……
……
“你到底想不想知道这是何物了。”
“你不是不说吗?”
“……那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
“那你说。”
唐律翎莫名感觉不爽,好像他求着她非要告诉她一样。
“刚刚那个……小傅爷,为何不直接把他带到衙门,反而让他跑了?不怕他继续祸害别人吗?”
卫落谷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唐律翎一番,看的唐律翎浑身不对劲,
“公子倒是有意思了。不问我究竟是谁,是什么身份,偏偏问我这样的问题。”
因为唐律翎对卫落谷根本就不感兴趣,尽管知道之前她说的话是瞎话,可还是就这样子接上,
“你不是姓黄,黄氏小姐吗。”
“是哦,”没想到面前的公子看起来衣冠楚楚的,脑子也不太好使,“好吧,就当是这样吧。至于小傅爷……,公子觉得是为什么呢?”
怎么反问起他了?
“……看姑娘的模样,不像是规矩人家。多半是嫌麻烦,想把他打发了。”
听了唐律翎直言不讳的话,卫落谷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整理一下头发。她好歹是很在意别人目光的,自己的样子真的那么丑吗?
“咳咳,那只是一个方面。小傅爷讹你的样子,轻车熟路,是惯犯。混街的都有规矩,胜者为王。他能横行霸道这么久,想必也是有点势力的。如果他死了总要有人取代他。
万一来个精明的,不知道又要想什么法子骗人,百姓更不好过,不如留下他这个脑子笨的,百姓还能茶余饭后调侃他。
我说的有道理吗?”
其实卫落谷就是想为自己少惹麻烦找个借口。毕竟这种除恶安良的事是那个蒙面义贼干的,她掺和什么。
“嗯……,”唐律翎听进心里去了,“不无道理。姑娘和外表不同是个聪明的人。”
……他到底要说她长得丑说多少遍?
“那现在可以说这是什么药了吧?”
“这不是药,是毒。”
“嗯?真的假的,你不是个大夫吗?带毒干什么?”
唐律翎皱眉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是大夫?”
“刚刚近你身闻了闻一股子药味,还有你的手,”卫落谷指了指唐律翎递纸包的手,“食指和拇指上有轻微的疤痕,多半是腐蚀烧伤。应当是你平日里称药不注意,直接下手捏药导致的。
我……很久之前听父亲说过,有个名医就是会有这样的习惯,因为称药的次数太多,反复取下指套实在麻烦。”
一提到卫轻,卫落谷不自觉的放低音量。而她口中的名医自然是唐律翎。唐律翎还是卫轻学生的时候就已经学有所成不讲究这些。
唐律翎听了她的话不自觉的认真审视起面前的小姑娘,心跳忽然不规律起来,像是被戳穿心事。
本以为她就是聪明一些而已,没想到判断力与辨识力这么强。还从未有人只是近了他身就将他看得这么透。还好他一直与她保持疏远,如果说的话稍微多一点,指不定她连自己的老底都能猜出来。
“确实是毒,来自西月国。从一种植物上磨下来的,叫白树粉,轻微的量可以起到催眠作用,量多可直接昏迷。”
“那对人体是否有害?”
“除了会激发人体疲惫以外,没有其他害处。”
“啊?不可能吧。”卫落谷觉得好像又入了瓶颈。
“那这样,公子可知道一种奇怪的脉象?就是十分微弱,偶尔会猛烈跳动两下又停了一段时间,然后继续跳动两下的。……若有若无的。”
唐律翎眼神突然警觉起来,语气也明显的严肃,“得这病的人还活着吗?”
“昨晚吐了黑血,快不行了。而且他的血里面都是这种粉末的味道,所以我才会起疑。”
“白树粉的味道吗?白树粉虽然毒性不大不致死,但若是和其他的东西掺在一起,味道相接,就可能产生有毒的气味。”
“其他东西指的是什么?”
“……太多了。只有我亲眼观察才能辨识出来。中毒的人在哪里?”
“在皇宫。”
皇宫?说起来这辆马车确实挂着皇家的头衔。
见唐律翎迟疑了,卫落谷害怕他以为自己骗他,赶紧开口解释,
“虽然公子对我本身没有兴趣,但实不相瞒,我不姓黄,我姓卫,是卫氏院的……。”
卫氏院!
不等卫落谷说完,唐律翎忽然起身吓了她一跳。只见他瞳孔收缩几分,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变化,一扫之前的冷漠与疏远,惊的马车都退了几分。
“公子?”
“说不像也不是……,”唐律翎嘴里喃喃着,“你名叫卫落沧吗?”
……
“卫落沧是……?”
过了许久卫落谷故作疑惑的重复一遍,而她比唐律翎更甚,背后吓出了一层层的冷汗,手在袖中瑟瑟发抖。
除了心慌,还有心寒。
“卫落沧是我恩师卫轻先生的女儿啊。虽然曾经听闻十年前得病而死……。你究竟是不是她?”
一边听着唐律翎的话,一边接触到他有些兴奋的目光,卫落谷逐渐冷静下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卫落沧,那可是她亲妹妹。果然卫轻是自私的,对外统称自己的女儿已经离世,却不记得他还有另外一个女儿好好的活着。
他对她做了这么多恶事,如今还会因为听到早就不在了的妹妹的名字而心慌,实在是荒谬。
“莫非公子是唐律翎?”
“正是!你果然……。”
“公子误会了,”卫落谷褪去原来的求知姿态,换上了她惯用的皮囊,眼底尽是轻蔑,
“我叫卫落谷。是卫嵩先生的养女。你说的姑娘我不认识,大概是认错人了。”
“养女?那为何外貌如此相似?再加上你们名字也……。”
“是养女,”卫落谷声音也提高,硬生生的将唐律翎拉回到现实,“养父惦记着侄女,看我容貌相似所以收养了。”
唐律翎有些不解,缓缓坐下分辨卫落谷是否在骗人。
可卫轻活着的样子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唐律翎的脑海里,让他也慢慢不清楚,无论如何两人都无法重叠在一起。
卫先生正直,慷慨,守信,从来不曾说过一次谎话。尤其是牵扯到家人。
他曾经说过,他的女儿同他一般敢爱敢恨,年纪小却也能让他感到尊敬,活脱脱的复制了他的样子。
唐律翎也知道卫轻厌恶卫嵩,那他的女儿绝对也不可能认卫嵩为父,更不会在听到卫轻名字的时候露出如此冰冷的态度。
“抱歉,是我失态了,”唐律翎一旦回想起过去就格外痛苦,明明亲身在刑台下站着,却无法上台拯救比父亲还要重要的老师,“卫姑娘确实不是卫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