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蒙从小就很少拥有过什么东西。xinghuozuowen
他知道自己不是被祝福着出生的,他的母亲厌恶他,在他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将他丢弃在荒野。
如果不是一头丧子的母狼哺育了他,即便德蒙拥有深渊魔族的强悍血统,也活不下来。
第二年春天,德蒙的狼妈妈有了新的血脉相连的幼崽,他再次被赶走。
有时候德蒙觉得,自己是不是注定流离失所,得不到安定?
否则为什么每次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地,却总会很快再次失去。
包括他的老师,那个半瞎的老吟游诗人。
德蒙甚至想过,莫非教廷的说法是对的?
恶魔是灾厄的化身,所到之处带来不幸与瘟疫,所有的生命种族都该驱逐恶魔。
但德蒙又不甘心。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他也不愿永远戴着面具东躲西藏,他难道不想行走在阳光下了吗?
来到这个世界后,德蒙终于得到了想要的。
光明教廷说,天使会降临赐福给最忠诚的信徒。
在德蒙的心里,阿斯塔就是他的天使。
阿斯塔来到他身边,把他带离燥热的岩洞,给他精心的照顾,美味的食物。
他可以摘下面具,脱掉手套,阿斯塔说他理应享受这一切。
阿斯塔带着德蒙所有梦寐以求的美好而来。
可德蒙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别傻了,你不配的,你终究会失去这一切。
德蒙每次都会反驳:不,这次不会了。
阿斯塔亲口答应过,不会离开他,除非他不再需要自己。
现在德蒙不确定了。
他望着和罗文低声交谈的阿斯塔,抿紧了嘴唇。
罗文的不幸让德蒙感到难过。
更让他恐慌的却是某些联想,如果,如果经历这些的是他的阿斯塔……
仅仅想象,就足够让德蒙燃起怒火。
不是针对谁,是针对德蒙自己。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阿斯塔沦落到这个境地?
阿斯塔值得最好的,值得幸福快乐的一生,值得全世界的温柔与宠爱。
来到瑟伊城之前,德蒙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其他的雄虫是怎样的。
但托尼的话让他震惊。
雌虫为雄虫做什么都理所应当,稍有不顺心就打骂惩罚,干涉雌虫的事业,嫌雌虫赚不到更多的钱……
还有就是那个可怕的无比详实的噩梦。
梦里的陌生雄虫,面目可憎,得意洋洋对阿斯塔呼来喝去。
阿斯塔的脖颈间扣着抑制环,对待雄虫的吩咐但凡有一点犹豫,对方就会按动手中的按钮。
随后阿斯塔痛苦倒地,蜷成一团,像被随意丢弃的废纸,没有谁会在意他的感受。
德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境的画面太过真实,他不是主角,却身处其中。
他想要扶起阿斯塔,想要救他,带他离开。
但德蒙无能为力。
德蒙连碰触阿斯塔的资格都没有,手指从阿斯塔的手臂间穿过,做不了任何事。
他的喊叫,谁也听不到,他的怒意,谁也看不到。
德蒙感受到到彻骨的寒冷。
他向来是喜爱严寒的,这种冷意却让德蒙不舒服。
阿斯塔询问完了罗文的情况,发现德蒙在发愣。
他有些担心,轻轻碰了下德蒙的手背:“德蒙?”
小雄子的反应却有些激烈,几乎浑身一抖,红眸立刻看向了他。
德蒙的眼神不太对劲。阿斯塔敏锐发觉。
阿斯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眼神,有悲哀,有恐慌,有……愤怒。
是因为罗文的遭遇吗?
阿斯塔想,随后又立刻否定。
德蒙可能都没搞清楚罗文经历了什么吧,初级的翻译系统应该不足以支持全部的语言翻译。
这就让阿斯塔更困惑了。
但现在不是发问的时机。
他压下疑问,扣住德蒙的手指,攥住安抚。
德蒙的回应是更用力的紧握,那力道都让阿斯塔有些惊讶了。
阿斯塔回头再看罗文时,看到罗文了然的微笑。
这笑容还是和罗文再会面后,他露出最放松最正面的表情。
阿斯塔尴尬极了,他知道罗文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下意识想要松手收回。
可德蒙把他的手攥得很紧,阿斯塔拽了拽,都没能抽回来。
罗文笑着调侃:“看来您过得很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阿斯塔有心解释,德蒙却先一步开口:“我会照顾好阿斯塔的。”
德蒙语气坚定,几乎是在认真的承诺了,他再次强调道:“我会照顾好阿斯塔,不会让他受伤害。”
罗文的笑意加深,点了点头:“我相信您能做到。”
说着,他还瞥了阿斯塔一眼,揶揄之意,溢于言表。
阿斯塔不得不解释:“罗文,德蒙不是我的雄主。”
他这话说的有些艰难,到‘雄主’这个词的时候还有点脸红。
罗文却笑道:“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请务必给我一张请帖。”
阿斯塔无奈,简直越描越黑了。
而德蒙添乱似的又重复说:“我会照顾好阿斯塔。”
阿斯塔:“……”
行吧,阿斯塔彻底放弃解释了,这样根本解释不清啊!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升级翻译系统,扩充词库。
阿斯塔也不知道德蒙是怎么了,一直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放松。
想到德蒙那个复杂的眼神,想到其中蕴含的恐慌不安,让他放开的话阿斯塔就说不出口。
这孩子,在恐惧。
可德蒙恐惧什么呢?阿斯塔想不通。
在罗文家他也不好发问,只好贡献出自己的手充当安慰剂,让德蒙全程握着。
这很有效果,阿斯塔能感觉到德蒙渐渐放松下来。
但附加效应就是,罗文对他们的误会同时加深了。
阿斯塔和罗文交换了联系方式,最后几乎落荒而逃。
值得一提的是,德蒙还是不肯撒手。
目送阿斯塔离开,罗文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看到曾经的长官过的好,他多少有些欣慰。
小迪尔在他身边,很老成的开口:“他们真是幸福的一对。”
语气中不乏欣羡。
罗文摸摸弟弟的小脑袋,赞同道:“的确是,我看得出,那个雄子很喜欢阿斯塔长官。”
迪尔叹气道:“哥哥要是也有这种好运……”
罗文拍拍他:“和洛夫伦结婚,我从来没后悔过。”
洛夫伦是罗文去世的雄主。
这话罗文说的真心实意,他收回手,抚摸着小腹:“我们家也会越来越好的。”
小迪尔用力点头。
一直到停车场,德蒙才肯松开阿斯塔的手。
经历一路或羡慕或嫉妒目光的洗礼,阿斯塔的耳朵火烧火燎。
他们上了车,阿斯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让德蒙不要再牵他的手吗?可……这感觉其实还挺好。
阿斯塔还在犹豫,德蒙率先发问了:“阿斯塔,雄主,是什么意思?”
他的发音有些奇怪,阿斯塔一开始没听清楚。
于是德蒙又说了一遍:“雄主,雄主是什么意思?”
阿斯塔感觉自己的耳朵这次真的要着火了,他有些羞恼,哪有雄虫问雌虫这种问题的?
但德蒙却是个特殊的雄虫,阿斯塔明白,德蒙是真的不知道雄主是什么意思。
阿斯塔没办法,他注视着德蒙,抬手抵住太阳穴,架起精神桥梁。
“是丈夫,雄主是丈夫的意思。在虫族,一个雌虫嫁给雄虫,就会称呼雄虫为雄主。”阿斯塔告诉德蒙。
德蒙若有所思:“所以,他们认为,我是你的雄主?”
他的语气实在没有什么旖旎的成分在,阿斯塔破罐破摔道:“是的。”
阿斯塔说完又后悔了,补充一句:“我以后会跟他们解释清楚。”
德蒙却反问:“为什么要和他们解释?”
德蒙突然变成了好奇宝宝,阿斯塔羞窘交加,头一次主动切断了精神联系,不搭理他了。
德蒙却眨着眼睛,视线落在阿斯塔的耳朵上。
那里的皮肤红彤彤的,简直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