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曲无意接着坐回座位上,又继续拨弄着琴弦。
“不好看。”闹剧收了场,王爷嘟囔了一句,便径自回了屋。
都已经出了人命了,他还这么淡定!说什么好看不好看,难道他说的大事不是这个,那是什么?我也是好奇,随了他的步子,一同上楼去了。
等我们再次推开门进屋,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有个人穿了一身夜行衣,浑身是血地匍匐在屋子正中央,我踢了他两脚,发现他已没了知觉,等我把他翻过来,摘掉他的面罩时,我看清了他的面容,是沈笑!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替他擦拭干净身上的血渍,拉过一旁的王爷,跟他解释,面前的这个人是我的挚友。
“哼哼哼,就你们家病号多。”王爷不依不饶,哼唧了一声。
这老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小细节。
王爷替他把了把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惊到:“又是‘迷迭’!这日辄国能不能行了?同一种药不同人用了千八百遍,这么多年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解药百把年前老夫都研究出来了。”
迎上我一无所知的表情,王爷解释道,“迷迭”是日辄国一等一的秘药,少量则让人昏迷,大量则让人毙命。之前赵将军也是中的此毒,虽然王爷立下了“不医朝中人”的规定,但奈何他和这毒颇有渊源,又加上这小疯子求了他很久,就顺便给赵将军医了。
“嘿,小子,算你幸运,今日遇上了你爷爷我。”王爷从衣里掏出些七彩的药瓶药罐,一一在桌上陈列开来,语气颇有些得意,听他的意思,他是会解这个毒的。可我终究没有察觉到,有一瞬间他渐渐暗淡下去的眸。
就在王爷一板一眼地指挥我准备工具,给沈笑祛毒时,一道飞镖“嗖”地窜进屋子,落在屋侧边撑梁的木柱子上,上面还夹带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十五,钱来钱庄,钱来。
钱来钱庄是一个念城不大不小的钱铺,钱来是铺子的老板,十五又是什么?这一长串字又是什么意思?
王爷估计是看到了我纠结的眉头,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纸条,然后又一脸嫌弃地还给我:“是鬼市。”
这个投递纸条的是谁,他为何要帮我?王爷又到底是谁,他为什么知道鬼市的存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为什么我暗暗觉得,他不仅仅是一个酒鬼那么简单?还有,好端端的流连烟花柳巷的沈笑,为何突然身受重伤?
一长串的问题困扰着我,这一切的一切,是巧合,还是暗有联系?王爷口中神神叨叨念着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祛毒刚刚结束,血也止住了,细密的汗珠从沈笑的脸上滑落,他依旧昏迷不醒,只是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公主……公主……”
那夜我照顾着他,彻夜未眠,默默地替他数着。那晚,他念了七百八十六遍公主,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了,原来那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沈笑,心里装着一个公主。
什么游戏人间,都是幌子,我在心里暗暗感慨,这小子够鸡贼啊。
第二天,王爷留在醉红楼内照顾沈笑和月夫人,我和月柒按着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钱来,跟他提及了鬼市。
“钱某不做亏本的买卖。”他捻着他的八字胡须,贼眉鼠眼地瞧了我一眼。
我赶紧奉上一百两银子。
“鬼市,在下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带你们前去的话……”他紧接着又打量了月柒些许时间。
听他的语气,似是不够?我紧接着又奉上一百两。
“鬼市每月初一、十五、三十才开门,每次只开三天,你们运气好,恰好能赶上中旬的第一天,明日戌时,醉红楼前的那棵歪脖子树下,会有人带你们去,记得穿一件白衣。”
醉红楼?为什么接头地点在这里?
听他一说,我才想起明日是正月十五。时间过得恍恍惚惚,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新春的欢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数不胜数的千奇百怪的苦恼,忙碌到我差点都忘了,明日是元宵节。
又是浑浑噩噩的一天,除了焦虑,我依旧什么都没干。爹还在死牢里,情况不明;沈笑依旧是昏迷不醒,王爷似乎也觉得问题棘手:“唉,怎么还不醒?”
而病榻上的那张绝美睡颜,除了偶尔碎碎念着“公主……公主”,再无其他反应。
伴随着我和月柒的,只有漫长的等待,漫长到连姑娘们指尖的音符,都是一个接连一个跳跃着的。我这辈子从来没觉得,时间竟然过得那么慢,直到那轮似血的红日一点点爬下去,夜幕慢慢地垂下来。
醉红楼,戌时。
有打更人敲了梆子,拉长嗓子:“风雨如晦,朝野满盈,日夕,戌时——”
月柒着了一袭白衣,在微风的轻拂下,她衣袂飘飘,好似仙子,一尘不染,踏月而来。
“两位随我来吧。”来人是个矮个子独眼龙,他的一只眼戴着黑色的眼罩,一眼瞥见了歪脖子树下的我们,也不多说半句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
他带着我们离开醉红楼,融入一笼月色之中,弯弯绕绕,没过多久,便看到了一家客栈旁边停着的马车,那马儿见我们来了,甩了甩尾巴,亲昵地蹭了蹭那个独眼龙。
他拿出两段长布条,递给我们:“二位,道上的规矩,遵守一下吧。”
月柒和我也未曾怀疑半分,便麻溜地系上了黑布条。
“好黑啊,什么都看不见了。”月柒的语气里不是惊恐,而是充满了好奇。
我轻轻拉过她的手,说了句:“别怕,我在这里。”
那个独眼龙把我们扶上了马车,便坐在前面赶起车来。夜很静,哒哒的马蹄声不断传入耳际,时不时有铁匠打铁的声音,最后一段路周遭的空气很安静,只有依稀的鸟兽声。没过多久,车便停了。只听见车夫跟另一个人絮絮说了些什么,便掀开了车帘,跟我们说道:“到了。”
他和另一个人搀扶着我们下了台阶,到了一方平坦的空地,然后道:“你们可以摘下布条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去找‘一道疤’吧。”
一道疤是谁?我们刚解下眼上的布条,还未问出口,那独眼龙和马车早就不见了。是我的错觉吗,刚刚走时竟没有马蹄声?
“唉,他怎么不见的,你看见了么?”月柒也好奇地问道。
我摇摇头,不明所以。
眼前是一道只容一个人通行的窄窄的入口,里面黑漆漆一片,刚开始时十分狭窄,越往里走,便越宽阔。
在尽头,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燃着,有个男人坐在油灯之下,他看似平民模样,皮肤黝黑,手指灵活且细长,头上围了圈头巾。
“两位,戴上这个吧,江湖恩怨过,鬼市为路人。”见我们来了,他也不问任何,顾自说道。
他的面前是一个面具摊,里面的面具只有一种样式,画着的是一只青面鬼,面目狰狞,红舌獠牙。他递给我们每个人一个。
我和月柒都是第一次来鬼市,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于鬼市的规矩,我们都很乐意遵守。
“二位,进了这个门,里面有些许的油纸灯笼,二位自取便好。”他朝我们指了指前面的石门。
“那个,麻烦请问一下,‘一道疤’在哪里呀?”月柒声音不大不小,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他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埋着头继续画着他的鬼面具。青面獠牙,那鬼面栩栩如生,和着微风下一闪一闪的油灯,有些瘆人。
见他不搭理我们,我们也不自找没趣,索性往里走。
石门里面也是黑咕隆咚一片,只有几盏昏黄的的油灯,就像把黑夜烧了一个洞,照明的用处并不大。照着门外那个大汉的交代,我和月柒各执了一个灯笼,继续往里走着。
走着走着,里面逐渐地宽敞了起来。
鬼市没有灯,只有每个人手里提着的各式各样晦暗不明的灯笼。沿着路两边,有很多方块似的整齐划一的铺子。人来人往,却没有高声的吆喝,所有人都是窃窃私语的,即便讨价还价声也声如蚊呐。
毫无例外地,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除了青面鬼,还有各式各样的人物脸谱和动物。
“阿执哥哥,‘一道疤’是不是说这个人的脸上有一道疤?”月柒突发奇想问我。
“可能吧。”可是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昏黄的油纸灯笼又照得不是很清楚,我们到哪里去找脸上有一道疤的人呢?
仔细想了想,既然一道疤是鬼市的人,鬼市的人应该都知道他的存在。可当我们向周围人问起一道疤,每个人都摇摇头,守口如瓶。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时,有个身影和我们擦肩而过。
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这是属于醉红楼的味道!
醉红楼的姑娘们用的水粉,都是在念城一家叫“客来香”的胭脂水粉店里买的。他们家的胭脂水粉,质量上乘,香味持久且耐闻,价格自然也是不菲的,只有一些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然而,因为他家香粉在醉红楼里颇为流行,寻常女子自然是不懈与风尘女子们为伍,自然也就另择其他,所以这家胭脂铺成了醉红楼的专供。
那一刻,月柒也闻出来了那相识的香味,蓦地看向我。
几乎是同时,我们俩转了身,鬼使神差地跟上了那个女子。
她走得急,并未注意到身后的我们,只见她来到了一株柳树下,翻出一个坛子,在里面放了些什么,随即转身离去。
我们俩好奇,忍不住凑过去,翻看了一下那个坛子。
坛子里装了些许的银票,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我们都熟悉的名字。
沈笑。
是谁在找沈笑?沈笑那日倒在血泊里的场景历历在目,这是要致他于死地还是要救他?
“二位可是来打探消息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人就像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吓得我们赶紧把坛子里的东西放了回去。
原来在另一棵柳树下,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望向我们,他没有打灯笼,借助月柒手中的光亮,我只看得出个颀长削瘦的人形。
“是的呢,我们在找‘一道疤’,可是这里的人们,都不告诉我们。”月柒直接跟他表明了我们的来意。
“哈哈哈哈哈。”那男子发出了阵爽朗的笑声。
那声音让我想到了沈笑,之前我扮相奇怪,也被他笑过,那笑声也如这般爽朗阳光。能笑得坦荡,说明心怀天地,为人正直,说明他是个好人,那么他的话姑且可以信上几分,若是他肯告诉我们一道疤所在,那不是更好?
“不问来处,不问归处,不问别物,你们可知道鬼市的规矩?”
规矩?这里面又有什么门道?我和月柒面面相觑,毕竟是两个门外汉,对此一无所知。
今天抱了篱篱的大腿,让她帮我做了个封面,敲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