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斜照,一辆红色小卡车摇摇晃晃地穿过绿荫小道,斜阳映照的金光透过叶片缝隙,撒落在夏婵的脸上,强烈的光线晃得她睁不开眼,身体还随着卡车四处颠簸着。
旁边转动驾驶盘的正是尼克教练,后边的车厢里是一群挤挤挨挨的猫仔们。
今天是他们约好前往斗兽场的日子,夏婵在下午下课后就早早到了武馆门口,在尼克教练的带领下开车前往斗兽场。
在绕过七拐八拐狭窄的小路后,他们很快行驶到了宽阔的道路上来,窗外掠过路边高大整齐的白色石墙房和绿化带,前方不远处是连在一片的矮小铁皮平房,屋檐边上的铁皮还生锈打着卷。
“那是贫民窟区域,没来过吧。”
尼克教练一手夹着烟朝窗外熟练的抖落着烟灰,一手随意地拨动着驾驶盘。
“喏,后背的猫崽子们的家就在那一块。”他朝那块铁皮房的左边撇了撇头示意着。
夏婵望向那边,靠近铁皮房的附近走动着三三两两饿的皮包骨、双眼浑浊的兽人们,他们面色麻木而僵硬,就像个行走在路上的尸体一般。
这样一对比起来,小猫崽们的瘦弱体型都这对比下都显得丰满了起来,看上去在里面居然还算是过得不错的那波人了。
小卡车一路追着落日行驶着,终于在红日半隐青山之际,到达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在石墙房和铁皮房交界处,伫立着一栋圆拱顶的白色立柱结构宫殿,在斜阳的照映下,它的阴影笼罩着旁侧矮小的铁皮平房,呈现出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奇异景象来。
下车时,门口已然排起了长队,夏婵跟在尼克教练的身后,只见他向旁边的小窗口出示了下证件,就提前从侧门进入了殿门口。
侧门进门就是狭窄的小道和昏暗闪烁的灯光,小猫崽们跟紧教练其后排着一列挨着走,一路走到尽头的小房间里来,尼克教练在简单地嘱咐了几句后,就带着夏婵坐到了观众席前排。
殿内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操场,拱顶有个巨大圆形玻璃,旁侧密布着小筒灯,室内灯火通明。
观众们都坐在绕场一周的高台上,此时场地上的座位早已坐满,声音如海浪般扑面而来,附近的兽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开盘下起赌注来。
随着夜幕降临,台下两边的小口升起了栅栏,黑暗中分别走出来了两只带着金色大围脖的狮子,它们的身体□□不着外衣,四肢朝地像一头真正的野兽那样潜伏行走着。
在对视着绕场一周后,其中一只狮子率先扑了上去,它们互相撕咬着对方,很快獠牙上就见了血。
鲜血的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场内的每一位兽,场下狮子们的搏斗越发激烈凶狠起来,场上观众们的吼叫声、喝彩声和叫骂声混合在一起,那声音显得越发激昂洪亮。
终于,那位落入下风的狮子被咬住了脖颈按倒在地,在挣扎动作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它完全不再动弹了。
落败者被胜出的狮子挖出了心脏,在场内四周传来的一片赞扬声中,它得意洋洋地咬着这枚血淋淋的勋章绕场一周。
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下了这胜利的勋章。
这样的开场红,让全场兽都不受控制的狂热起来,在场许多兽甚至撕开了自己的衣服,把衣服挂在杆子上当做胜利的旗帜,大力挥舞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野兽的汗臭味和膻味。
场上的它们已经撕开文明的外衣,幻想着变成场下那吃肉的野兽。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也大多见了血,基本都是斗争都另一方无法行走才算胜利,这里面无一例外的是胜利者都吃下了失败者的心脏。
猫崽们在不久后终于出场了,它们摇晃着大脑袋和细弱的身体,张着牙努力撕咬着对方,互相瞪着眼睛,妄图以凶狠的目光在对方的身上刮块肉下来。
场上的兽一个接着一个的躺下,被工作兽员架着担架拖了出去,只剩下鲜血流淌在地面上。
夏婵这才恍然发现,那场下的土地是被血浸透的血红色。
其中那只曾经在仓库里看到过的绿眼睛的小猫——格林,就是那只曾经蹭过她的脚边的那只绿眼小猫,它此时满目狰狞地吃下了的那颗心脏,是平日坐在它身侧互相分食着栗子的同伴奶牛猫的。
看似好像是她坐在观众席,隔着栅栏看斗兽;在颈环里监控的人,何尝不是坐看她身处斗兽呢?
身处这片牢笼里,你我皆是困兽。
耳边长时间的尖叫声逐渐幻化成嗡嗡的耳鸣声,响彻在她的脑海中。
她回忆起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忽然想起在地下城也曾见过人吃人。
那是那条街里最穷的人家,家里只有夫妻二人,其中妻子已经怀孕了,然而不幸的是,在她怀孕不久后,丈夫在患病后逝世了,在接连失去家里劳动力之后,面目枯瘦的妻子吃了她刚生产出来的孩子。
人不吃人,就会被吃,身处底层的人民都是这样互相踩着对方的身体向上走的,这是他们仅有的向上通道。
人也是如此,兽也是如此。
在这个世界,食物可以是素食动物,也可以是身边的肉食动物朋友,甚至也可以是父母子女亲属,只要有利益可得,所以事务都可以变成成功路上的踏脚石。
此刻,她的心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莫名寒意从脚底升起。
斗兽节目在不知不觉中,迎来了完结,场上主持人撒花致谢着来宾,涌动退场的兽流卷着夏婵一同流出了场地。
夏婵跟着尼克教练重新进入侧门走到楼下小房间里,尼克教练接过暗处伸出的那一打厚厚的钞票,拿在手里点了又点,随后抽出几张来分发给仅存的猫崽子们。
猫崽们身上大多还挂着伤痕,眼里还带着血丝,毛发紧绷着竖立起来,瞳孔还处于锋利的竖瞳状态,爪子几次差点控制不住的抓向他人手里的钞票。
教练在发完钞票后,就假装没看到这一幕似的,他背过身去,完全不顾猫崽们内部的争抢。
就是这样薄薄的一两张钞票,就可以买到一只猫的全部,甚至包括它的灵魂和□□。
在回去的路上,小猫崽们的身影比来时的数量少了近乎一半。
夏婵走在夜晚的小路上,迎着微风,向身侧的尼克教练发出了埋在心中的疑问:“为什么在禁肉令的政策下,民众却还在做这样违法的事情而不受约束呢?”
“那是上一任鹿总统在任时颁布的法令了,一只鹿能当上总统,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见了。
作为草食动物,他上任不久后就立即推出了禁肉令这条法案,当时民众乌泱泱的一群都去政府门口抗议。
门卫都拿着枪扫,当时死了好多兽,墙都染红了。”
尼克啧啧称奇,接着感叹着:“当时那阵子管的比较严,市场也没有肉卖了,但是兽哪能不吃肉呢,犯了众怒是没有好结果的,他上任三年后就被一次演讲中就被兽刺杀了,然后就兽死政消了。”
尼克这时又点了一遍钞票,把这叠钱放入一个黑色皮包里,小心翼翼的把它夹入胸口内侧的口袋里。
“而且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会有办法的。”
他低下头,满足地摸了又摸胸口放钱包的那处,带着笑容接着说道:
“明面上说是禁肉令,不能明面上买卖肉。
暗地里可以把肉附带在一个什么物品里卖出去,这样也不说卖肉了,就比如说是卖花瓶、卖花、卖酒后,哎,你把肉藏在其中或者卖了货后再送活的上门,这也不算卖肉啊,做兽要灵活一点。”
“那么为什么这条法令还没有被取消呢?”夏婵停顿了一下,又紧接着提问。
尼克教练吐了口烟圈,轻蔑地说道:“为什么还没被取消禁肉令,这就要怪那些那群脑袋长满草的政客们了,整天正事不干光扯皮去了,满嘴的什么兽与兽都是平等的之类的话语,那条法案就沿用至今没被废,该死的政府只知道给我们加税……”
他嘴里骂骂咧咧了好一阵,把随后的小猫崽子们一个接一个的赶上了后车箱,夏婵也随后坐上了副驾驶。
大约一刻钟后,尼克啪的一声甩上了车门,一个跨步坐在驾驶座上,在摸索着系好安全带后,踩住油门,在夜路中打开了前照灯,晃晃悠悠的启动行驶着。
在晃晃悠悠的车厢内,尼克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接着劝夏婵:
“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瘦弱的熊,都是不吃肉才成这样的,都不像是富家公子,反倒像贫民窟出来的似的。
吃素有什么好呢,吃了肉和不吃肉的兽,身体素质那是天差地别,想要变高变壮那是只有吃肉。
要我说,劝你吃素的兽一定是希望你越来越弱小,世间哪有不吃肉就强大的兽呢?”
夏婵在旁点头附和着,又接着往下问:“为什么斗兽场胜利者要吃下心脏呢?”
“这是一个斗兽场的传统,胜利者可以吃下败者的心脏,这会让胜者获得更强的力量。”
“那么其它部位有权能食用吗?”
“哦,这当然是不能的,因为败者的身体是要献给神灵的祭品。”尼克挑挑眉,略显惊讶的说。
“那么这些尸体最终运向哪里呢?”
“神殿后面,那里从不对外开放。”
“神灵的祭品是用来求得什么的呢?”
“当然是圣果啦,这是神的恩赐。”尼克压低声线,靠近夏婵的耳侧悄声说道:
“像你这样的家庭,难道不曾听说过圣果吗?吃了它就能大幅度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那可是一颗难求啊。”
“世间真有真神存在嘛?需要血肉献祭的那又会是真的神吗?”
“世间当然会有真神在,如果没有神,那么带来奇迹的圣果又是如何得来的呢。
在这个世界上想有所得必有所失,血肉献祭也是件很普遍的事情。”
尼克理所当然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并且面带狂热地喃喃自语着:
“如果能一直服用圣果,就能越来越强,甚至从兽变成神也并无可能。”
……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吗?”
“还是说只是拥有更强大力量的高维生物呢?”
尽管房间内已经关上了灯,在黑暗中夏婵的双眼还是可以清楚地看清周围的一切,她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床头的相片柜上摆放着康纳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里的他难得露出了笑容。
她拿过相册仔细地描摹了一番,与镜子中的自己做对比后,就把相册放回了桌边。
这时,突然起风了,白色的窗帘把桌面上的一切都扫到了地上。
她站起身,把窗户关上,耐心地把地上的杂物一一捡起。
她突然看到相册款的盖子被摔裂,在合照的背后多出一角,她将其抽出后,看到了一张泛着卷的旧照:幼年的兔子与小熊康纳的合照。
相片里的大家都咧着嘴大笑着,看起来无忧无虑,双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她翻过照片背后,上面签着他们的名字:希望你天天开心,嘉丽留。
肉食动物也会有真心的素食动物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