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傅庭安有些不似他本人,吃过饭后还自觉去了厨房洗碗——当然,谢妈绝不舍得他沾洗洁精,只准傅庭安帮忙清一下就完事。
谢平殊磨磨蹭蹭地在卧室里写完了作业,点开兄弟三人的小群,却见另两个趁他不备,历史消息已经刷到了99 。
最新一条是苟旦得意洋洋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爸爸我就是考得好,不怕查!!”
谢平殊:“?”
杨不畏见他来了,立即找到组织,秒回:“老谢,家长签字你打算怎么搞?”
谢平殊:“???”
杨不畏:“老李头说了啊,开学考卷子要家长签字!还要写评语呢!”
谢平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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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分的数学,无论如何也不能准它面圣。
谢平殊痛苦至极,急中生智,溜到卧室门口,听到客厅里一阵谈话声,偷瞥一眼,刚好能看到傅庭安满分营业的微笑。
不知是傅庭安太警觉,还是他目光太热烈,刚看不久,傅庭安蓦地转过头来,和他四目相接。
谢平殊:“......”
谢妈仍开心地说着什么,傅庭安也像只是无意看他似的,很快便转回头,接着和谢妈聊天。
谢平殊却坐不住了。
毋庸置疑,现在能保他小命的只有傅庭安了。32分的数学绝不能让爸妈知道,否则他必定保不住手机,也必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哥。”谢平殊扒着门框,鼓足勇气,怯生生地喊,“你过来一下。”
谢妈皱眉:“你搁这做作个什么劲儿呢?”
谢平殊不理她,只是殷勤地望着傅庭安。傅庭安果然没在谢妈面前暴露他恶劣的本质,只是回以一笑,便对谢妈道:“我先去看看平殊。”
语气之温柔,之熟稔,谢平殊听了都快眼泪汪汪,以为哥俩是亲生兄弟。
接着傅庭安走将过来,谢平殊拉他进房间,飞快关了门,从书包里掏出三张皱巴巴的卷子,抻平,摆好。
傅庭安故作不解:“数学家教时薪七十。”
谢平殊泫然欲泣,可怜兮兮地抱住他胳膊:“好哥哥,我不求甚解,你签个家长签名就好了。”
傅庭安大悟:“哦。”然后说,“家长签名一字千金。”
谢平殊只差没跪下来求他,但傅庭安的嘴脸无比丑恶,他只顾着乐,上下左右看了一遍谢平殊的数学卷子,嘴里喃喃有词,谢平殊以为他在口算,细心一听,傅庭安是在反复说“笨蛋”“猪”“没脑子”。
......忍无可忍。
“小傅哥哥~~”谢平殊最后努力一把,竭尽全力地摇他胳膊,瘪嘴,眨眼,软声撒娇,“帮帮忙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傅庭安停下翻弄卷子的手,斜眼看他,目光冷漠:“你知道初中数学32分什么概念吗?”
谢平殊心虚地别过眼:“什么啊?”
傅庭安恶声恶气地骂:“白痴、笨蛋、猪。”
“?”
谢平殊犹豫了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傅庭安,你是不是不会说脏话?”
其实优等生都不会说脏话,谢平殊是知道的。只有他这种小流氓才会有样学样,背着家长老师说些外强中干的脏话。
不过听惯了难听过激的脏话,突然听到一个比自己厉害许多的成年人骂着“笨蛋”“猪”之类的词眼,谢平殊心情有些微妙。
......像整日以辣条为主食的人,突然被塞了一嘴没打农药的有机蔬菜。
“我教你啊!”谢平殊兴致勃勃地提议,“你还可以骂傻......”
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傅庭安的脸色已经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谢平殊察言观色是一绝,立即闭口不言了,转而道:“啊,这个数学卷子......”
“签字可以。”傅庭安坐在他的椅子上,谢平殊则像罚站一样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听傅庭安轻飘飘道,“而且以后每次数学卷子我都帮你签。”
“——这么好!”
傅庭安扯了一下唇,把卷子翻了个面,随手撬开谢平殊虚盖的笔盖,龙飞凤舞地在卷面签下了一个“傅”字:“但我不会签比上次分数低的卷子。”
谢平殊愣了片刻:“啊?”
“哪怕你下次考33,下下次考34,我都给你签字。”傅庭安签完了全名,把卷子递还给他,一把捏住谢平殊还没褪干净婴儿肥的脸,挑眉道,“你还可以作弊,只要你能保证,下次成绩能比这次作弊好,随便你作弊。”
谢平殊晃着脑袋甩开他手,不满地解释:“我考试不作弊。”
他顶多也就抄抄作业,考试作弊这种事是不会做的——毕竟会有排名,还会被家长看到,谢平殊不希望自己虚假的成绩顶替别人的努力,让真正优秀的人被家长老师误解,那太自私了。
傅庭安耸了耸肩,并不在意:“你还可以不给我签,去找别人签......以前就这么做的吧?”
谢平殊没吱声。
“以后我发现一次,就会立刻告诉郝阿姨,关于你偷拍我,并冒名网恋这件事。”
傅庭安停了一秒,又补充:“也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脏话。”
谢平殊:“.........”
谢平殊一向吃软不吃硬,忍了忍,还是顶嘴道:“你要是告诉我妈的话,你的事也瞒不住。”
“我有什么事?”
“你——”
“同性恋”三个字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傅庭安的神色十足坦然,谢平殊反而开不了口了。
难道他也在怀疑傅庭安靠那个什么教授儿子保研吗?
......他在怀疑傅庭安的人品和能力?
傅庭安会为这件事难过吧?
谢平殊哽了哽,别过头,不情不愿地嘟囔:“你就自恋吧,谁稀罕偷拍你。”
“不稀罕还拍?”傅庭安笑了,又伸手揉他头发,揉得如个鸟窝,谢平殊闷闷不乐地躲开他的手,辩解道:“谁让你长这副嘴脸,人模狗样,道貌岸然。”
傅庭安点头:“那我们就算约定好了?”
谢平殊没吭声,算是默认。
傅庭安便给另两张也签了字,还特意扫了一眼语文卷子,赞道:“字不错。”
“......我练过书法的。”
傅庭安装模作样地“哇”了一声,鼓励性地拍拍他的肩,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预习。”
谢平殊仍旧不自在,见他拔腿就走,又禁不住问:“那以后,你也来接我吗?”
“嗯?”
“......我意思是,要不要准备你的晚饭?”
傅庭安恍然,摇头:“不用管我。”
随后他便离开谢平殊的卧室,并合上了门。
独留谢平殊一人望着三张卷子,上边仿佛摹印的签名印证着方才来过的傅庭安。
数学卷子上还有他留下的评语,极潦草,但能看出句意:
“理论基础薄弱,计算能力低下,解题思路混乱,整体亟待提高。”
......大概在傅庭安眼里,他就是如此这般的一无是处。
嘁,谁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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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就此签订,谢平殊一肚子气没处撒,连带着第二天对两个铁杆兄弟都看不顺眼。
苟旦见他捏着三张皱巴巴的卷子,弯腰仔细一看,读道:“傅、庭、安。——哇,傅哥给你签的字啊?这还有评语,写的什么,让我看看。”
谢平殊一把扯过卷子,恶狠狠地骂他:“傅哥傅哥傅哥,他是你哥还是我哥,他是你兄弟还是我是你兄弟?”
苟旦:“?”
杨不畏在一边怪笑,捅捅苟旦的小肚子:“诶,指定是数学没考好,被他哥嘲笑了。”
谢平殊没法反驳,只能用白眼回敬两个幸灾乐祸的哥们。好在老李头来得早,没让那俩高兴太久,班上又归于安静,科代表各自过来收卷检查订正情况了。
谢平殊当然没订正,他至多照着老李头贴在墙上的参考答案抄一遍,要求他自觉感悟数学的奥妙那是绝不可能的。但只是抄一遍答案,也足够应付交差了,毕竟老李头也没觉得他这档次的脑子能凭一己之力看懂答案。
然而数学科代表走至谢平殊的位置,谢平殊把卷子递过去,科代表却摇摇头,羡慕地说:“老师说了,不收你的卷子。”
谢平殊:“?”
科代表好心透露:“好像是你家长给老师打电话了,我也不清楚。”
谢平殊:“???”
与此同时,手机一阵震动,他昨晚深夜编辑的一大段道歉信也得到了小周的回复。
谢平殊观察了一会儿老李头的站位,确定他端着茶杯,应该会找机会落座讲台,一时半会儿不会到台下抓倒霉小孩,才敢从包里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屏幕。
小周发了四条消息,被折叠了,谢平殊暗骂一声,耐着性子解锁,才得以看到全部消息。
“???????”
“学长,大冒险输了?”
三十分钟后。
“呃,虽然但是,还是要感谢你哦?对一个初中生发生吊桥效应确实是蛮好笑的事哈哈哈,但这也说明你很可爱!”
“摸摸头,不要紧张,我没生气。刚才学长本人已经联系我了,下午我们会一起来接你放学,好好学习,别看手机了哦。”
谢平殊颤抖着小手,还没能接受小周立即从撒娇小女友转变成知心大姐姐的形象,缓缓敲出两个字——“嫂子?”
小周:“[自动回复]一心搬砖,爱情勿扰。”
谢平殊只觉晴天霹雳,飞快摸去傅庭安的小窗,把小周的自动回复截图丢过去。
SPACE:“?”
恶龙:“傅庭安,我媳妇没了,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SPACE:“......”
SPACE:“花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