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第15章 送礼风波

从紫阳峰回来的掌门，思来想去之后，还是来到了昊辰所在的旭光殿，杨云淞此刻正在整理门内弟子送来的生辰贺礼。

见自己徒弟如此受欢迎受爱戴，本是一件好事，但掌门崇阿却紧蹙眉宇，“淞儿，这些礼物都检查过没？”

杨云淞摇头。

“现在，趁着你师兄还没回来，找几个弟子一起过来好好给本座查验一遍。”

杨云淞愣在原地。

“本座倒想看看，整个昆仑墟上上下下，还有多少不知好歹的人想要扰乱我首座大弟子的道心！”

消息很快就传到旭光殿外，等昊辰赶到之际，殿内已经站了一排等着挨训的女弟子了。

见掌门师尊还在亲自拆解着这些鱼龙混杂的礼物，昊辰也是看出他的决心了，便没有劝阻，走到了他跟前，“师父。”

掌门崇阿道，“你瞧瞧你瞧瞧！我警告无数遍，居然还有这么多不知趣的人！自以为藏得很深，可惜啊！还是被我给识破了。”

虽然掌门尚不能判断礼物究竟是否带着不轨意图，但温玉华擅长人情世故，一眼便能辨别一般礼物跟定情之物的区别。

昊辰瞥了一眼温玉华，温玉华默默移开了视线，不敢有所回应。

其实昊辰并不在乎所谓礼物，也无意惩戒那些爱慕他的师妹们，只要她们平日里藏好心思别来招惹他就行。他怕的是掌门师尊过于重视，这样大张旗鼓的把事情闹大反而不利于对门下女弟子的管教。

“这个、这个——”此时掌门崇阿手中拿着一方丝帕，丝帕中夹杂着一片相思叶跟一小卷宣纸，“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写诗，她是有天大的胆子才敢如此嚣张的表白心意！”

一旁的杨云淞吞了下口水，掌门呵斥道，“立刻给我把她找来旭光殿！”

杨云淞赶紧接过证物，“徒儿这便去查送礼之人。”

看来今日这场灾难是无法避免了。

旭光殿从未有过如今日一般的热闹，就连紫阳峰上眺望的慕容枫都发现了异样，「怎么那么多人赶去昊辰师兄那里？」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梁师妹好像也在内。」

「那要不我们赶去看看吧！」

慕容枫走下凉亭，飞身直下，不再犹豫。

本宗的人接二连三的跑向旭光殿，这股凝重的氛围尚未抵达就已经传递了过来，大家甚至来不及跟慕容枫打声招呼就匆匆略过了，「我好像听到了哭声。」

「趁着现在人多混进去！」

慕容枫随着三五个紧张兮兮的弟子一并走进了旭光殿，此刻聚集的本宗弟子颇多，一下子人头攒动，台上的人也没注意到慕容枫的到来。

掌门崇阿站在主座之前，一脸的勃然盛怒令人望而却步，昊辰站于一侧并未多言，只淡淡的看着台下七八个哭泣的女弟子。

而缪懿覃站在她们几个面前，可怜兮兮道，“师尊，我想她们一定是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对大师兄存有非分之想了。”

这群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子当中，就梁芙宁一个跪得直直的，但一言不发的。

掌门旨在看她，“梁芙宁，本尊当初看在你父王的面上好心收留你，你现在却这样回报我吗！”

“掌门师尊，我方才已经说了，那些东西不是我要给大师兄的，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

见梁芙宁死不认错，缪懿覃道，“梁师妹你好好认个错，掌门师尊还是可以从轻发落的。你初入昆仑墟不懂规矩，还是个凡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很正常，而大师兄他又生得这般英俊让你迷失了自我——”昊辰无语看向一边，仿佛缪懿覃的说辞很让他难受，“也无可厚非，只是你这样急于否认自己的心意，实在是让人无法信任你会痛改前非的决心。”

“你瞧瞧，她们都认了，也都会改，你为什么就这么犟呢？”

慕容枫了解了，但又觉得蹊跷，便继续沉默观察着台上的情况。

“我没有做过我为什么要认？”梁芙宁硬气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大师兄绝无任何私情！那礼物根本就不是准备给他的！是你们弄混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缪懿覃读着卷纸上的诗，挑眉笑道，“这么明显你当我们是傻的吗？”

梁芙宁看向身后一眼，但并未发现韩添玉的身影，她现在有理说不清，但也大概猜到自己被人算计了。

“这是你写的诗，这块也是你的帕子，还有这片叶子叫相思叶，上面还粘着紫阳花。方才也都让人应证过了，字迹对得上，帕子的材质对得上，你喜欢紫阳花，还特地在院子里新种了很多，不错吧？”

“这——”梁芙宁无话反驳之际，人群之外一个淡淡的声音冷漠的响了起来，“那是我的。”

掌门崇阿站起身来，昊辰也放眼看去，慕容枫正徐步走来，两边的弟子都给她让出一条路。

缪懿覃瞪大了双眼，“……什么？”

“那是我的。”慕容枫再次淡定的重复了一遍。

掌门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而昊辰更是全然呆住，“……你的？”

慕容枫平静道，“是。相思叶紫阳花是给我的，因为我住在紫阳峰，喜欢紫阳花。”

“帕子也是给我的，师妹之前送过我另一件礼物，也是用同样的丝帕制成的。”

“还有那诗更是赠与我的，因为我的本名，就有一个月字。”

掌门崇阿的脸上此刻充满了疑惑跟无语，“给你的？梁芙宁给你的？”

缪懿覃心有不甘道，“怎么可能是给你的呢！给你的东西又怎会出现在旭光殿的礼物当中呢！”

慕容枫走到梁芙宁身边扶着她起身，梁芙宁本是忍住了眼泪，此刻一见她伸手便再也止不住，投进了她怀里大哭起来，“师姐……”

慕容枫也吓了一跳，差点儿没站稳，缪懿覃就在一旁，继续追问，“慕容师姐要如何证明这些就是给你的！”

慕容枫道，“这样，我跟随掌门还有昊辰师兄进入内室，由我来告知我真正的本名，然后你们可以出来同梁师妹对质，如何？”

梁芙宁一愣，慕容枫道，“别怕，你知道的。”

而弟子们却都开始了纷纷议论，“慕容师姐原来不叫慕容枫吗？”

“她的本名叫什么？”

“我不知道。”

“我也没听过，我连她有本名都不知道。”

趁着人多口杂，她又跟梁芙宁靠得特别近，慕容枫于内心道，「趁现在。」

小蝴蝶赶紧从她身躯里飞出来，窜入梁芙宁体内道，「姓风，名望，字满月；还有个弟弟，姓风，名朔，字弦月。」

在她怀里的梁芙宁一愣，确认了下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声音，再看向慕容枫，可她并未张口，但声音还是清晰可闻的又传来了一遍，「姓风，名望，字满月；还有个弟弟，姓风，名朔，字弦月。」

等传递好信息之后，见台上二人犹豫，慕容枫道，“掌门师叔也不想冤枉了门下弟子吧。再说，若是确认梁师妹对大师兄并无男女之情，岂非最好的结果？”

掌门崇阿道，“那你进来。”

慕容枫跟着进了内室，但掌门还是怕她有作弊的嫌疑，便说道，“昊辰，你去取纸笔来。”

慕容枫并不慌张，站于书案弯腰写下自己的名字——

风望，字满月；风朔，字弦月。

写完之后，她解释道，“这个是我的名字，下面这个是我弟弟的名字。”

昊辰接过纸张，看了慕容枫一眼，“原来慕容枫真的不是你的本名。”

慕容枫点头道，“那是师尊救下我之后，替我改的名字。师尊他姓慕容，而我姓风，所以就叫了慕容枫。”

掌门道，“所以你师父也知道你的本名？”

“嗯，整个昆仑墟，只有师父跟梁师妹知道，迦若师兄也不知。”

“那你怎么会告诉梁芙宁的？”

慕容枫道，“掌门师叔知道，我平素甚少与他人往来，也几乎没有朋友。但梁师妹却同我一见如故，不仅不嫌弃我清冷的个性，还主动找来很多外门弟子与我相识相伴，我很感激她，与她聊着聊着便透露了自己的本名。”

掌门还是头一回见慕容枫说这么多话，一时间惊讶不已，看向身边的徒弟，可昊辰显然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多话，同样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既然……既然你师父跟你都无意公开你的本名，那我便让梁芙宁进来说给我们听好了。”

“谢掌门师叔。”

慕容枫随即退到一边，梁芙宁紧跟着进入，一紧张还差点要忘，“……枫……风，还有月。”

“你嘀咕什么呢？说吧。”

梁芙宁比起课堂背诵还要紧张，咽了下口水道，“慕容师姐本名姓风，叫风望，表字满月。对了，她还有个弟弟叫风朔，字弦月。他们姐弟二人的姓名极为工整，所以当初慕容师姐跟我提及的时候，我便一下记住了！”

掌门崇阿点了点头，算是通过，“不过，你给慕容枫送这么多……定情一样的东西是干嘛？”

梁芙宁一下脸红到脖子根，“……”

掌门很是嫌弃的看了下她跟慕容枫，“哎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

总而言之，不要来祸害他的徒弟就行。

掌门这便带梁芙宁出去了，挥散了人群，梁芙宁却趁着大家还没散开之际，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道，“师尊，您之前说我可以在昆仑墟的宗门随意做选择的，现下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想去意宗李银枝长老门下，还望师尊成全！”

此刻正走出内室的慕容枫全然心碎。

「徒劳。」

人都已经散了，慕容枫却迟迟未动，她站在旭光殿外，看梁芙宁同她的好友开开心心离去，内心却泛起一阵酸涩。

缪懿覃被气得不轻，她瞪韩添玉那一眼也被慕容枫全部看在了眼里，「……果然是她。」

掌门大致在殿内又说了些什么，等走出来发现慕容枫没走正好一并说清楚，“你还没走？也好，省得你师父跟你说了，本座来同你说清楚。”

慕容枫微微颔首，洗耳恭听。

“即日起，昊辰不会再来紫阳峰找你了，无论你们之间之前发生过什么，有过什么约定，都到此为止。你一个人好好待在紫阳峰，若有任何需要，找别人都行，别再找我本宗弟子，明白了吗？”

慕容枫望及一眼他身后刚刚走出殿外的昊辰师兄，并未表露任何心绪，“既然掌门师叔如此要求，我自当明日起，再也不跨出紫阳峰一步。”

昊辰低头不语，而正在看戏的缪懿覃却喜上眉梢。

掌门拍拍她的肩膀，“你能如此深明大义自是最好，不过也不用将自己囚禁在紫阳峰，省得你师父到时候埋怨我管教太严。以后……只要你不涉足我旭阳峰就行，去其他的地方，我不管，你大可去。”

慕容枫默不作声，算是领命。

见昊辰愣着不动，掌门道，“还不跟我过来？一大堆事要处理呢！”

慕容枫转身恭送，昊辰快步跟上，他似是有话要说，但又不想违背师命，只能做最后的回头，最终望及一眼。

「看来他是担心你跟邵夕平的比试，你现在的剑术虽说有长进，但估计还离邵夕平很远。」

慕容枫若有所思，缪懿覃还以为她失望至极，挑眉扬唇道，“怎么？还不滚回你的紫阳峰去？”

慕容枫走下台阶，比起缪懿覃要高上很多，她气势强，眼神冷，话又傲，吓得缪懿覃连退数步，“最该担心的人，不是你么。”

“我自问心无愧，这两个月以来，也只是同他学习剑法罢了。而你对大师兄的私心一旦被发现，恐怕昆仑墟便再无你的容身之处了。”

缪懿覃差点儿没站稳，几乎是仰着头跟她说话，“你练剑做什么？不就是为了接近大师兄吗？你知道他深谙剑道，故意引他上钩是不是！”

慕容枫不说话，只淡淡的看着缪懿覃因为情绪而乱动的五官，“你以为你练好剑术就能被掌门师尊所接纳吗？你休想，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进入我本宗！”

「你干嘛跟她提练剑的事，你看她情绪激动的。」

慕容枫道，「她既针对我，反而于我有用，怕的是那些不敢接近我的人，替我做不了任何事。」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长得高就了不起吗！”

慕容枫不再跟她呈口舌之快，“罢了，不妨告诉你。你的师兄答应了我，只要我能在入秋之前击败邵夕平，就能随他一起下山。届时我们不在昆仑墟，便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了。”

“你！”

“你去告诉你的掌门师尊，让他好好惩戒一下对我做下约定的大师兄吧。”

她这样一说，缪懿覃自然不会去告状，“你好狠的心，你撇得如此干净到头来师父只会惩罚大师兄！”

慕容枫人已走远，不再回头，“那你就替我们保密吧。”

缪懿覃真是气得快七窍生烟，既不能去掌门那里将实情说出，以免大师兄受罪，可是不说，难道要放任他俩开开心心的下山去？

“掌门师尊不久肯定又要去闭关，我得想个办法让慕容枫下不了山！”

掌门崇阿整整一天没见到邵夕平，等到了夜里才差不多想起他，“对了昊辰，你五师弟呢？”

杨云淞看向大师兄一眼，昊辰如实相告，掌门思忖了下，“……将他放了吧，这陨仙台太伤他修为了。他本就是个心高气傲，一心扑在修炼上的人，这样的惩戒……过了。”

昊辰看向杨云淞，杨云淞即刻收到命令，“那弟子这便去陨仙台放人。”

昊辰也没料到那梁芙宁在师尊心中不过如此，经过今日那么一闹，地位算是更轻了，更别提她将来还会去意宗，看来当初的话说得有点儿早了。

昊辰解释道，“师父您闭关之前特地嘱咐弟子要好好照顾梁师妹，我想着梁师妹来我本宗断不能受委屈，所以才罚五师弟重了些，没想到她最终选择的会是意宗。”

掌门喝了口茶起身道，“她去哪儿我都无所谓，不过我既承诺过他父亲，得到了勾玉就要保住她性命，此后每年送她回家一趟，尽个孝心就够了。”

昊辰听不太懂，问道，“勾玉？那是什么。”

掌门娓娓道来，“此事说来话长，那勾玉是半块打开神女族领地的钥匙，梁孝王的妻子，是神女族的后代。”

昊辰不可置信的皱了眉头，“所以梁师妹也是神女族后人？为何我感觉她天分一般呢？”

“是啊，我初次见她时也试探了她的脉门，确实十分平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凡间繁衍了数代，才导致神力分散了。”

“这倒不无可能。”

“说起那勾玉，我们昆仑墟也有半块，合在一起，便能打开神女族的领地。相传那个地方虽在凡间，但受上古神器女娲石庇佑，神力充沛，能使居住其中的凡人也永生不死。”

“那是在哪里呢？”

掌门摇摇头，“钥匙我们昆仑墟是有了，但地点至今还未寻着。那梁芙宁的祖上便是从那儿逃出来的，传闻女娲后人，也在神女族的领地上。”

“便是神圣之地，梁师妹的祖先为何要逃出来？”

“我是听梁孝王说的，说是那儿的人甚少与外界往来，为求长生，便画地为牢，既限制自己人出去，也禁止外界人进来。那梁芙宁的祖先，待了数百年终于找到个机会偷了钥匙溜了出来，与凡人相恋成婚，不久便应了生老病死，离世了。”

“死了？”

“嗯，她离开了自己的领地，便失去了神力，无法再长生了。本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不曾想两百年前，神女族不知又逃出了什么人，让整个神女族开始在三界大肆搜捕，梁孝王怕自家血脉被发现带走，便求救到昆仑墟，将一半钥匙放在了昆仑墟，而另一半被我封印好后留在了他们自己那儿。”

“倘若将来他们有难，就出示另一把钥匙请求昆仑墟的庇佑？”

掌门肯定昊辰的猜测，“没错，我于十多年前去过一趟梁芙宁家中，也与梁孝王商量了下，但那时他并不肯交出另外半把钥匙，而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只能慢慢等他送上门来。”

昊辰道，“既然那钥匙会引来神女族的追捕，梁孝王祖上为何不将它丢弃？”

“因为他说，是为了给将来想出来的人，更多逃离的可能性。而钥匙一旦被神女族捡回，便再无机会。”

“……如此说来，那神女族并非如传闻中那般美好。”

“是啊，当时梁孝王同我说了很多，听闻那里的族人十分固执，觉得外界那些自然繁衍的人类不可控，不能与之为伍，唯有女娲后人造出来的人类，才是最完美的。”

“……”

“神女族内，除了女娲后人是代代与凡人相恋繁衍下来的，其他都是女娲后人制造出来的。女娲后人捏造出来的人类，他们没有感情，不允许相爱，更禁止生下后代。”

昊辰几乎是皱眉听着这一切。

而此刻远在紫阳峰上的慕容枫，也在回忆着往昔一切。

族人让她用神力注入的灵魂，不能拥有感情，不能有**，个性只需从始至终的服从。一旦离开神女族，便会失去神力，成为一个凡人。

她本来觉得这样的生活无可非议，直到自己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慢慢的她就如传闻中的那个背叛者一样，生出了想要逃离神女族的愿望。

可神女族虽没了钥匙无法关上结界大门，但他们的守卫却在日益增强，更不断的要求女娲后人制造出没有感情的人类，供他们驱使在神女族领地的各个角落。

“那两把钥匙，合在一起便能与结界呼应，现在昆仑墟两把都有了，找到她们神女族的领地也指日可待。”

“找到了神女族，不会给外界带来危险吗？”

掌门摇摇头，“正因为有太多未知，所以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女娲后人……”昊辰有所感悟，“神女一族。我想那第一个逃出去的，定是普通族人，而第二个教整个神女族兴师动众都要寻回的，应当就是女娲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