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打算明天就回庄。”
“可是,常百草神医不是还没清醒吗?”
“他说就是要在常百草没清醒的时候带他走,不然又要吵着要奇草。”
贺云声想了想常百草一清醒就叫着奇草的样子,不禁笑起来:“蝠兄就这样不告而别了,本来还想好好谢谢他。”
“我们也是不告而别。”归莫离笑了笑。
“苗王太热情,不这样只怕我们走不了呀,”贺云声挠了挠头,“幸好跟道长商量好了,让他负责灌醉苗王,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好好和他聊聊,就又要分开了。”
“他既是游方散人,总是要分开的。”
“嗯,有缘总会相见的,就像这次。”贺云声笑道。
“有缘总会相见……”归莫离望着贺云声低声重复了一遍。
贺云声也反应过来,常神医之危也已经解除,两人有各自的路要走,也许又该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你……”归莫离有些迟疑,“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贺云声一时间被她难住,若是从前,他仍会从心所欲,循着诗文歌赋行遍万里河山,后来他遇到了霓裳,虽然相处时日不过一月,却让他第一次懂得孤单,希望能和另一个人结伴同行。而现在,他却第一次想要停下脚步,陪在这人身边。
“还没想好……”
不如和我一同回铭鼎山庄。
这句话在归莫离心中辗转了数遍,终究没有说出口。
于是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对付蛇王的时候多谢你。”许久,归莫离终于忍不住道。
“啊?”贺云声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以前对付阎妖的时候,我就是用自己的血才削弱了他,好让道长消灭他的。所以看到你的刀沾了我的血之后就能砍伤蛇王,我想,或许是我的血又起了作用吧。”
“我是说……多谢你那时舍命保护我。”归莫离望了望贺云声的臂膀,虽然此刻他已经换掉了破损的衣袍,但是归莫离知道,他身上的那些擦伤可是不轻。
贺云声笑道:“这是应该的呀……”
“以后不许再这样。”归莫离打断贺云声的话。
“莫离兄……”贺云声怔住了。
归莫离抓住他的双臂:“不许再这样看轻自己的生死,或许你觉得为了任何人都可以去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在我眼里,你的命比其他人重要得多,知道吗?”
“我知道,”贺云声笑了,“只是,在我眼里,莫离兄的命也比我重要的多。”
月光映着他的笑颜,温和清润,似在人的心里也映上了明月,归莫离望着他,却觉得鼻间酸了起来:“书呆子!”
贺云声笑了,拥着她,抬头望向夜空,月圆似银盘,有微云轻抹,让本该皓白的月色变得有些凄迷、有些旖旎,牵得他的心头也迷蒙起来。
归莫离就这么被他拥着,没有推拒,反而顺势靠在贺云声肩头,嗅到他身上有好闻的木叶味道。
她发现自己这些举动有点奇怪,却又莫名的觉得理应如此,具体原因也懒得细想。夜有点冷,贺云声的体温却格外温暖,她长舒了口气,就这么靠着他,暂时的,什么也不再去想……
山野苍翠,清溪水冷,午后的阳光引得鱼儿浮上浅水,贺云声见此美景,提议就在此歇脚饮马,再捉些鱼来烹调。正好此处山腰上有间废弃的茅屋,还能当做过夜的地方。
归莫离自然同意,两人虽带了干粮,可如何能与热腾腾的烤鱼相比美味。
贺云声挑拣了树枝,简单削成鱼叉,脱了鞋子,挽起裤管走下溪水叉鱼,显然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
归莫离却只是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书生认真叉鱼的样子。孟春的南疆阳光,蕴着温润的湿气,被溅起的水珠折成虹光,映在贺云声清俊的面容上,有一种虚幻的美好。
贺云声抓鱼技艺娴熟,没用多久,他就叉中一条差不多两三斤重的鱼,正欢喜地举起来给归莫离看,突然望见她坐在岸边石上,噙着微笑静静地望着自己,黑衣乌发衬托得她肤白如宣、眉目如画,不像那日薄施脂粉桃花面,却是天然一段水墨风流,一时间青山碧水全都像为了烘托她而存在……贺云声怔住了……
“在看什么?”
直到归莫离发问,贺云声才缓过神来,急忙低头把叉中的鱼儿取下放在岸边,他低着头掩饰表情,耳朵却藏不住的全都红了。
贺云声也觉得这几日自己有些奇怪,为何会对同为男子的归莫离有种奇怪的感觉,格外注意着他的美貌,甚至……让自己心动……
这……难道自己还有断袖之癖……贺云声甩了甩头:不不不,这种感觉只是一种对兄弟的敬爱、倾慕,切不可混淆自扰。
心神恍惚中,贺云声再也找不到叉鱼的准头,一再失手。
岸上的归莫离却笑了:“刚要称赞你,这又是怎么了?”
贺云声还未理清思路,有些不敢再看她,挠了挠头,继续埋头抓鱼。
归莫离却看不下去了,走到岸边,捡起石块,对着水花波动处连连弹出,每次都把一条鱼击中飞出水面,一时间岸边已经躺着七八条鱼了。
“莫离兄,我这是班门弄斧了。”贺云声赞叹着摆摆手,放下鱼叉,暗想着自己果然是把崇拜当做了爱慕,再望向归莫离时,又变得坦然了。
只是小把戏而已,可归莫离却头一次觉得这么开心,即使是练成极招戮苍绝,被义父夸赞时,也不及此刻万一的快乐。归莫离对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一念及此,笑容渐收,竟忽然觉得有些迷茫。
贺云声捉鱼比不上归莫离,厨艺却是完胜,不用多久八条烤鱼已入了各自腹中。
此时两人躺在山野间,身边点缀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杂花,马匹在溪边悠闲地吃草喝水。
归莫离回忆起昨日的生死一瞬,只觉得此刻恍如隔世。
“昨天……”归莫离转头望向贺云声,“怕吗?”
“本来是怕的,”贺云声也转头望过来,对上归莫离的双眸,似一瞬间被吸引得有些失神,“可跟你在一起,就不怕了。”
“书呆子,跟我一起有什么用,那时候我们差点一起死了。”
“那时就顾不得怕了。”贺云声笑笑,又望向风景,“莫离兄,你看这里多美……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曲小调,我唱给你听?”
归莫离却为那句“顾不得怕”怔住了,连之后他说了什么都再也无暇分辨,直到贺云声的歌声打断她的思绪。
一曲无词的小调,音色算不得天籁,却也悠扬飘逸,与眼前的画面应时应景。
归莫离轻舒了口气,感觉仿佛卸下一身的重负。
天色已暮,官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行着,常百草在车厢中渐渐醒来,他揉揉太阳穴来缓解头晕目眩,果然年纪大了就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常素问见他醒来,放心的笑着,出口却是嗔怪的语气:“醒啦?是不是又要问奇草的下落啦?”
“奇草?对!”常百草忽然醒过神来,“我记得一个书生说它枯萎了!”
“嗯,它咬了莫离和书生,然后就枯萎了。”
“啊?!莫离和书生?他们人呢!”常百草噌的坐了起来。
“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常素问显然被老弟惊了一吓,“花枯了又不关莫离他们的事。”
“他们人呢!”常百草抓住老哥的肩膀。
“他们提前一天走的,谁知道现在在哪。”常素问瞥了他一眼。
“他们会死的!”
西边绯霞漫天,东边白月隐现,贺云声望着这景致停下了步子:“莫离兄,你瞧,多美啊!”
归莫离也跟着他的目光望去,觉得有些奇怪,这是每个晴天的傍晚都会看到的景象,可是此刻她却觉得这再普通不过的景象,竟是那样美。
见她也望着暮色失神,贺云声笑着紧了紧背负的木柴:“今天是十五,晚上我们可以点了篝火,在茅屋外面赏月。”
“嗯,”归莫离望了望前方,茅屋就在眼前,“回去吧。”
“你说什么?他们怎么会死呢?你不是说那奇草会让人百毒不侵吗?”常素问急了。
“上次还没说完我们就遇险了,”常百草接着说,“这奇草的全名是血妖花·相思蛊,那圣石就是它的根茎,红线则是他的根须,它会吸食人畜的血液来提供自己生长的养分,猎物被它的根须缠住不能动弹,然后就会被花吸干血液而死。”
“可是莫离把花斩了,所以没事啊。”常素问说道。
“你听我说完,血妖花是双生,而双生的花茎里也双生着一对雌雄蛊,那就是相思蛊了。莫离把花茎斩断,相思蛊失了血妖花的宿体,便会钻入莫离和书生的体内。”常百草接道,“若被吸血的只是一个人,那么被雌雄蛊一同进入身体便会立时毒发身亡。可巧莫离和书生是两个人,所以也安然渡过这一关。”
“相思蛊……”常素问略略沉吟,“听这名字怕是还有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