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卫落谷才发觉自己对父母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而他们也没给自己去了解的时间。
自打她在丧神祠堂里失了魂,被外界众说纷纭,卫轻与余江缨就远离自己了。甚至在妹妹惨死于疾病后他们根本不承认有卫落谷这个女儿。
不然为何天下人都认为卫轻没后了。
其实卫轻还好点,卫落谷和他相处的时间比较长。至于余江缨,家世背景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余江缨还有个妹妹,而她妹妹还正巧是卫嵩的正夫人,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这让卫落谷疑虑更深。在她仅有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个聪慧又严谨的人。卫轻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居然能平等的对待母亲,想必纵使卫轻也认可了母亲的智慧。
余江燕和母亲很像同样是聪明的,为何会与平平无奇的卫嵩成亲?甚至还惨遭小妾欺压?
本来卫落谷在傅爷死后就不想再查母亲的事了,没想到现在又因为这块金牌和余江燕的身份,让这件事情又与自己串联了起来。
余江燕略微紧张的看着卫落谷,注意到她脸色有些发白,绣眉拧在一起,就连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暗淡了些。
如此忧愁的神情并不适合她这张白净的小脸,不知怎么的,余江燕还有些心疼。
会不会是自己太逼她了,一下子拿出这块金牌来让她有了压力?
可一想到卫嵩现在有可能在皇宫那边受到苦难,她也只能将心疼的情绪收回,狠下心来。
“三小姐不会是不答应吧?”
听着语气不满,卫落谷将这枚金牌在手中握了握。她声音平稳,语气越发淡然,全然是听不出刚刚为余江燕讲解桌子时那样的爽快。
这才像是原本的她。
“我最讨厌欠别人人情,尽管你说的不全是有道理,可我也不会让你白费那句口舌。”
余江燕愣了愣,卫落谷神情变化太快,一转愁绪变得冷硬。
世间极少有连目光都冰冻三尺的,之前卫轻算一个,现在卫落谷与卫轻又是何等相似。
余江燕想发声,却不自觉地安静下来,话语欲言又止,使劲眨巴了下眼睛觉得这是错觉。
“……,”
许久,就在卫落谷早就已经转身离开,灰黑色的背影也完全消失在这院中时,她才想起来缓缓呢喃了句,
“那就拜托姑娘了。”
卫氏堂侧门,两个宦官以及几个侍卫驻足倚在门边等待。
按照规矩讲,正门只有先生宾客和学生或是有大事时才能出入,所以一些闲杂琐事都是从侧门走的。
而卫倾稞拉着辆马车就站在宦官的面前与他们攀谈。
不愧是早就已经离家去外学习的人,接触的人物不少圆润的很,就是连这些朝廷里未曾谋面的,他也能聊的如鱼得水。
宦官们觉得他是个有眼色的,说话也好听。外加上长相十分合他们的心意,心里想着何不骗到宫里当他们的下位。
相互对视了几眼,宦官们就已经开始劝诱卫倾稞。
“宫里面下人多,能轮上咱家的事不会有多少,清闲得很。今日和二公子聊得甚是开心,你若是觉得外面生活累,咱家倒是可以找点关系让你进宫过悠哉的日子啊?”
卫倾稞知道这群老奸巨猾的宦官是什么意思。他曾经听与朝廷做生意的商人说过,宫里面有些不检点的老宦官们总喜欢私底下养几个年轻的小生供其玩赏。实在是过审至极。
他心里面也猜到了,只要自己和这几个宦官聊得投机,他们便一定会打自己的主意。
当然他要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和这几个宦官的这层关系。卫倾稞真正感兴趣的是卫落谷,他需要知道卫落谷在宫里的情况,线人必不可少。估计他母亲余江燕也是想知道的。
想到这里,卫倾稞垂眸表示遗憾,
“承蒙大人们的好意。可是在下心系功课,想着为父亲兄长分担书院。大业未完成,尚未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希望大人们能多照顾我马上进宫的年幼不懂事的妹妹。到时候……,”
卫倾稞停下话来扬眉浅笑,好生明媚。一双眼睛泛着星光和谄媚,就像现在不温不火春风,打在宦官眼里将他们迷的团团转,
“在下必定能让大人们‘满意’。”
“好!好!”
宦官们高兴到了极点拍手称赞着他,“不愧是卫氏院的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如此这般的爽快。宫里面就那几个掌权的,还怕不知道一个小姑娘的消息。”
听到这句话,卫倾稞意识到这件事情算是谈成了。就凭这几个老狐狸还想打自己的主意,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得什么模样。
只是用一点点~相就能让这几个老头子神魂颠倒,说是宫里面的掌事公公也不过如此。
说话期间,卫落谷已经默默地来到侧门。时机正好的结束了卫倾稞的话题。
卫倾稞招呼她上马车,那几个宦官一反常态的放下马凳来让卫落谷踩。
卫落谷挑了挑眉,心里有些怀疑的踩上去。这群宦官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开始这么狗腿?
待卫落谷撩开帘子进入马车,那几个宦官也和卫倾稞交谈几句便坐到马车前驾马,而其他的侍卫则骑马跟在马车后。
卫倾稞先开车帘,探头低声对卫落谷道,“前路凶险,多加小心。”
卫落谷点头,没想到他还挺贴心。
若是余江燕是自己姨母,那卫倾稞应当是自己表哥了。知道这层关系她倒是对卫倾稞有些亲切。
“不用担心了。”
留下简单的五个字,宦官使劲抽打的马鞭,马儿长啸一声嘶鸣,马车便快速前进。还在地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印记,最后越行越远,离开了卫倾稞的视野。
卫倾稞目送了好一会儿才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的回到院子里。
乘马车去甘顺怎么说也是要过一晚上的。可马车行驶一天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在这期间卫落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加上她本来就不像卫倾稞那样是个话痨,所以干脆一直在装睡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来。
马车外前面后面的马蹄声太大,马车内的声音就更加微妙。几个宦官害怕这小姑娘趁他们几个不注意的时候跳车,所以还时不时的掀开帘子,看看她是否真的在马车上。
怎么这小姑娘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这么安静,完全没有之前扇巴掌那样子的气势。莫非卫氏院随便找个丫鬟代替她?
就在他们想停下马车好好验证一下卫落谷身份的时候,卫落谷突然睁眼开口,声音像蚊虫,却不知为何的能传到宦官的耳朵里,
“还有多久才到?”
宦官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声音的来源,
“……再过几个时辰就能到了。”
“那为何中途不停下歇息?”
“咱家身兼皇命,中途不得停歇。”
卫落谷转念想了想,好像真是这么个理。若是因为路上耽误了时间惹皇帝不高兴,又不知道要有什么灾祸呢。
可是自己已经坐马车坐的屁股发麻,明明没吃多少东西胃里却不停地翻涌,恶心的感觉一阵一阵地冲向自己的脑袋,很明显目前的状态绝对不好。
要以这样的状态去面见圣上?万一到圣上面前失了态怎么办?
虽然宦官说还有几个时辰就能到,可其实现在只能刚见甘顺王城的塔尖。这段路还远着吧?
她在马车里坐立难安,左右翻腾。加上心里一直在想着那块金牌的事,就更加难以入眠。
她双手交叉插在袖中,一只手反反复复的摸索着那块金牌。
她将拇指腹部摩擦着金牌感受着上面的形状,想借着月光研究一下这块金牌,可却是光看到上面自己母亲的名字就又将它收回。
卫落谷心里惧怕她的母亲,即便是她在傅爷那边寻找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而已。
似乎妹妹病逝时母亲双充满怨恨仇恨的模样又应在自己面前,光是想想心里就一个劲儿的慌张。妹妹又不是她害死的,只是自己被从祠堂里救出来之后事事不顺而已。
心烦意乱之时,忽然,马车竟然毫无征兆的停下。
马蹄声连带着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闹心的声音,光是听着声音就知道停的有多着急。
卫落谷一个没坐稳,双腿打滑不听使唤,一下子扑到前面的帘子上。
还好双手支撑了一下,要不然额头会结结实实的撞在车帘的横杆上。
她心有余悸地慢慢保持平稳,从新坐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前面那两个太监猛一下拉开帘子,神色极为匆忙,
“快下来参见陈将军!”
陈将军?卫落谷自然是不知道是谁。不过看这两个太监着急的模样似乎是个大人物。她也就晕晕乎乎的跟着下了马车。
此时马车行驶到了某片荒野,周遭一览无遗连棵树也没有。唯有阳光刚从地平线那边冒出了个头来,照耀着这片白黄色的土地。
顾不上阳光刺眼,卫落谷赶紧跟在两个宦官后面弯腰行礼。
“民女参见陈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