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变得如此刻薄?”玉轩枫皱了皱眉,语气里有些惊讶。大概他觉得,从前那个端庄贤惠的碧妃不见了。只是,那一瞬他也许忘了,这未名宫,他已有十多年没踏进来了,十几年很长,长到可以将一个人磨砺得面目全非。
十几年也许于他而言很短,他从一个混账小子变成了一个混账君王,可是后宫女子的青春,本就廉价,能有多少人能接受一连十几年被他冷落。
“变?我没有变,我只是想明白了。玉轩枫,我是要告诉你,以前的李碧凝,早就死了!”李碧凝语气决绝,指着他的鼻子说了句。
玉轩枫听了这话,也不恼,倒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并不理她,只是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目光缱绻如水。
“陛下怕不是好奇,我出宫这些时日,干嘛去了?”见玉轩枫不语,李碧凝顾自说了起来。
“自然是搬救兵去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想着救江大人,其实朕也没有为难他,倒是他的出现,让朕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玉轩枫答得倒是自然,想必,月柒在宫里,也跟他说过这件事吧。
“我去见了一个人。”说罢,李碧凝轻轻地凑到他的耳边。
我透过她的唇形,看到她说了三个字:李、碧、瑶。
“朕才不管什么李碧瑶,朕现在只要你!”他有些激动,一把抓住李碧凝,试图把她揽入怀中。
“玉轩枫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放开我!”碧妃本能地挣扎着,试图摆脱他,谁知玉轩枫就是死死地抓住她不放手。
见他久久不松手,李碧凝索性扑了上去,咬了他一口。
玉轩枫有些吃痛,便放开了拽着她的手。上面整齐地排着一排牙印,有的地方还渗出丝丝的血迹。
“好好照顾碧妃,别让她再跑出去了。”大概是见碧妃并不领情,玉轩枫知道了难处,最后选择了退缩。
“诺。”有宫人领了旨,便慌慌忙忙吩咐下去了。
原来这个男人不是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是志在必得,在这一份不得始终的爱情面前,他也只是仓皇而退,我在一旁看戏,心中却暗暗叫好。
“陛下没事吧,要不要宣太医?”我见他望着手上那一排还未消散的牙印,怔怔地出了神,便忍不住在他耳边问了句。
“小桌子,你说说,朕究竟错哪儿了?”他似是有些不甘心,向我问道,那一瞬他的眼神有些无助,让人有些心疼。
“陛下圣明,只是碧妃娘娘她不理解您的心意罢了。”伴君如伴虎,我自是不会告诉他真相,毕竟我也要替我头上的这颗脑袋着想。
心里念着月夫人,把自己的妃子套上别人爱着的人的模板,明目张胆地抢走了我的月柒,他现在问我,他错在哪里了?
他这哪里是错,他这是自走错碧凝夫人那步棋开始,便已经满盘皆输。
“难不成她吃醋了?”
吃月柒的醋?后宫十几年无人员变动,就因为突然多出来一个月妃?我确信他还不知道月柒和碧凝夫人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出此言。
“吃醋是因为在乎。”我依旧照着他的思路走着,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忠言逆耳”,什么是“惑乱视听”,我要是再在他身边这么待下去,一步步地顺着他走,会不会落个“祸乱朝纲”的罪名?
原来“明君”和“昏君”的界线,真的是就隔了一张嘴呀。一个皇帝,若是他不在乎他的黎明百姓,他大可暴虐成性,将他的股肱之臣随便安放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只要他想有,不过也是说说而已,十几年前便是如此。
“月柒啊,她和我打了一个赌。他们李家的人都喜欢打赌,只可惜,一个两个都输得不像话,朕感觉,这次,我也赢了。”他转向我,深邃的目光望着殿门口的那株木兰。
有风拂过,携来昭若殿前的那株木兰的屡屡幽香,于我而言,却是寡淡无味,哪来的沁人心脾。
打赌?打了什么赌?难道月柒她输了,真的要留在红鸾殿一辈子?那我呢,我要怎么办?
想到这些,我的心更慌了。
倒是在碧凝夫人闹了这么一出后,玉轩枫显得更加安分了。除了执政殿,就一直待在昭若殿处理公文,直到有个身影出现在昭若殿。
来人是个女子,白衣胜雪,耳尖坠着晶亮的明月珰,看到了玉轩枫,浅笑道:“皇兄,我回来了。你要的消息,我都查清楚了。”
果不其然,那个公主,是玲珑!她喊玉轩枫皇兄,就足以验证我的猜想。
事情兜来转去这么一大圈,始料未及的是,命运使了一个绊,把我们所有的人圈在一起,表面看起来各不相干,但实际上,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醉红楼,皇宫,江家,死死地纠葛在一起。
在我抬头看她的一个瞬间,她立马认出了我来,险些惊呼起来:“江!”
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于何处,大概是寻日里在醉红楼,我跟她走得稍微近了些?
我跟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刚好她也迎上了玉轩枫好奇的目光:“江什么?”
她只是莞尔一笑,转了话题:“将来有一天若我不想待在宫中,皇兄说的话可还算数?”
不在宫里,玲珑不是公主吗?她不待在皇宫,可是要去哪里?
“自是算数,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玉轩枫伸了伸手,将她耳边一缕碎发揽到她耳后。
“不苦,为皇兄扫除逆党,稳下了这一片江山,玲珑觉得很值。”嘴上是这么说着,可那一瞬,我看到了玲珑眼角的那片晶亮。
原来,玲珑在醉红楼,是为了打探消息给玉轩枫。为了稳固皇位,他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那一瞬,我觉得他真的是不择手段——为了自己的爱情,杀死自己的忠臣,弃国家与自己的子民于不顾;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将自己的妹妹派去青楼做卧底。
“皇兄向来后宫稳定,玲珑听说,皇兄新纳了个妃子,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讨得皇兄如此欢心?”玲珑性子直,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的,一来,她便开门见山。
我敢保证,这绝对不是因为玲珑有多么关心玉轩枫,而是沈笑这厮,肯定跟玲珑说了些什么。
沈笑啊沈笑,关键时候你怎么可以如此靠谱?我心里念着他,默默地说了句谢谢,真不愧是好兄弟。
“欢心倒说不上,只是觉得有趣。”玉轩枫大概不知道这是玲珑设的一个局,一脚踏了进去。
月柒有趣是有趣,可她是我的妻,堂堂一代帝王,放着自己的后宫三千佳丽不管不顾,去横刀夺爱,我要是把这些事记到了史册里面,后人看到了,怕都是要笑话的吧。
“有趣?玲珑可听说,这女子长得像后宫的那位娘娘呢。”玲珑这话一说出口,空气中都安静了几个度,本来有窃窃私语的宫女和太监,现在除了他们俩,所有人的噤若寒蝉。
碧妃的事情才过去不久,未名宫的宫人们常常擅离职守,不好好侍奉自家主子,除去那些碧妃瞧着眼熟的,其他人每人赏了五十大板,据说有个宫女没受住,活生生被打死了。碧妃这个话题,一时间成了宫里的禁忌,宫人们心领神会,自然而然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众人虽然明面上不说些什么,但心里都是有数的——这碧妃怕不是又得宠了吧。这不嘛,我上午刚给她送去些皇上赏赐的物件,紧接着听线人报告玉轩枫,未名宫的地砖可快是被宫里的各位娘娘们踏破了。
“我看你呐,是把在外面探消息的本事,全都用在了你皇兄身上了。” 玲珑虽然步步紧逼,可玉轩枫倒也不恼。
“是啊,玲珑近些日子在宫外,可是探到了不少消息呢,只是现下人多眼杂……”玲珑瞥了我一眼,又一一扫过玉轩枫身后立着的一众奴才。
玉轩枫立刻会意,向我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诺。”我等人依次有序退下,没走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屋内的两人。
风卷起了宫帘的一角,那一瞬,玲珑望向我,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一点都不好奇他们谈了些什么,江山啊朝政啊其实也与我无关,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苦苦寻妻的痴心人。
我突然间有点明白了她的想法,这意思大概是她拖住玉轩枫,让我去找月柒?平日里我一直寻着机会去找月柒,奈何不是被公公们差去做各种琐事,就是玉轩枫在月柒身边。现在,有玲珑在拖延时间,我便可以去红鸾殿,趁玉轩枫不在,将月柒带出宫,藏在醉红楼?
虽然我不知道醉红楼的背后究竟是何种势力,但我从月夫人一次次肯定的语气中能了解到,醉红楼的确不容小觑。上回夜里面对那一群突然闯进来的官兵,以陈妈妈为首的醉红楼女子们,竟然没一个人有丝毫怯意,她们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一个官兵。我想,醉红楼既然能护得了月夫人,也一定能护得住月柒的吧。
执政殿到红鸾殿的距离也不长,路上会遇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才是我担心的,万一又被哪位公公叫去干活,玲珑争取来的时间也不知道够不够了。
我一路净捡些僻静的地方走着,生怕撞见什么熟人。
庆幸的是,天佑我也。树林里除了些许蹦跶的鸟雀,鲜有人影,近来又下了雨,地上泥都是新的,没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红鸾殿近在咫尺,我看见了碧妃的那一抹浅绿窜了进去,她来找月柒做什么?
我在外边候了一会儿,待她走里些,我假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吩咐了门口的宫人们:“我来传陛下口谕,尔等不要声张。”
我也并未现身,只是躲在一道屏风后面,偷听两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