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奇迹之神话 第21章 地下城（十）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玄月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精灵，那一双翡翠色的眸子恍若一口枯井，空洞无光，了无生机。

从前的飒尔冷漠，别的玩家、NPC、怪物、BOSS在他眼里并无两样，但是在看那些他在意的人的时候，眼里多少还点儿生气。

如此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说出这样消沉的话来呢。

基地的小青年们，谁不是叫嚣着要反攻地面，冲出太阳系，称霸银河宇宙的。

飒尔才不到二十，就已经对着世界，没了眷恋没了牵挂？

玄月心头百味杂陈，明明是来找飒尔报仇的，来找他分析出城战背后主谋的，可飒尔现在生无可恋的样子，恐怕并不在意那些事情吧。

会是因为什么？歃血城战败？兄弟阋墙？第一商会被盗？

到底是谁背叛了谁？谁在陷害谁？

不，既然他是精神鸦片论者，那游戏在他眼中不过是为了完成医生的叮嘱，大概是现实中的事情吧。

是啊，富丽花的奴，“二八鸡婆巧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换做是谁，都对未来没了期盼。

何况，飒尔似乎身体病的不轻，才需要进行长期休养。

就目前基地对待N和F的政策，如果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保护没有任何贡献甚至没有一技之长的飒尔，他在医院也休养不了多少时日。

最终的下场，恐怕是送到实验室，为人类做最后的贡献了。运气稍微好点的，会被留下来作为某种病毒的实验观察样本，能多活几日。

他还这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

心头的怜悯升起片刻，玄月就觉得自己太操闲心了，有空去怜悯别人，其实他自己，何尝又不是？

出生在蓝家的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注定了的命运。按照蓝家的期望成长，按照蓝家规划好的路线，一步一步。除了在《玄天》的时候，第一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小自由，还有了小小的牵挂，除此之外，他不也是提线木偶一般的生活着？

他的思想，他的行为，他的一切，统统打着蓝家的烙印，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蓝家。

他有何尝有过生机？

可他却身不由己，只能继续做着提线木偶，扮演着完美的蓝家少主。

至少他对这个世界，还有些许眷恋，比如，龙三儿。

龙三儿很安静，但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可以看着一朵花，一根草，开心许久，可以看着蚂蚁搬家、蜘蛛结网，乐此不彼。

而那个时候的奈何呢？对小孩子的玩意不屑一顾，他在做任务，杀怪，练级，即便是在他以为的自由里面，他依旧按着别人设计好的程序，去追逐一些虚无的事情。

也许是后来龙三儿才渐渐教会他如何去发现生活中的美好，他会花时间去研究哪里的落日最美，去把《玄天》最美十大落日十大日出十大赏月景点统统踏遍，会带着龙三儿去走街串巷只为一尝口口相传的美味，会安静的等候一朵花的开放，会体验一丝风拂过的愉悦。

观云、听雨、赏雪、侯月、莳花、寻幽……

他第一次知道，他的人生不仅仅是打打杀杀刷数据做任务，他可以在被规划和固定的人生之外，有了一次叛逆之旅。

同时他也远远低估了龙三儿对他的影响，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从未体验过的新鲜感或者是陪伴，也许是生活中没有接触过那么蠢的孩子，每天看着他逗乐子而已，当年愚蠢而骄傲的他，就那样错过了那般美好的龙三儿。

直到龙三儿忽然失踪，整个《玄天》忽然没了意义，花开依旧，可没了龙三儿的笑容，花朵都没了颜色。

他开始疯狂的寻找龙三儿，无果。

心头某个地方空荡荡的，好难受，好想找些什么东西把它填补上。

现在回头想想墨菲医生说过的话，他对龙三儿的宠爱，是在投射他自己的童年，那个没有自我，按着别人规划好的道路生怕踏错一步的可怜的木偶。

而今，他依旧杀怪，依旧做任务，依旧升级，依旧保持着排行，依旧是他人眼中完美的少主。

他依旧宠爱的弟弟，依旧是他自己眼中的好哥哥。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骗不下去了。

他有些羡慕甚至有些嫉妒飒尔了——为什么他可以对世界没了牵挂，撒手就走，不管外面天崩地裂，而他却要被一切束缚无法挣脱！

嫉妒，真是丑陋的字眼啊！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飒尔！

他生在蓝家，自幼受蓝家庇护，衣食无忧，没受过半点委屈，没心没肺的长大，待他成年该是回馈家族的时候，他居然羡慕嫉妒那些无牵无挂的人！

果然是丑陋啊。

玄月的内心狂风骤雨，屋内的世界，一片安宁。

简陋的饭桌上铺着一本纸质书，飒尔左手支着头，右手握着一支笔在书上勾勾画画。

玄月从内心世界挣脱出来，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不知道怎么地，满心的郁愤忽然就静了下来。

飒尔是个很安静的人。

玄月一直都知道。

但是，飒尔再次刷新了玄月对安静的认知程度。

差不多整整一个下午，飒尔翻着他那本书，没说一句话。

玄月也开着播放器，翻阅着论坛，坐不上一会便四处乱看——在花园大树下喝喝下午茶固然是一件享受的事情，但也是一杯茶的时间，如果一整个下午都在那里定定的坐着不动，那真的是一种折磨。

飒尔做到了。

大约两个个小时之后，飒尔终于有了动作，昏昏欲睡的玄月总算是松了口气，看着飒尔的目光也有了光彩。

飒尔的动作并不大，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只是从包裹里面掏出一把小巧玲珑的小刀，一个番茄，将番茄握在手中，蒂部向下，小刀从顶部开始削起，慢慢的旋转番茄。

玄月目瞪口呆——他居然在，削、番、茄。像削苹果那样的削法，削番茄。他这是有多无聊啊，居然在削番茄！

番茄这种既能当水果，又能做蔬菜被称为“神奇的菜中之果”的植物，生命力顽强、生产周期长，在基地的种植计划里，可媲美蘑菇。含有丰富的营养，又有多种功用，加之色彩鲜艳，酸甜可口，做法多样，万能搭配，极受民众欢迎。

番茄的吃法，煎炸炒炖煮熬，玄月也吃过比较讲究的要给番茄去皮的，也不过是开水烫一下，划个十字，把皮撕掉就行了。

飒尔他居然在削番茄皮！

玄月假装翻着浏览器，注意力完全不在上面，不时的偷瞄飒尔几眼。飒尔削的十分专注，根本没有注意他，玄月索性放开了光明正大的盯着飒尔。

飒尔削的很慢，没有什么华丽惊艳的刀法，什么刀光一闪，番茄皮层层落下，只留下一只削得浑圆无暇的无皮番茄。

飒尔慢慢的削，慢慢的转着番茄，皮一圈圈的削下，厚薄均匀，延续不断。

白皙的手指，鲜红的番茄，银色的小刀，拼凑出一副别样的画面。

玄月看得移不开眼。

终于，小刀转到了番茄蒂部，轻轻一别，番茄皮脱落下来。

那只被飒尔握在手里的无皮番茄，倒真有几分浑圆无暇的味道。

不知道飒尔接下来会怎么处理那只番茄呢？玄月在心里猜测着，塞嘴里一口咬下？这种没皮的番茄吃起来口感应该比有皮的好。不过飒尔这种随便擦擦蹭蹭就能把东西吃下肚的邋遢鬼，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削得这么漂亮连贯的番茄皮，只为了生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