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推搡着纪云定向前走,狭窄的列车过道让纪云定无法绕开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向梦境最开始的那个杀人地点。
最开始被凌迟切割下来的肉堆已经腐烂了,隐约能听到苍蝇的嗡嗡声,仔细看还能看见白色的肉蛆虫在里面钻来钻去。
地上被挖下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纪云定,眼珠子还会随着她的步伐转动。
半个身子的人还在痛苦地哀嚎着,见纪云定走了过来,还向前爬了爬,想要抓着她的脚腕拖住她。
“抱歉,失礼了。”
纪云定道了个歉,俯身一把抓住被腰斩的人的手腕,将他甩向持刀的小人,随后利用这个空挡继续向前逃亡。
但是,该去哪呢?
迄今为止,纪云定仍然不知道自己要等待什么,要等待多久。尽管在梦里没有体力的问题,但她依然会惯性觉得一直跑步会疲惫。
而且,她的思维也很累了。这种感觉就像在沙漠中心挣扎求生一样——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就足够令人感到困顿迷茫。
纪云定慢慢停下了脚步,意识到自己甩掉了追兵,而四周又重新归于沉寂。
该去哪里?
纪云定的内心滋生出一个念头——再死一次吧,再死一次脱离这里,至少让事情发生些变化。
不行,这不对。
“我为什么要杀自己,这件事情我已经做过了。”
纪云定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恼自己居然一时陷入了错误的逻辑中。想破局的话,至少应该尝试做些不一样的事情才对。
“迄今为止,我还没有什么进展,不应该现在就死。”纪云定随便找了个座位倚靠了一下,低声自语,“不能乱,得好好想想。”
这个怪异和她之前碰到的都不一样——是特殊的心灵类怪异。从表面的规则上来看,似乎完全没有破绽。
“我记得上课的时候也讲过……抱歉组长,自言自语习惯了,我慢慢改。”
纪云定隔空道了个歉,随后闭上了嘴,安静地站立着,仔细回忆课上讲过的内容。
专攻心灵类的怪异通常会将自己隐匿在异位面和现实位面的夹层空间。它们的本体大都脆弱,但危害更甚于普通的怪谈。
怪异通识基础课上讲过,心灵类怪异大都诡谲难测,但并非完全无法应对。一旦掌握它们的命门,它们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对于心志强大之人,它们同样难以下手。
那么,从怪异的本体入手试试吧。
已知,这里是她的梦。如何分辨哪个是真正的外来者……这应该是主要问题。只要是不属于她的梦的东西,就应该都是怪异的本体。
“是这辆列车本身?”纪云定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暂时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下决断。
上车时,广播说过要尽量遵守乘车礼仪,或许这方面也得注意一下。
破坏列车肯定是不符合乘车礼仪的,但是杀人……好吧,乘车礼仪中似乎没有“不能在列车上杀人”这么一条。
同理,也不会有人提到“乘车礼仪”的时候会想到不该坐在车顶。
“跑跳应该也不行,大声说话也不合适,弄脏地面……不对,这么算起来,从进入梦里以来,我应该已经违反过这一条很多次了。”
也就是说,事实上纪云定应该已经付出过了轻度违规的代价才对,但是纪云定并不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
“第一次我没有违反规则,可以直接惊醒。而第二次,我把咖啡杯摔到了地上,凭借死亡清醒。既然是在课上睡着的,那么郑诺应该晃过我。说明这时候我已经没法因为外力醒来了。第三次,我在车厢内跑动,极夜来搅局,姑且不论。
第四次……车厢内挤满了小人,但在我到车顶看了会风景后都消失了。回到车厢后,我听到金属敲击声,被吓了一跳,随即周围才出现异常现象。”
这么一捋,违规的代价大概就是小人可以通过更多方式来影响纪云定的梦境。但随后,纪云定又产生了新的疑问——金属敲击声的作用是什么呢?
纪云定觉得自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还差一个契机将这些想法连起来。
正思考着,纪云定却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了声音。
“天花板上的风扇会掉下来。”
纪云定悚然一惊,本能先一步拽着身体向旁边冲刺了几步,随即便看到一个正高速旋转着的风扇重重砸到了地上,将几个座位的靠背都割开了。
从小学时起,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摇摇晃晃的风扇时,纪云定就有过这样的想象——啊,这个东西掉下来的话,会把我绞成肉泥吧。
话虽如此,列车上怎么可能出现风扇呢?
盯着这个莫名其妙的风扇看了一会,纪云定突然笑了起来。
对啊,这里是梦啊。
过于真实的身体感觉和疼痛体验,以及时刻迫近的生死威胁很容易让人忘记这一点。不过这个无厘头的危险风扇让纪云定突然明白——是怪异寄生在她的梦里,这里应该依然是她的地盘。
要让她听到,要让她胡思乱想,要让她认为这里恐怖又危险。只有她这么“认为”了,它才有力量去影响纪云定。
在纪云定之前排队死亡的三人和故弄玄虚的金属敲击音大概都是为了强化和激活纪云定脑中的概念:这里危险。
“组长,有时候自言自语也没什么不好的吧。你看,会被吓到忙中出错的也不只有我。”
说完,转变了心态之后,纪云定的脚步又轻快了些,很快就在某个犄角旮旯翻出了……
“虽说我刚才确实努力想象这里会有一把武器……”纪云定嘟囔着掂了掂手上的电锯,“但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该说不说,安全感确实突然高了很多,但用这个的话,过会打起来画面会不会有些过于血腥?
算了不管,纪留行的观看体验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让组长忍着点吧,总之先找怪异的麻烦去。
但纪云定拎着电锯走过了好几个车厢,叹了口气。
要找的时候又找不到人,这算什么,好烦。
“地面上有尖锐的钉子。”
纪云定听到这句话,立刻停住了脚步。
虽说是在心想事成的清醒梦中,但人的思想却并不是能完全被理性掌控的东西。这个怪异显然会选择一些容易想象的物品,只是说出来就让纪云定忍不住去思考。
这就像“不要想象一头粉红色的大象”一样,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反而越容易让它清晰地浮于脑中。
“但是,我能听到你说话,那么你应该在我附近吧。”
就算不在,从纪云定笃定这个念头之后,它也肯定在了。
纪云定闭上眼睛,一只手用电锯撑着地,试着用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声音。
接受了尖啸祝福后,纪云定本想训练一下听声辨位的能力,但还没完全练好就又被卷进了怪谈。
在放行李的架子上,正在向这边移动,椅背上……
小刀扎进了纪云定的左肩,电锯因为一时吃痛掉落,而与此同时,纪云定的右手锁住了它的喉咙。
“抓到你了。”
纪云定笑了起来,看着手上穿着破旧衣服的小人,顺手将它用力按到地上,又一次夺走了它的刀。
就是这个东西闯进了她的梦吗。
为了确保成功率,纪云定甚至没有完全闪避开,只是为了更快速地抓到它——反正等醒来后,伤口应该也就好了。
它张了张口,似乎要说话,但立刻感到后脑勺被用力一抬一压,前额直接磕到了地板上。
“死一次很疼的,你知道吗?”纪云定的声音很稳定,完全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你害我死了两次。”
说着,她用刀剁下了小人的四肢,拎着它的头发哼着歌摔来摔去,也不听它说什么。
血顺着四肢的切口四处飞溅,很难说这个场景下谁才是真正的怪异。
摔打够了,纪云定才心平气和地拎着小人的头发,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我问,你答。在这里,我不想让你死,你就死不掉,知道吗?”
入侵别人的梦境,构造如此信息量不对等的怪谈——拥有这样的能力,它当然要在其他某个方面承担巨大的风险来作为平衡的交换。
事实上,纪云定在这个空间中理论上是无敌的。纪云定怀疑,如果自己一开始没有违规,说不定它在梦境中甚至根本无法伤害她。
但是没有这种如果,谁也不可能保证永远能做出最佳选项。因此,纪云定没有过多纠结未发生的事情。
“你会说话来着吧。告诉我,你知道之前有哪些学生接受了那个叫‘极夜’的家伙的提议吗?”
“……”
“我记得你跟他不是一伙的,所以,你大概是想谈条件吧。但我的时间其实还挺充裕的。”纪云定握住刀,打量着它,“你有痛觉吗?”
纪云定秉承着“听人劝,吃饱饭”的原则,接受了纪留行的建议——对怪异的好奇心,仅限于如何利用或消灭它们就够了。
阴影中突然传来了声响,纪云定瞬间抄起了电锯,警惕地看着发出声音的角落。
还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