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阴风嚣张的从甘顺头顶飞过,偶尔有几阵,乡里面的老人会用它吓唬小孩儿。
“风神怒了,要把调皮的孩子带走吃掉。”
屡试不爽,孩子们乖乖的跟着自家大人回家躲起来。
这并不代表孩子们真的相信有风神的存在,只是他们觉得大人不可能骗自己而已。
阴风不是持续的,却冷的骇人。猛地一阵翻江倒海,飞沙走石,多重的东西都能轻而易举的吹在空中。
妇人家衣裙被吹起,装模作样掩盖尖叫,好似风神独独眷顾她一人,引得众人侧目。
一切都是有牵连,因为妇人的叫声,惊了马匹。
车夫被马匹凌乱的脚步吓的猝不及防,好在他反应够快的,紧紧勒住马缰没有酿成大祸。
马儿嘶鸣一声,显得场面更加慌乱。车夫周围的风声太大,灰尘眯得他眼睛睁不开,只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声音。
“快停下!!”
可能是卫落谷叫声太凄惨,也有可能是周围的风声影响,车夫心里一惊,以为有人趁着风乱袭击了卫落谷。
毕竟他们这辆马车最为显眼,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正当他想跳下马车看看后面什么情况时,卫落谷一把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来。她的动作实在太大,力气也大,狠狠地将车帘甩在车夫脸上。
阴风适时的停止,果然是只有那么一阵儿。但足以将刚下车的卫落谷头发吹的像蒲公英。
油腻男人也被风沙眯了眼睛,闭眼揉着双眼低声暗骂。而他面前的公子却不为所动,任由衣裳被风吹到空中,好像对这件事有所预料。
卫落谷挣扎着从发隙中找到那位公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衣袖上鱼鳞的图案握得皱皱巴巴。
她明显感觉到这位公子动作一僵,却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丝毫感到不好意思。
“卫姑娘!你……你干什么?”
车夫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卫落谷的行为。只见卫落谷抓住那位公子后一个劲儿地将头往他胸口埋。加上她长发毛糙,全部都吸附在了公子的身上,样子活像她张牙舞爪的伸口将公子吞了下去。
果然,和那个粉末味道一模一样,香郁到闻着就想昏昏欲睡。可是在这层味道的掩盖下,卫落谷似乎又嗅到了其他的味道。
清香的药草。
只有整日同医药为伴的人身上才会带有这种味道。这么说这位公子是个大夫?
卫落谷皱眉头抬眼看去,自己仅到这位公子的胸膛,而他也正巧低头看自己,正好能将他的面容一览无遗。
要说凡人没有见过神,那种说法并不正确。天下那么多凡人,总有几个幸运的能一睹真容。
卫落谷大概算其中一个,虽说不是有幸的,是她小时候在丧神祠堂里面,偶然瞧到了众神聚会。
众神没有当她是个凡人的孩子就将她赶出去,反而是拉着她与他们一同吃喝玩乐。
最后又轻轻挥了挥手,让卫落谷把这一切都当成了梦,一觉醒来就被卫轻救回到了卫氏堂。
本来卫落谷快要忘记这个陈年旧梦,没想到见到面前这位公子的容颜竟然一下子又回忆起来。
“游斿止于浮云,侧倚玉瓷之臂,捧金柞呈醴酒,晕瞳不辨明昨。”
那位面容透净,鸾姿凤态,玉骨仙风,醉醺醺的美好。在场最俊美的神仙,同这位公子一模一样。
无关风月,公子穿那一件白鲤麟上带璎珞的锦袍,墨发肆意妄为的从整齐的发带中逃窜,双眼嵌着一丝凌寒与拒绝,姿态消瘦又不动如山。
卫落谷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来,特别想将这位公子灌醉,看看他蒙上似羞非羞的晕色,还否能像这样子冷眼看她。
不过在这个想法之前,卫落谷还未能从这张面容中缓过神来。
这位公子凝固在空气中,见卫落谷盯着他久久不肯松开手,有点气急败坏,这是面对那个油腻男人不曾有的。
“还不快把她拉走?”
公子的声音不大不小,透露出怒意。是对着同样惊呆的车夫说。
车夫猛一下子醒过来,急忙将卫落谷从公子身上扒拉下来。
“卫姑娘!你这是成何体统?”
卫落谷看上去年纪不大,怎么都不像是有意中人的样子。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一个男人,不清不白的怎能说的清楚?
好在这一幕没有被其他人看见,而那个油腻男人也将眼睛中的脏东西揉出来。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姑娘和一个车夫,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唐律翎不悦越发明显,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整洁的衣裳被卫落谷硬生生的弄得不平整。这倒是其次,主要是她完全打断了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情。
“你们认识?”油腻男人声音粗鲁,毫不客气的指着卫落谷问。
卫落谷有些呆呆的,似乎还没从祠堂梦中醒来。但是潜意识知道不能轻易放这位公子走,所以便点了点头。
唐律翎无奈,她点头干什么?说的好像他们真的认识一样。
“认识?”油腻男人语气里面不信任的扫视了卫落谷一圈,“就你穿的破破烂烂,认识这位公子?怕你不是个要饭的?”
直到听见这句刻薄的话,卫落谷痛心的才正了正身子。虽然这个油腻男人说的是事实,卫落谷没有反驳就是了,只是偷偷展了展衣裙显得没有那么丢脸。
“不过既然认识,那这东西不妨帮这位公子处理一下。”油腻男人伸出根手指指了指他的脚下。
卫落谷和车夫同时看去,才发现地上掉落了一个包裹。
“这里面装的可是北阳的名陶器,价值连城。我也是帮老爷干事,将这玩意儿送到丞相府。谁料到我正走着,这没长眼的公子突然撞在我肩上将这东西摔碎了。诶,我让他赔,他还不赔!”
北阳名陶器?
车夫听见这几个字不禁倒吸一口气。陶器全天下就数北阳最金贵,北阳制陶秘术绝不外传,同咸商交好多年也不舍得送几件陶器。所以宫里面的北阳陶器都价值连城,更别提有流落到外面的。
一件陶器几十条人命都不够赔。
“卫姑娘,”车夫悄悄对卫落谷道,“这……这档子事儿咱可不能沾啊。”
卫落谷见车夫哆哆嗦嗦怂的不能行,就又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唐律翎。他依旧是处事不惊的样子,虽然神情透着不耐烦,可并不是对这件事情。
卫落谷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说不定这件陶器可能是从皇宫里倒腾出来的,悄悄暗中护送还好,若是摔碎了让别人发现蹊跷定是会揪出一大群倒卖宫里器件的人。
而且这个油腻男人刚刚提到了丞相府,这可是咸商数一数二的大户,撇去皇室,金贵的也就这几个。若是真的揪出来定是会牵扯到政治。
可这位公子也绝对不能放过。
天平倾向于后者。
“公子,真的是你撞碎的?”
卫落谷默默清了清嗓子对唐律翎开口。
唐律翎听见卫落谷语气明显的变化,原以为她和寻常的女子一样窥视自己容貌粘上来的,没想到会和自己好好说话。
“没有。”唐律翎短短两个字结束了这个问题,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辩解。
听见唐律翎这样说,卫落谷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位大哥你家老爷是谁?”
油腻男人眼睛转了转,似乎在猜想卫落谷的意思,“我们家老爷是东城黄氏。”
一报出东城黄氏,车夫又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今天的惊讶快要用光了。
黄氏,出了名的盐商,是天下第一商陈氏的分家。仗着有陈氏撑腰在东城横行霸道,听说这些年来确实和皇家有些生意来往。
陈氏万万得罪不得,他们想处理个人,就算是宫里的宠妃也能轻而易举。
“黄氏?那巧了,我叫黄二妞,是黄氏的小姐,怎么没见过你这档人?”
嗯?!!!!
车夫更加目瞪口呆,脸色刷白的一片。她不是卫落谷吗!!!怎么还敢自称黄二妞???而且……黄二妞这名字,哪儿像个大小姐???太假了吧!
可卫落谷说这话时眼睛都没眨一下,底气足得很,好像真的自己就是那个人。
唐律翎也愣住了,这个小姑娘瞎话说的好顺溜……
当然全场最惊讶的莫过于油腻男人。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盯着卫落谷半天蹦不出来一句话。
他不过就是街边的地痞流氓,随便找个有身份有脸面的人报一下名字就可以横行诈骗。而地上摔得也并不是北阳陶器,就是个普通的物件。谁知道今天这么背,随口报了一个有身份的人家,还刚好撞上人家的小姐!
当然,凭油腻男人的思想,黄二妞完全在正常范围。
“啊……这……,不可能我没见过你!”油腻男人没有轻易妥协,他不瞎,知道卫落谷穿的这么破烂不像个大户人家,害怕她知道了自己的弱点,故意这样说。
“本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见过的陌生男人都被我父亲处理了。”
卫落谷学着卫慕华卫白昼的语气,表现的自己真的很像一个千金大小姐。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侧了侧,让油腻男人的视线看见自己身后的马车。
而马车上闪闪亮亮的皇家标志入了他的眼。
听她说的真真切切,加上后面的物证,油腻男人越发觉得情况不太对劲。莫非这是大小姐出来体验百姓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