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 第24章 馒头

宦官们不想在此地久留，便急急忙忙的在外面候着。可其实心里却在暗自偷笑。

什么博学名氏，什么文韬驰骋，不过是同天底下百姓一样都是有本难念的经的普通人罢了。

卫白昼见到宦官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面子瞬间挂不住。一边哭闹着怨卫落谷欺负人，一边又往外面跑去骂自己的哥哥丢了脸，丝毫不惧的之前哥哥还为她说过话。

谢氏此时连脾气都发不出来，本想着好好恶心卫落谷一把，谁料到赔了夫人又折兵。虽然倪氏面子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可其实大家都清楚她在心里面暗自看着笑话。

经过这一遭，别说卫白昼不能去皇宫，定是那卫慕华都要爬到她们头上。

谢氏不甘心就此落败，却也只能悻悻地追着女儿去安慰她。

卫落谷虽是接旨，门外一群宦官等着和她一起去甘顺，但其实心里面在考虑是否要逃跑。

反正要么去皇宫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落个逆贼之女，要么跑出去没有认识的人饿死在街头，都是一样的，倒不如饿死好。

不知不觉，卫轻在刑台上那副被挖去双眼，人首分离的形象又浮现在她的脑中。卫落谷打了个激灵，双手交叉在肩膀上揉了揉，想到了自己若是也成他那个样子该有多可怕。

余江燕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顺带将褶皱的衣服展置平整。卫坤纶也跟着起身，他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丝毫不像是刚刚还发怒的人。

卫落谷想着要找个借口离开这里，至少先回到自己的厢房再考虑下一步的事情。

没想到余江燕这时开口道，

“倾稞快去安排。至于大公子，先请回吧，我同三小姐有话要说。”

这一声三小姐差点让卫落谷没反应过来。直到见到卫坤纶欲言又止的表情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

余江燕和自己有什么话好说？难道她的立场不是和谢氏倪氏一样吗？

“……我知道了。那么坤纶先行告退。”

卫坤纶言语里面有些不情愿，所以沉默了一下，双眼的光芒黯淡了些便擦着卫落谷的肩出去了。

卫倾稞觉得卫坤纶的态度好生有趣，似乎发现了些什么。他这个大哥和那个私生女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啊。莫非卫落谷真的是养女？

余江燕目送卫坤纶离开，转眼瞪了看笑话的卫倾稞，“我的话现在不管用了吗？”

卫倾稞缓过神儿来发现自己想的太深了，急忙赔笑，“怎么会，我这就去准备。”

待卫倾稞也离开，余江燕冲卫落谷指了指前面，示意她和自己一起来。

卫落谷犹豫一下答应，她也想看看余江燕究竟想干什么。

余江燕带着卫落谷从出芦阁出来，朝着卫氏院深处走去。

现在应当是晌午，正是众人开始忙碌的时候。所以这一路上不乏看见丫鬟和伙计匆匆忙忙的忙活。

他们见到余江燕都低下头加紧脚步，快速从她身边穿过，甚至连靠近都不靠近，好似好生畏惧。

卫落谷疑惑，现在的丫鬟家丁之流怎么都这么没规矩？

先前去找她的那两个小丫头年幼也就算了，怎么连其他人也是如此？

卫落谷先不提，为什么见到余江燕连声夫人都不喊就直接过去了？就算余江燕平时管家再怎么严也不至于这样吧。

卫落谷觉得大户人家的夫人定是斤斤计较的主，脾气不好，还带着挑剔刻薄又小肚鸡肠的嘴脸。谁想到余江燕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就连眉都没皱一下。

那群丫鬟伙计们不去看她，她也不去看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卫落谷心里顿时充满了些许赞赏，好一位处变不惊的人。

她心里思考着这个问题，默默跟着余江燕继续向前走，没多远就路过了一处狭小的院子。

这处院子没有匾额，只是用普通的石砖堆砌的，四四方方，灰蒙蒙一片。与卫氏院的白墙黑顶有些格格不入。

这院子虽不起眼，却从深处传来阵阵饭香，让卫落谷肚子不自觉叫了几声。

余江燕侧眼看过去，停下来，卫落谷见到她停下也急忙刹车，她一下子涨红了脸。

谁让她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在外人面前肚子饿的叫了起来，实在是尴尬。

“你在这里等我。”

余江燕倒是没有其他的态度，只是轻轻吩咐卫落谷，她自己便进到院子中。

卫落谷抬头朝院子里面看去，里面地方小人也少。

院子的四个角纷纷安置着四窑土灶，里面火光熊燃，点着灶上四口锅冒着浓浓蒸汽。

余江燕径直的走到右面一个灶前，而灶前蹲着两个小丫鬟不停地扇着火光希望能燃的快一点。

“桂儿，兰儿，你们干什么呢？”

余江燕皱着眉头看着两个小丫鬟。

只见两个小丫鬟动作一僵，急忙起身一脸惊慌失措。

可能她们两个在灶前蹲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被烟熏的脸上黑漆一片。

卫落谷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发现这两个小丫头不就是去院子里叫自己的丫头吗？

“夫……夫人，我们是看看这个火灭了没有……。”

两个小丫鬟越说越心虚，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余江燕无奈的叹口气，从袖挽中掏出一张手帕来替离自己最近的小丫鬟擦拭着脸上的灰尘，

“我都说了做任何事情不得急躁，这饭该煮多久就是多久。就算你们两个拼命扇火，柴是点完了可饭还是没熟啊。”

“哦……我们知道了。”

“那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脸上写满了不满，“其他人听说夫人今天中午不开灶火，所以都跑去休息了，只有我们两个看着。”

余江燕听罢点点头，“你们两个也去休息吧，等等我就来了。……我先去里面拿些东西。”

小丫鬟们一听，急忙招手，

“夫人平时都够累的了，这点小活还是让我们来吧！”

“你们来怎能行？是能做好倪姨娘的桂花糕还是会让谢姨娘的挑嘴满意？”

“这……。”

“赶快下去吧。”

余江燕不厌其烦的催促着她们，她们两个也只好犹犹豫豫的从火房里出来。

这一出来就立马对上了卫落谷的眼睛。卫落谷盯着她们，她们知道余江燕还在不远处，就赶紧对她道了声好。

“三姑娘好。”

卫落谷倒是没有在意这个，她一只手伸出拦住丫鬟们，另一只手则指了指火房，

“……余夫人总是干这个？”

两个丫鬟迷茫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此时余江燕正撩开袖子，掀起灶上的锅查看里面的饭。其动作之娴熟，一看就是经常所作。

“我们夫人每天都是这样呀，”丫鬟们觉得卫落谷的语气有点瞧不起余江燕的意思，所以有些着急，“夫人做的饭可好吃了！院里那两个姨娘只吃夫人做的饭。”

卫落谷愣住了，准确的说是震惊。就连拦住丫鬟的手都忘记放下。那两个小丫鬟不知所以，只是迅速的向卫落谷又弯了弯腰赶快跑掉了。

小丫鬟们当然不知道卫落谷在惊讶什么。

堂堂卫氏院正夫人居然会亲自伸手做饭？甚至还要做她下面那两个姨娘的饭？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先不提余江燕下火房，那谢氏倪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更是妾啊，又心机狡猾，余江燕怎么能那么不顾身份为她们两个效劳！

若卫落谷是倪氏谢氏，有个余江燕这样的大夫人还不得做梦都在笑？

莫非余江燕喜欢做饭不成？

忽然卫落谷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这件事中有存在一个很大的矛盾。

想起刚才过路那些丫鬟家丁的态度，绝对不是每日下火房的余江燕过于严厉才让他们退避三舍的。

又想起了谢氏面见宦官使者时张扬跋扈的样子。卫落谷如梦初醒，随即不寒而栗。

她前几年每月出去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什么卫氏院祭酒宠妾灭妻，卫嵩又娶了一个小妾之类的。

卫落谷真的当这些只是流言没有在意。因为卫嵩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怎么可能会做出有这种丑闻之事。

结合现在的情况仔细一想，难道不就真的是这回事吗？

余江燕太过有才华且气质高贵，卫嵩同她并肩显示不了自己的地位，理所当然的不受宠爱。

而那风骚的谢氏和娇婉的倪氏看上去就左右逢源，恨不得跪在卫嵩面前叫他老爷，正好中了卫嵩的心头。

很显然，余江燕被卫氏堂的所有人打压。

若没有被打压，每日都帮做小妾的饭，卫嵩早就要开口说些什么了。卫嵩根本就是默认了这件事情啊。

卫落谷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卫嵩竟是这种不顾惜身份地位的蠢驴！

卫氏堂名声一向高洁，虽不是名门望族却胜过名门望族，所以才能被人高看一等。现在出了卫嵩这股浊流，简直是脏了一整个河，别人又该怎么看待卫氏堂！

正当她在心里面痛快地将卫嵩千刀万剐的时候，余江燕就从火房里面出来了。

她直接走到卫落谷面前伸手往她怀里塞了个东西。

卫落谷只觉得怀中一暖，低头一看。没想到是一包用油纸包裹的规规矩矩的馒头。

卫落谷错愕的抬起头，撞上余江燕轻描淡写的笑容。

“趁热吃了吧，姑娘家家的不能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