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房内的几人面色各异。阳夫子面不改色,贺豆豆有些紧张,刘元亮更是害怕的后退一步。
只有姜慕星歪歪头,比了个口型:我去开门?
见阳夫子拍了拍刘元亮的手让他姑且安心,姜慕星便去开门了。门一打开就看到外面站了位中年女性,她面带一丝忧虑,有些踌躇的看向屋内。
“夫君,这几位是……?”她挤出一丝礼貌的笑意,“是之前说来做客的阳夫子吗?”
刘元亮勉强挤出笑容:“是,是啊,方才我们在说话才关了门,娘子快进来吧。”
姜慕星在她进来后重新关上了门,外面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冷。姜慕星注意到,这位娘子在开门的一瞬间同样表现出了害怕的情绪,并且她的身体在进门时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娘子,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阳夫子。这两位是他的徒儿……这是我家娘子,她姓李家中行三,你们叫她李三娘就好。”
两边见过礼之后便又重新落座,阳夫子完全没在意这对夫妇微表情,他熟络地炒热了屋内原本有些凝固的气氛。
在交谈中这位李三娘也稍稍缓和了情绪,开始和他们正常交流。至少直到夜间守岁时,刘氏夫妇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姜慕星觉得有些可惜,本来过年是件好事,没想到事情多的跟韭菜似得一茬一茬的接连冒出来。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个期待已久的城里过年计划可能要泡汤了。
“……只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么糟糕的地步,至少不要像王智勇那样。”
贺豆豆咬着点心疑惑的转过头来:“小小,你刚才在说什么呢?”
他们俩坐在房顶上,此刻正是城中放烟火的时辰。伴随着砰砰的声响,一枚又一枚的烟火在空中炸出漂亮的花朵。永泉府内除夕、正月初一和元宵节这三天取消了宵禁,此刻街道上人头攒动,孩童更是提着各种花灯在跑来跑去。
“我说,我感觉这个年过不好了。”姜慕星咬了一口手里的糯米糕,“难道你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吗?”
贺豆豆满不在乎:“反正有夫子在呢,就算有什么事也是他操心呀。再说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有可能真的是刘大叔看错了,也有可能李三娘有离魂症。”
“……半夜梦游去啃骨头磨牙?”姜慕星没被说服,“我那会儿给李三娘开门的时候,她也很害怕。似乎在李三娘看来,刘大叔才是那个妖怪。”
听她这么说,贺豆豆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这两人都觉得对方有问题?厉害啊小小,你是怎么发现的?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姜慕星朝着楼下的堂屋看去,阳夫子和刘氏夫妇正在品茶谈天,看来是没空管他们。
她对着贺豆豆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小声说:“我直接去问李三娘好了,看看她那边是什么说法。”
随后姜慕星从房顶上下来,一只手揉着眼睛进了堂屋。阳夫子见她满脸困倦的进来,便招呼她过来喝点儿热糖水。
“师父,我困了。”姜慕星的声音软糯糯的,她眨巴着眼睛看向李三娘,“可否让我去睡一会儿,小小实在是熬不了夜。”
李三娘见挽着丱发点了红痣的姜慕星娇憨可人,好似年画上的送福仙童,有种说不出的讨喜,便立刻点头:“那我就带她去睡会儿吧,失陪了。”
等李三娘带着姜慕星去了准备好的客房,姜慕星又拉住她的手小声小气的讨吃食:“娘子我还有些饿,想吃羊肉。”
“困了吃羊肉可不好消化。”李三娘摸了摸她的头,“这样吧,厨房里还煨着肉汤,喝一碗再睡吧。”
姜慕星乖巧点头,拉着李三娘的手去了厨房。到了厨房李三娘先去看灶火上的锅子,姜慕星在她背后划了一下手指。
厨房里没有异常的气味,李三娘身上也没有妖邪的气息。等她盛好羊肉汤递给姜慕星时,姜慕星发现她的指甲和指尖有些过度磨损。
“啊,这个是之前做活计的时候磨到了。”李三娘把手往回收了收,“不碍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是刺绣吗?”姜慕星一脸天真无邪,“我平时看村里的娘子们也都是在纺纱一类的活计,可惜我不会这些。”
李三娘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娘家是木匠,我从祖母那边学了雕刻的手艺,平日夫君铺子里的一些名贵木材的辅料便是由我加工出成品售卖。”
“娘子好厉害。”姜慕星一脸仰慕,“我听说过有技艺高超的匠人可以在核桃上雕出一艘船,学会这门手艺可太了不起了。娘子除了木头之外,还有什么能当雕刻材料呀?”
“比如说……骨头行吗?”
李三娘一愣,她立刻看向姜慕星。仙童似的小姑娘状似无意的问出这个问题,她的手握在身前微微歪头。
李三娘看不出她是不是故意问的这个问题,于是厨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说的也是呀,怎么会有人用牙齿雕刻东西。”姜慕星说,“豆豆哥一定是话本看多了。”
“……他,夫君他说了什么吗?”李三娘的手攥住了衣摆,手背上青色血管都冒了起来。“在我回来之前,他和你们怎么说的?”
姜慕星坦率的回答:“他说你半夜不睡觉在厨房用骨头磨牙。”
“……我没有!”李三娘情绪有些激动,但良好的教养和手艺人特有的沉得住气让她的声音并不大,“那是夫君他自己,他才是半夜来厨房里用骨头磨指甲的人!”
“他,他不是我夫君,一定是妖怪变得来害我们!”
姜慕星眨眨眼:“你是说刘大叔才是那个半夜来厨房的人?你们一定有人说谎了,不然根本说不通嘛。毕竟厨房就这么大,你们两个都说的是真的,那早就撞上了呀。”
李三娘脸色苍白眼眶含泪,她微微摇头:“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但我真的不是妖怪。十月初三回来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我夫君,哪有正常人的影子会扭曲变化,半夜像老鼠一样在那边磨爪子!他平时的小习惯我一清二楚,怎么可能突然多出一个搓手揉脸的毛病来!”
“……搓手揉脸?像老鼠?”
姜慕星福至心灵,不管刘元亮还是李三娘,他们描述的异象综合来看确实有点类似老鼠。磨牙、搓手、磨爪子……这都是老鼠会做的事。她好像没怎么听说过老鼠一类的妖怪,但最近似乎见到的老鼠痕迹确实有些太多了。
“娘子别担心。”姜慕星主动握住李三娘的手,用手指在她掌心勾勒了一道符咒,“这是平安符,我会帮你找出家里的妖怪。不管是附在你身上或者刘大叔身上,我都会把它揪出来除掉,还你们家一个安宁。”
她的话让李三娘心头一暖,那道平安符也让她安心了不少。虽说面前的小娘子个头不高,但气势很足说的话也老练妥帖。看得出她并非初出茅庐,而是胸有成竹。
“那就拜托小娘子了。”李三娘认认真真给姜慕星行了个礼,姜慕星连忙回礼。
随后两人从厨房出来,姜慕星跟贺豆豆把情报交流了一下就去睡觉了。他们分工明确,她负责李三娘这边,贺豆豆要去搞定刘元亮那边。
贺豆豆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从刘元亮那边套话,毕竟他不怎么擅长仅仅通过对话让别人对自己敞开心扉。
“不若与他斗酒,喝得多了总会露出破绽来。”
贺豆豆如是想。
时下民风开放,阳州物产丰富,永泉府更是贸易重镇,因此阳州人都擅饮酒。不光是贩夫走卒喜爱斗酒,文人雅士更是将斗酒玩出各种花样来。
阳夫子悄然退居二线当起了陪客,刘元亮一听要斗酒,立刻来了兴致,拿出两坛子酒掀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香气从酒坛中逸散出来,舀一勺酒液浓稠似蜜。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①
别看贺豆豆才十五岁,但他的酒量完全不像个孩子,千杯不醉完全不夸张,阳夫子都喝不过他。
白瓷的酒盏里盛满了蜜色酒液,贺豆豆与刘元亮一边打令(划拳)一边喝酒。刘元亮打令的水平也不低,两个人你来我往互有输赢,一坛酒很快就过了半。
贺豆豆一边喝酒一边观察刘元亮张开的口齿,他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了怪异。
刘元亮的牙齿又尖又锐,好似什么兽类,可又不是猛兽那般令人生畏。还有喝了酒的刘元亮的面部也有一些轻微畸形,下半张脸开始往外突。
“这什么妖怪?”贺豆豆看阳夫子没有任何动作,也不晓得是继续和刘元亮喝下去,还是说大喊一声然后拔出桃木剑斩妖除魔。
见贺豆豆朝自己偷偷比划,阳夫子也比了个手势。
——不能动手,继续。
他只好心中叹气,继续五魁首啊八匹马,直到刘元亮酩酊大醉,趴在条桌上睡得口水直流为止。
此刻已然天光大亮,除夕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就在贺豆豆揉揉酸困的眼睛想要再仔细看看刘元亮时,他发现眼前这哪里是刘元亮,分明是一只皮光水滑的大耗子!
“妈呀——!”
①:“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李白《客中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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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