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唐瑜的描述,那是栋比较老旧的住院楼。我就在一层,证件拿来的晚,快半夜的时候唐瑜还在开药办手续,而云於语留在ICU门口看着菜花。我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从云於语所在的大楼出来正好可以看见我的病房窗户。
云於语兴许是守的疲倦了出来抽根烟,就唐瑜的转述,他刚点上烟就被余光尽头什么东西吸引了。那是我的房间。
云於语说,那时候大约是凌晨两点钟,云层里朦胧透出的月光正好在两栋楼之间留下一片可见的视野。云於语被什么晃动着的东西所吸引,上前几步眯着眼看过去,对面走廊尽头的房间里确实有什么在晃,两条黑影模模糊糊的在病房里挥动,他看久了终于勉强认出来,那是我的手。
我半夜在病房里对着对面挥手!?
我还没震惊完,就听得唐瑜继续说,云於语又往前走到院子正中才看清,那确实是我的两只手。
我躺在病床上,人被墙壁挡住,就剩下两只张煌的手笔直的朝上伸着,一边诡异的扭动,一边还拼命朝外拍打。
不想打断唐瑜,但脑海中却似乎随着对面的男声出现了某些画面,我呼吸冰凉,不自觉的朝唐瑜的方向靠了靠,后者立刻拿起空调遥控又把温度升高了三度。
不仅挥舞双臂,病床上的我还在撕心裂肺的喊叫,这是云於语走过去之后才发现的。他担心我的状况,自己发了条短信给唐瑜就朝我那边过去,护士站在另一头拐弯之后的地方,云於语直觉不是生病的事情,神棍的经验告诉他叫不必要的人来可能反而会添乱,于是自己一点点靠近我坐在的病房,越是靠近,越听见我含糊又诡异的喊着什么。
“我不认识你!”
“滚啊!!”
“你快走我不认识你!”
唐瑜说,云於语当时只听见了我的声音,却站在病房外,总觉的是两个人在争吵。
“这不是你的!”
“你快走!”
“走!!”
“救命啊!!”
我撕心裂肺喊出这句的同时云於语冲进病房,一眼见我整个人扭曲在床上,眼神放空满脸是汗。
他几步上去摁住我,同时掏出随身携带驱邪避鬼的护身符塞我嘴里,慌乱之中我还喊了几句有人,到唐瑜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重新睡着了。
“你当时眼睛圆睁,我一过来你就跟我偷了你几百万似的揪着我的领子,力气大的我以为你打算一并带走我!”唐瑜怕我害怕,一边做出轻松随意的样子讲着这些话,一边大力拍我的背:
“哎你是窜过来的你知道吗?窜过来的啊姐姐!?你几乎站不稳,翻身下床几步往前扑在我身上,我刚说你这投怀送抱也过于热情了,你就站不稳一把攥住我的领子往下跪,腰差点给你扯断了我才明白你这是索命呢。你说我找你惹你了?”
我成功被唐瑜说笑了,摆摆手说了句对不住。
接着他又说:“你当时的样子...是有几分半死不活的感觉的,你见过丑角吗?京剧里面生旦净末丑里面的那个小白脸丑,你当时脸不仅比那个白,还比那个青,眼神完全是空的,额头脸侧的头发还都被汗浸湿了,一缕一缕黏在脸上像是水鬼。”
“你不用说那么详细.....”
“所以我想,你可能也出现了菜花那种情况,事实也如此,你第二天混混沌沌的跟着我到了现在这个屋子,接着就跟没事人似的乐乐呵呵...这也是我不敢让你回去的原因.....”
“现在我跟你说这些,你是不是也想不起来...?”唐瑜说着看向我。
“不...我...”
听着唐瑜的叙述,我好像想起来了......
“是个琴娘...?”
唐瑜眼神一变:“对。”
是那个声音。
我想起来了。
是那个吱吱呀呀的声音。
吱吱——呀——
吱吱——呀——
那时候是深夜的医院。半梦半醒之中,总有个声音忽远忽近的在响。
我从睡梦中惊醒,四周一片岑寂,窗帘没拉起来,外面透亮的月光映的屋子一片昏沉的水蓝色,我呆在床上想,自己怎么醒的?
一般来说我半夜不会醒过来的,刚刚好像是听见了什么,魔咒似的声音,固执干涩的把我叫醒了.....
是什么...?迷蒙的疑惑不到半分钟,再次响起的声音连着背后的冷汗一起令我回忆起来——这是什么难听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走廊,我在床上歪头看过去,月光划出的分界线正好停在房门以前,隔着门上的玻璃走廊里面漆黑一片,那声音从右边传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声音清晰的响起在门口,又吱吱呀呀的继续划向左边,逐渐小下去。
那是什么?重新被安静包裹的我呆在床上茫然。
大概不会停,一会儿再等等看,直觉告诉我那个声音还会响起,我继续等在床上,周围有些凉,我伸手裹紧了被子。
果然,等我羊数到第五十二只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走廊的左边,吱吱呀呀依旧从远的地方干干涩涩的响起来,逐渐靠近,最后飘过我的房门口,继续消失在走廊右边。
这究竟是什么...?半夜醒来的人没有恐惧而言,我还没搞清楚那个声音的来源,又不想枉然直接冲出去确认,这次睁大了眼睛接着等在房间里,那声音再次再右边响起来的时候我更是紧绷了全部注意力,等它吱吱呀呀挪到门口我终于看清了——是个人。
一片漆黑之中一个更黑的人形从门边路过,那个影子孱弱细瘦,身后还拖了个更高的东西,下半部分细细长长的,上面圆圆的一个,伸出一条长长的线和人影连在一起。
是个人...人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她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这是?
呆呆的看着门上的玻璃几分钟,我一拍床板反应过来,是背后那个东西!
恐怕是吊瓶吧?细细长长的撑杆吊着顶上圆圆的针水,那个人还在打着吊针,所以有长长的一条连着吊瓶和人影。
是的话吊瓶大概也很老旧了,这个人半夜不睡觉在走廊散步也是怪渗人的.....
我翻个身,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的。
我的情况特殊,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只是留院观察,这个病房最偏僻,似乎还在是走廊尽头吧.....?
那哪个声音,怎么会从我房门左边到右边,又从右边长长的消失在左边呢?
我背后有些冒冷汗。
再一想,这个时间点散步本身就很奇怪了,这个人是哪个病房的?她吱吱呀呀的走了那么久,为什么没有护士来看一下呢?...话说我这层除了我还有哪个病房有人来着?
...那这个人从我房门前来来回回....简直就像是专门徘徊在我这里一样?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我惶恐的嗓子发紧,转身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接着才缓慢的发现,我身子怎么沉的吓人!?
手机被放在床头柜的最尽头,被水壶挡在后面,我浑身冷汗的想要起身,结果腿麻的不能动弹,控制不住低声骂了两句娘之后我只能伸手尽力去够手机,打给唐瑜、或者沈殊或者云於语,谁都好,我现在状态绝对不对劲!
手指尖从月光下看白的有点不健康,我眼见它颤颤巍巍的碰到了水壶,那个声音惊雷似的响起在走廊右边。
甘霖娘!?
我内心疯狂骂起来,但完全盖不住内心升起来的恐惧,那个声音吱吱呀呀的越靠越近,我想着她,或者说“它”从右边墙壁里不知道什么地方走过来,吓的眼睛都开始花,干脆奋力往外一扑,小半个身子探出床外去够手机。
那声音应该是老旧的吊瓶划的地上发出来的,吱呀的声音像是猫挠,一下下抓在我心上。
吱吱——呀——
吱吱——呀——
吱吱吱————
月光划出的那条线似乎不动声色的移动了些,已经划在了房门口,我的指尖距离手机就差五厘米。
还差一点,再往外一点...
我的脚这时候怎么那么不争气呢!?
又往前了一点点,我整个人却停下了动作。
那个声音也停下了....它这次没有消失在走廊的另一边,而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停的位置......
我僵硬的转头去看,月色的冷光映衬之下,那个人正好站在我门口,一人一吊瓶透过门上的玻璃正对着我。
吱————
门开了。
“唐瑜。”我忍不住手拍在唐瑜手臂上喘气,回想至此,我的呼吸连带手脚都是冰凉一片了。
“怎么了?没事啊没事!”唐瑜伸手捏了捏我的手,斟酌着小心翼翼道:“想起来了?琴娘?”
“嗯.....”
那个人影是个佝偻的琴娘。
琴娘身上是破烂的校服,一截青白的手臂露在月光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那截生锈的针也扎在针孔之中,她脸色青白五官却明朗,拖着破旧的吊瓶,吱呀声响一下,她就朝着我快速靠近了一截。
我心里疯狂喊着动起来,下半身却像是失去知觉一样没一点反应,于是我眼见着那个诡异的琴娘离我越来越近,最后一眨眼,她残破的脸正好浮在我的脸上方。
她的容貌,回忆起来已经记不得了,唯独一个鲜红渗人的嘴唇令我胆寒至今,那张嘴一张一合,莫名其妙的对我道:
“这是、我的、”
“我的床、我的位置、”
“这是我!!”那张脸猝不及防的在我眼前放大,带着几近癫狂的神色。
“我睡过得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