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的文士,除了有不低的文化水平之外还要满足几大要素:
嘴臭、不羁、爱装逼。zhongqiuzuowen
公羊派的文士还得具备能打的优点。
廖立除了不能打,其他优点完全具备,刘备一开始也被他的其他要素迷惑,还以为这货是个不能打的虞翻。
可没想到廖立枉称荆襄俊才,除了喷和装逼之外水平本事确实没太惊艳。
之前他弃守长沙,刘备很大度的原谅了他,
这次刘备也准备召唤他做侍中,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廖立又开始作死。
他正好得到了刘禅的《斗帝传》,只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直接把几张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如此文章,也敢出来现眼?
世子不学经史,偏去学小说末道,
千载之下岂不是笑我大汉不分良莠,不知好歹,简直可笑。”
刘禅现在已经被刘备正式立为世子,按刘备之前的脾气,早就跳过去揍廖立这个狂士。
好在许靖和法正一左一右拦住,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住刘备的暴怒,抓紧把廖立撵到巴郡去做太守,别在刘备面前丢人现眼。
按理说,这个处置已经很给廖立面子了。
就算领导儿子的作文太难看,你也不能指名道姓骂他。
之后没被领导捶死,还继续在要地当太守,这种领导已经非常罕见了。
可之前说过,所谓名士最重要的特征就是爱装逼。
廖立去了巴郡之后,不仅没有跟许靖法正预期一样稍微消停点,反而还如一只大耗子一样疯狂上蹿下跳,一副自己是忠言逆耳被迫害才被发配到这里的模样——
这也是东汉文士的标配了。
勇于进谏冒犯上位者,后来被贬斥,正好是趁机养望的好机会(要是被咔嚓就玩脱了),
只要养上几年,上位者施政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到时候这一切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不用忠言,廖立的名声自然又会有进一步的飞跃。
现在廖立听说刘禅到了宜都,马上就要返回益州,更是心情大好——
妙哉。
世子要回益州,一定要走江州,
我一定拦着他拼命进谏,
不唠别的,唠文学方面——
廖立已经想好自己面刺刘禅那本书写的胡扯淡之后刘禅的几种反应。
第一种,自己忠言进谏,刘禅虚心接受,自己耿直的形象见成为一段佳话;
第二种,自己忠言进谏,刘禅不肯接受却不敢反驳,自己耿直的形象见成为一段佳话;
第三种,自己忠言进谏,刘禅勃然大怒贬斥自己,那……
一个小辈居然这么没有容人之量,到时候廖立又可以再用上中下上策死死劝谏,想来日后的史书上廖立也会成为忠直的代名词,万代忠臣的代表。
以后大家说起廖立,再也不会说他是个不会武的虞翻,而会说虞翻是个不算耿直的廖立——
谁让虞翻现在居然毕恭毕敬帮刘禅抄书,简直是名士的耻辱。
廖立还不知道自己的老乡潘濬因为怠慢刘禅遭遇了什么,
他现在心里美滋滋的,就等着刘禅来送脸过来给自己打。
·
刘禅现在也很后悔,为什么自己手下两大文豪虞翻和邓铜都不在身边。
廖立面对这两人肯定会出于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的状态,
可现在,他也只能自己招架了。
刘禅的船队向江州挺近,一路上,不少百姓听说刘禅返回益州,都纷纷出迎,在两边朝刘禅顿首行礼。
刘禅的名声经过周群的不断推广,在益州不敢说尽人皆知,但知名度也相当可以。
他带领二百人离开益州,连续取得多次大胜,已经进入当世名将的行列,
他手下的这支益州子弟兵见了这么多老乡,各个也是荣耀非常。
离开益州的时候,他们不过是一群在家中游手好闲的子弟,
运气好能混个小官,运气不好,连小吏也做不得,甚至只能去种地。
现在,他们混的最差的也是军中的军头,在一群老乡面前也肯定能直起腰板,注重乡土情结的巴蜀人编撰蜀中名人,肯定也会有他们的位置。
想想都好爽啊。
这次没带自己手下两大文豪,刘禅面对廖立确实还有点虚。
他心道廖立要是跟潘濬那厮一样缩在家中睡觉,那就装不知道有这个人,直接坐船向西也就是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船刚穿过群山怀抱到达码头,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忆一下当时大军坐渔船仓皇逃窜的场面,突然听得岸上传来一阵哭声。
不错,是哭声。
刘禅下意识地朝岸上望去,只见一个中年文士一身白衣披头散发坐在江边,手提一支铜酒壶,正一边痛饮一边对酒当歌。
看上去,怕不是出了点什么问题。
“世子,世子听臣一言。”
那个文士缓缓站起来,潇洒地把披散的头发甩到一边,潇洒地道:
“圣人之言不可废,琐屑浅薄之论不足取,
安心守性,读先圣教化,可保一方平安;
妄言惊天,不立仁德法,能致举国遭殃。”
“世子,臣秉正之言,不可不听啊!”
刘禅:……
那是廖立?
刘禅很小的时候见过廖立一面,早就忘了他的模样。
可除了他,应该也再无别的狂士做如此姿态。
廖立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潘濬都没有他这么狂。
他言下之意,现在国家危亡,都是因为我叫人写小说造成的?
廖立见刘禅一时说不出话,更是兴致勃勃。
他在岸边一边摇晃身子,一边狂喷小说虽然是小道,但看得人多了,总会深陷泥沼,所以君子决不能读;
若是乡下小人读了,就会轻狂暴躁,妄论国事。
这就是天下大乱的开端。
廖立高呼这益州本来没有疫病,就是因为刘禅不习先王之言,闲的没事搞什么小说,这才引得大乱。
他劝刘禅将自己的作品一概销毁,没了里面的疯言妄语,再恭恭敬敬地素服祭天,这疫病自然平息。
廖立一边饮酒一边放声大喝,只觉得胸中郁气散尽,说不出的爽快。
他仰起头,把酒壶里的美酒喝干,美滋滋地长吁一声,
往船上再看,却不见了刘禅等人的身影。
“怎,怎么回事?”
他四下瞭望,这才发现刘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船,而且就站在他身边。
“世子!”
廖立潇洒地抚了几下自己的长发,又准备忠言劝谏,却见刘禅胖嘟嘟的脸蛋抖动了几下,冷笑道:
“廖公渊?”
“臣在。”
“廖府君。”
“臣在。”
刘禅缓缓地眯起眼睛,冷笑道:
“为政以安民为本,不以修饰为先,
可当下春日正好,春耕正忙,
廖府君为一方父母,不去劝农,亦不署理州事,竟在此处喝的酩酊大醉。”
“以汉中王之法,尔这太守也莫要做了!”
刘备刚刚拿下益州的时候,严格到酒都不许喝,
有一日他出游到了广都县,见县令蒋琬居然喝的酩酊大醉,二话不说就要杀他。
还好诸葛亮苦苦求情,这才饶蒋琬不死,然而还是把他免了。
现在益州的禁酒令虽然没有那么严格,可廖立白天喝成这样,还敢辱骂刘禅,这就是自找苦吃了。
廖立呆了呆,显然没想到刘禅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他咧嘴憨笑道:
“世子方才说了什么?”
刘禅挠了挠头,从腰间缓缓解下工兵铲在手上颠了颠,微笑道:
“我说,汝病了,回去将养些时日,这太守便另请高明吧!”
“臣没病!”廖立耿直地道,“臣是要劝告世子,休做……”
“不,你有!”
刘禅奋起手中工兵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廖立砸过去。
廖立见刘禅解下铁铲的时候就知道不好,
见刘禅一铲打过来,他吓得赶紧低头躲避,噗地一下摔在地上。
“救我,救我!
世子,世子为何行凶!”
嘴臭的人最怕武力强横之人。
这是庞德教给刘禅的。
廖立绝对没想到刘禅居然没把什么名士放在眼中,上来就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我可是太守,我可是太守!
世子过分了啊。
刘禅狞笑道:
“我是为汝治病,为何躲避?”
“来人啊,给廖府君好好医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