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许,华清疏顺着小道一路查探,除了先前遇见的凌火兽,再无任何异样。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她无法与卫长阶取得半点联系。见此处无虞,简青月便撂下她去采些野果灵草。
也是奇了怪了,先前她的事情还没有理清,手上又堆上不少。
简青月,至少不是她的本名。
魔气,出生魔域的人天然自带,仙者入魔也会后天生成,她猜想,简青月估摸是从魔域逃出来的魔族人,并没有什么恶意,故而她也没有拆穿她的意思。
“出来吧,”华清疏忽而出声,目光早已落在脚侧,“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离她不远的草丛里忽而冒出一对白色的耳朵,状如小狗,但又有些出入。
是她的契约兽,一百年前来此处养伤。
华清疏和白欢两两对望,还是她率先开口:“一百多年未见,你如何?”
“能怎么样,就那样过呗,”白欢下巴靠在一块大石头旁,“只不过总是记不住事。”
华清疏轻轻仰首,目光落在远处,话茬里缀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秘境进了什么脏东西,你察觉到了吗?”
温柔中是不带情绪的杀意。
“脏东西”听得白欢心头一颤,没了先前的傲气。
二人交谈声极低,偶尔和不知名的虫鸣相交和。
“我今天看到了两处幻象。”
华清疏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将这件事先告知自己的契约兽。
“先是我将一个外派弟子捅了个透心凉,又见齐聚昆仑墟的几位掌门长老几乎死个精光,就连师尊见到我直接也是心口一掌。”
她说得轻松,实则内心已被茫然和困惑冲击得不知所措。
尸横遍野确实很可怕,可这种身在其中却参不透更是一种可怖。
就好像下一刻他们还在晚宴中言笑晏晏,眨眼间她疯魔了一般将场面杀了个干净,不管是谁。
站在由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尸体累成的高塔之下,他们的脸上全是惶恐至极的神态。
尤其是风轻策那句“孽徒”。
真真是冲着她喊得吗?
“你活了很久,懂得也很多,有的东西恐怕我师尊都不了解,”华清疏眼中有着散不去的浓雾,“所以,这叫什么?”
“心魔?”
“还是走火入魔?”
她偏过头,看着白欢的眼神甚是认真。
白欢摇摇头:“都不太像。”
“你怎么可能会有心魔,”白欢懒洋洋地走到华清疏身边,亲昵地挨着她趴下,两只爪子埋在胸前捂着被火烤焦的尾巴,“你心思澈然,是最不可能滋生心魔的那一类人。”
“你修了魔功吗?”
“没有。”
她走得是仙家道,问得是无愧心。
“你生出过执念吗?”
“没有。”
这一辈子她都不曾对什么事情有过非分的妄想。
“你做过什么坏事吗?”
“没有。”
华清疏答得干脆利落。
“那就不是心魔,也不会是你要走火入魔,”白欢在地上蹭起爪子,“会不会是什么邪术功法,最近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着了别人的道?”
华清疏垂眸:“也有这个可能。”
她行过万里路,遇到过行行色色的人,或许真的是被谁盯上。
他们身处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枝叶交错将天空切割成细碎的光影,斑驳地投在他们的脸上。
华清疏搭上白欢的背,食指用力,小心按了下去:“你的伤,现下如何?”
“还行,”白欢刚想喊痛,兀地发现这家伙手法不错,“一歇息就是一百年,也没多大的感觉。”
“如果不是和你有契约,我还不一定能进的来,”华清疏语气越加轻柔,他们久别重逢,许多话藏在心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会不会是魔修?”
一百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只要同在一方天地,契约兽都会循着主人的气味找过来。
“按理说不会啊,”白欢抖抖耳朵,“灵墟烬的阵法没那么容易破掉。”
苍勠秘境进来好一会了,华清疏散开神识,还是没有找到卫长阶等人的所在。
“灵牌失效,灵兽也沾了凶性,”她拿了根棍子,在地上比划起来,“乾为天,坤为地,离为火,坎为水。目前天地无碍,恐怕是水火遭劫。”
“若是从水而过,一时之间可以掩掉气息。水容万物,灵墟烬内的阵法会暂时护佑住他们,可若是水火交织,水抵不住火,蒸腾的热气也会烧死人。”
思索一段时间后,她心中已然明了。
来了个聪明的魔修,知道钻水火的空子。
白欢见华清疏舒缓的神色:“想明白了?”
“嗯。”
它接着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华清疏看了眼天色:“不急,戌时出发刚刚好。”
见还有段时间,白欢又攀扯起其他来:“我不在的那段时间,你过得如何?”
他们絮絮道,焰火声里掺杂着别样的情绪。
“化了我母亲的姓,”谈到母亲,华清疏神色一松,“做个无名散修,在人间闲逛了一通。”
白欢虽在秘境待了这么多年,居然也能猜到这个散修是谁:“你也真是有野趣。”
她轻笑,有如天上挂着的那轮月盘:“燕云台和昆仑墟事物繁杂,找个理由躲懒罢了。”
“哪是躲懒呢,”白欢听到这番说辞,心想这家伙也不嫌累,“我不信,斩妖除邪你不都干惯了,如何任自己清闲?”
微风缕缕而过,穿行在林叶之间,簌簌又簌簌。
斩妖除邪。
听到这几个字,华清疏心口微疼。
妖邪。
怎么就这么扎眼。
她杀过的妖邪众多,个个听到她都是恨得牙痒痒。那她会不会有一日也变成自己所憎恶的那类人,做尽负心事?
莫名的气,堵塞在她的胸口。
“华仙友,好多好东西。”
简青月从远处兴高采烈回来,怀中的香草瓜果衬得人明艳昂扬,近了添了句,她蹲下,露出大半个头颅,开始收拾起来,挑几个品相好的打算送给华清疏。
“秘境进了魔修,恐怕会有些危险,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有半句话没说完,如果不愿意,她会为她设下结界,尽可能护她安危。
华清疏直起身子,玉身长立,影子被火光分成好几段,长牙五爪着,似乎想将她吞噬殆尽。
简青月愕然抬头,下意识咬上自己的下唇:“魔修?”
“对,此行恐有危险。”
见华清疏神色严肃,简青月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他们没做坏事,那怎么一个处理法?”
“有恶除恶,无恶则免,”华清疏没有注意到简青月略显忐忑的面容,沉思道,“出生时是仙是魔无法抉择,魔会做恶事,仙也无法免俗,仙盟律法只针对大奸大邪之人。”
自三千五百年前,华容与和温遇宁开创修真界的新纪元以来。仙门百家和魔域还是度过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时光。
可后来不知为何,二者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魔域又出了几位混世魔头,仙门天骄入魔也不再少数,惹得世人谈魔域即色变,对魔修更是深恶痛绝。
华清疏算一个特别,比起魔修,她更在意谁会作恶。
简青月几下将东西收拾好,松了口气笑得灿烂:“仙友,我跟着你。”
“现在动身去灵墟烬,”华清疏只求秘境里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时间刚巧。”
白欢扫了几眼简青月,将她的那番神色收入眼底。
不知道为什么,它总觉得简青月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