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筱心里有着一片江湖,在那里,江湖儿女纷纭,他们皆腰佩长剑,快意恩仇,鲜衣怒马。
所以她从看见慕卿的那一刻起,就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就是她的江湖。
只因为慕卿酿得一手好酒。
喝酒吃肉,大快朵颐,便是江湖儿女的性情。
林青筱不懂酒,可她还是被慕卿的那壶酒馋得直流口水,脱口而出问道:“老板,这是什么酒呀?真香!”
慕卿当时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一种传统的古酒的酿造之法,听到了林青筱的声音,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纤长的手指划过面前的一卷古籍,许久才淡淡地答了一句:“桃花劫。”
因为贪嘴,林青筱喝得烂醉如泥,慕卿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也不阻拦。
慕卿性子冷淡,不喜欢与人交谈,按理说,应该不会和面前的女子有太多的交集,也就任由她自娱自乐,没管她太多。
可第二天林青筱一醒,就缠着慕卿,非要缠着拜她为师,说是要学习桃花劫的酿造之法。
慕卿为之一惊,呵,哪来的女子,胆子倒是不小,满坛子桃花劫直接下肚也就算了,现在还说要留在望南山。
谁不知道,望南山闹鬼,但慕卿也不想吓着她,大概是因为看她一个人跑上山来也不容易。
“青筱,你酿不成这个酒的,因为你不懂。”慕卿随即就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不止是林青筱,连她自己都酿不成这个酒,这种她取名“桃花劫”的酒,根本不是出自她手,就那么十几坛,每一坛都是绝品,喝完了就没有了。
林青筱听她这么说着,也不好奇原因,扯着慕卿的鹤氅的一角,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那师父你可以教我别的吗?”
世间美酒,又不是只有一个桃花劫,林青筱嘟囔着嘴,心里想着。
“我可没收你为徒。”哪知慕卿当场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林青筱性子倔,也不依她,就堵在她的小酒肆门口:“你不收我为徒,我就不让你做生意了!”
正是初春,山间寒风料峭,慕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姑娘,大概是外地人吧,本地人都知道,望南山闹鬼,她把酒肆开在山上也是为了图一片清净,别说是买酒,呵,除非是被肚子里的馋虫勾到的酒鬼,寻常人有勇气上望南山的人都并不多。
也不知道这个姑娘为什么要闯进来,慕卿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想着过两天她就会自己离开这里的吧。
自从心上的那人走后,慕卿就觉得,这世上的一切,不过云云尔尔,只要看得够淡,便没有事能成为你的心结。
她慕卿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区区一个林青筱又能奈她如何?想着如此,慕卿也不搭理林青筱,任由她去了。
突然,门口的林青筱打了一个喷嚏,慕卿抬头望了望搬了张小木凳傻傻地坐在门口的那人,说道:“进来吧,别着了凉。”
林青筱欢喜地挪着凳子进了屋:“那师父答应收我为徒了?”
“没有……”慕卿专注于研究书中的知识,也不看她,薄唇轻吐出两个字。
林青筱不服气了:“你若是不答应,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吃你的喝你的,直到你答应做我的师父为止。”
慕卿甚至都不抬眼看她:“那你赖着吧。”
“……”
林青筱无语了,无论她怎么样,慕卿都是出乎意料地淡定,眸中不起任何波澜。
慕卿的小屋里,除了吃的,就只剩下酒了,林青筱终于明白了慕卿那云淡风轻的态度是从何而来,因为她有大量存货!任性!
终于,一周后,慕卿的存粮被林青筱吃得差不多了……
慕卿只是觉得家中进了一只无敌大耗子,吃她的粮也就算了,还吱吱喳喳的吵个不停很不安分。
“青筱,你随我下山去采购吧,家里能吃的东西不多了……”慕卿终究是摁耐不住了,向林青筱提议道。
林青筱正在和面,用沾满灰面的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应了声:“好。”
慕卿不懂,为什么这个女子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她的家呢?她的家人呢?他们不担心她吗?
林青筱倒是觉得无所谓,要脸干嘛,脸皮厚又不能当饭吃。他们嫌弃她都来不及,哪来的关心?那么多人都觉得她多余,只有在慕卿面前,她才感受到了人世间的些许温暖,尽管二人并无血缘关系,慕卿尽管冷淡,却从没说过一句类似让她走的话。
两人组队下了山,慕卿卖了几坛子的酒,换了十几两银子。
这些钱,可以够两个人好吃好喝用上大半个月。
林青筱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开心,激动地一把搂住慕卿的脖子,“吧唧”啄了一口:“师父真棒!”
慕卿的酒,自然是寻常酒家所不能匹敌的,寻常的酒,一坛子只值几十文钱。
慕卿抹了抹脸上的口水,在心里默问道,棒吗?除了酿酒,她什么都不会,毕竟那个人除了酿酒,别的什么都没教她。
有了银子,慕卿立马就去了集市,林青筱仿佛条影子一样跟着她,不离不弃。
“这个,这个,这个……”慕卿不断地把手边看中的东西递给林青筱。
林青筱望了望臂中的重物,欲哭无泪,自家师父这是要花完十几两银子,把小半个集市搬回去呢?
“师父,我拿不下了……咱们过几天再来买好不好?”林青筱捡起一个掉落在地的包裹,堆回手里,紧接着,另外一个包裹骨碌滚了下去,欲哭无泪,终于开口提议道,尽管慕卿带着她出来采购她是高兴的,她也不想扫了她的兴。
慕卿冷眸扫了她一眼,捡起她掉落在地的包裹,应允了。
林青筱终于知道她为什么非要一次买这么多了,因为慕卿是个路痴。
慕卿拎着大包小包,健步如飞,白色的长裙应景地飘逸着,林青筱像个仆从,也是拎着大包小包,苦兮兮地跟在她身后。
林青筱看着她走进一个偏巷,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刚才她们来的时候走的不是这条路啊。于是她加快了步子,追上慕卿:“师父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回家。”慕卿语气薄凉,有着一股子看破红尘的不喜不悲。
林青筱给她指路:“师父,回家的路在这边。”
慕卿也知道自己走错了路,马上调了方向,又大步流星地走着。
林青筱跟着她身后,苦不堪言:“师父你慢点,我快跟不上了,哎哟,哎哟……”
林青筱心里却是很欣喜的,莫非师父是个练把子,这么多东西带在身上还能走得气定神闲,赶明日一定要探探她的底,跟着她学上一招半式的。
“哦。”慕卿只是浅浅地答了一句,随即放慢了步子。
林青筱也只是想想而已,慕卿从来不敢在她面前练剑,她怕林青筱嫌她丢人,尽管酿酒她学得很快,但是练剑她怎么都学不会,恐怕是没那个根骨。
没过一会儿,到了一个分叉路口。
眼见着慕卿又走错了道,林青筱腾出半只手来把她往另一边拽:“师父你又走错了,是这边。”
慕卿:“……”
原来,路痴才是她家师父不爱出门的原因,林青筱觉得自己以后有义务当起师父的小地标,多带她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慕卿终于答应了教林青筱酿酒,原因有二,一来自己白供林青筱吃喝不划算,二来林青筱厨艺了得,有个大厨在身旁,自己也能饱饱口福。林青筱伴在她身边,一口一个“师父”地叫着,欢喜得不得了。
林青筱闲时便带着慕卿下山玩,慕卿毕竟是小女生心性,有时候会露出久违的笑容,林青筱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住的时间久了,林青筱也听得些流言蜚语:“师父,为什么他们说望南山闹鬼呀?”
“我就是那个鬼,你怕不怕?”慕卿目光幽幽的,直直地盯着林青筱看。
林青筱被看得心里发怵,一把扑过去抱住慕卿:“师父你别这样,我怕!”
慕卿微微地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鬼,世上最恶的鬼,哪里敌得过人心险恶。
望南山的那个“鬼”,还真的与她有关,不久前,望南山异香弥漫,也是打那以后,她,慕卿,甘愿化作一只隐居深山的“酒鬼”。不过凡事总有些例外,总有些胆子大不怕鬼的人上山寻宝,意外地发现了她这个小铺子,一传十,十传百,她这小酒肆生意倒也不错,慕卿便一直宅在山上,也不下山。
直到遇见林青筱这个意外。
又春,林青筱又忆起了慕卿的桃花劫。
正是桃花初开的季节,林青筱满心欢喜地采了一大筐子桃花,满心欢喜地摆弄着,慕卿只是静静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待酒成,林青筱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小呡了一口,皱了皱眉头。
师父说的是真的,她真的酿不成桃花劫,一坛又一坛的桃花酒,不及师父的千分之一。虽说酒是陈年好,师父的那坛子桃花劫定是有些年岁了,可她连师父的桃花劫最初的胚子都没办法还原。
她折腾累了,抱着面前的酒坛子睡着了。梦里,全是师父酿的桃花劫酒香。
可自从那几壶桃花劫之后,林青筱就再也没有见过桃花劫,她得了空,便问自家师父:“师父师父,你其他的桃花劫呢?”
慕卿语气平平:“没了,都被我喝了。”
许久她又喃喃道:“他走了,人散了,我也酿不出了。”
林青筱听这句话听得云里雾里:“师父?谁走了?”
慕卿也不回答她,转身而去,留下了林间幽幽的一抹绿。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林青筱抓着脑袋懊悔了好久,早知道,她应该早点上山的,或者省着点喝的。
后来林青筱学会了酿很多酒,桃花劫的事情慢慢地被她遗忘在了脑后。
一转眼,三年过了,林青筱长高了好大一截,已经与慕卿齐高了。
慕卿也不吝啬,她会的都倾囊相授,林青筱这个鬼丫头古灵精怪,悟性却也极高,学什么都快,她有时候都恍惚,是不是她这个做师父的学艺不精,不然怎么这么快就被那个鬼丫头掏空了家底?
“你出师了,下山吧。”
慕卿喜静,一直嫌她聒噪,说是出师,其实是图个耳边清净。
林青筱满心欢喜地朝慕卿叩了叩首,道了句“师父保重”,就溜下了山。
她本来就爱自由,浪迹天涯是她这辈子的志向,自由无羁才是她心向往。在望南山,不过是遇见了慕卿,她脚步才有所停留罢了。
第三个故事是林青筱和李碧瑶、聂云天的番外,一个一心追求江湖的女子。大概年少时,每个人心里都曾有一片江湖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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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落梅簪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