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堂 第4章 第 4 章

欧阳尘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遇见到他，那时还是宰相的父亲常在家中称赞太子的言行，并常以此来要求他。父亲讲朝堂风波、讲太子处境、讲何等危险的境地太子都一一闯了过来。他讲太子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以后的北渊会多么强大、国家之间没有战争、他们的百姓都会过上幸福的日子。那时他就被太子深深打动了，他想若是有那样一片天地，他愿意加入其中并为之竭心尽力。

他由父亲引荐给他，从那之后父亲携家中妻儿辞官归乡，诺大的都城就只剩下他和他，他们在混乱的随时要倒塌的太子之位上为自己谋取生路。他时常听他讲以后要让北渊变得如何好，每个人会怎样的幸福，许离再也不用到战场上过喋血的日子。

欧阳尘听着太子的话总会在心里说，臣一定要让您实现愿望，万死不辞。

后来他们保住了太子之位、登上了九五至尊、稳住了皇位

再后来他们守住了北渊。

在各国停战，许离从战场归来的那个日子，他有重要事情要与大臣们商议，便亲指欧阳尘替他接将军归来，他的欣喜是藏不住的。可他仍要尽力藏起欣喜，从许离回来的那一刻就冷落她，表现出一副疏远的样子，他认为这样会让她以后在朝堂上少树敌，他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所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欧阳尘当了他的眼睛、耳朵和嘴巴，他将他的所思所想带给许离，他们三个人将为了北渊的未来再次出发。

可还是有些地方发生了变化。

欧阳尘发觉面前的许离和皇上描述的不同。在皇上的记忆中许离将军是最期待改变命运的人，她果敢洒脱，最不喜规矩条文，勇于反抗不合理的人事，不服现状，总一副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可他接触到的这个许离除了每天按时到城墙上巡视外，对其他事情都显得随意很多，面对他对各国的分析忧虑、未来展望，很多时候她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言语。这就是曾与陛下以命相托之人吗。

欧阳尘一直怀着这样的疑问，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喝醉后的许离才明白了几分。那是一个极平静的日子，他像往常一样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坐着马车前往将军府，那天落日的光照满了府邸的院落，他老远就看到一个人坐在堂前的桌子边饮酒，她头脑微倾，面色潮红，已有些醉了。

许离看着衣带整洁，神色明亮的欧阳尘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请他坐了下来。她也不管这个爱守规矩的文官乐不乐意就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那天，她讲战场，讲打仗前士兵们的失眠、签下的生死书，讲打仗时两军对垒冲锋时顷刻间的血肉模糊，讲战后无论敌我的累累尸骨和活下来的一张张灰色的面孔。每夜入睡前她都会看到战场上的那些人，他们想跟着她活下来，最开始加入军营的士兵满脸懵懂，对战场抱着好奇之心，他们笑着和身边的人说我就是为了以后升官发财，好娶媳妇，但一场又一场仗打下来，他们变得沉重，小心翼翼，他们轻声对自己说再也不想打仗了，只想回家过日子，什么日子都行，只要活下来。

在死亡面前所有关于未来的理想信念、豪言壮语都不及活下来有力量。

许离在落日要落尽时对欧阳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