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在寨子里疯野,加上后来在战场的磨练,时玖自认皮糙肉厚,但此刻依旧被敏感红肿的双眼臊得脸红不已。
徐听肆端着茶杯慢慢吹着茶水上的浮沫,低垂眼睑下遮掩的眸珠,一直斜向一旁低着头摆放茶点的时玖,视线从她湿红的眼尾滑过,遮掩在瓷白茶盏后的薄唇弧度慢慢沉了下去。
时玖将茶点摆放在徐听肆的手侧,有些饿了的张垣伸手便想挑拣一块赤豆糕垫垫肚子,眼疾手快的时玖背着徐听肆抽了他的手背一巴掌,凶厉的眉眼表诉着她对张垣方才不打招呼便把她推开的不满。
察觉出两人小动作的徐听肆,淡淡地扫了一眼正委屈巴巴呼手的张垣,本就淡雅的眉眼不禁又冷了几分,但在时玖转回头的瞬间,舒和如初。
“因着昨日已让晋禾与将军说好今日前来拜访,所以到来时府中小厮便直接领着我们进来了,好像......”徐听肆放下茶杯,视线从时玖与张垣身上缓缓掠过,紧跟着低眉歉意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将军见谅。”
时玖看了一眼身旁的张垣,赶紧向自责道歉的徐听肆解释道:“没有的事!末将方才就是和七哥唠嗑想起了一些旧事,让王爷见笑了!”
“七哥?”
徐听肆眸子微闪,眯了下眸子睨向一旁的晋禾,接到徐听肆的询问暗示,晋禾也茫然地挤了挤眼睛,示意自己不清楚。
时玖大大咧咧地伸出手臂搭上张垣地肩膀道:“张垣是我义父带回来山上的第七个孩子,所以按行辈我唤他一声七哥。”
孚宁山的大当家吕瑞曾捡了好些孤儿,带回寨中后便收为义子,时玖与张垣就是其中两个孩子。
因着吕瑞捡回的孩子年龄大都相仿,又不知道各自具体的生辰时间,便用捡回的顺序作为行辈依据,再后来时玖成了振威将军,张垣一直跟随着她,便顺着其他人的称呼,一同唤她为“头儿”。
“王爷昨日差人来说今日有事要寻末将,不知是何事啊?”
徐听肆的目光落在时玖搭在张垣肩膀上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扫了张垣几眼后,掩住眸中不悦,伸手从晋禾处拿出一个小方盒递于时玖。
时玖收回搭在张垣肩膀上的手,接过盒子不解地看向徐听肆,徐听肆的视线从张垣空落的肩膀上扫过,嘴角轻提道:“这是给将军的赔礼。”
“赔礼?”
时玖不明白好端端的徐听肆为什么要给她赔礼,茫然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块折叠工整的素色方帕。她将帕子展开,上面的紫色花簇栩栩如生。
“凝桑花?好逼真啊!”时玖欣喜地摸了摸纹样,触手没有针线感,她诧异地翻转看了一遍,望向徐听肆奇怪道,“不是绣上去的?”
徐听肆温和地注视着新奇翻查帕子的时玖,见她确实欢喜,心头微松道:“那日在素园中借用了将军的帕子,后来宴席上又......咳,弄脏了它,那帕子是还不了将军了,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便想着还将军一块新的。”
“王爷太客气了,一块帕子而已,我也就是揣身上装个样子,实际上并不怎么用。”
平日里擦水擦汗都是随意甩甩手或者拿衣服擦,帕子对于她而言确实鸡肋,但这块帕子上的纹样她着实喜欢,握在手中看了许久,也没有退还的意思。
好奇地反复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时玖看向徐听肆讶异道:“这是画上去的?”
徐听肆点点头道:“将军那块帕子上绣了凝桑花,想必也是将军的珍爱之物,既然这是我弄脏将军帕子的赔礼,自然也是要有足够的诚意,我不会绣活,便用彩汁绘染了凝桑花。”
说到这,徐听肆话语一顿,垂眸谦虚道:“画技拙劣,还请将军见谅。”
一旁的晋禾眼眸微动,看了眼帕子上活灵活现的凝桑花,心中不禁嘀咕道,为了昧下人家一块花瓣都绣成块的帕子,愣是熬了两夜吹毛求疵地画了十几方手帕,如果这都叫“拙劣”,那时玖绣得那是什么,惨绝人寰?
“这还叫‘拙劣’啊?王爷您这可就太谦虚了!”张垣从时玖手上接过帕子,迎着光换了好几个角度欣赏道,“但凡离远些埋在土里,你说这是真花我也信啊!”
张垣摸着花纹赞叹不已,片刻后抚摸的动作一顿,方才那股诡异的凉意似乎又涌了上来。他观向四周寻找怪异感的来源,然而什么也没找到,只对上了徐听肆清浅含笑的眼眸。
“去,别乱摸!”时玖劈手夺过帕子,轻轻吹了吹帕面道,“王爷这画工实在是出魂......出魂什么来着?”
忘记那个词语的时玖捧着帕子拱了拱一旁的张垣,张垣挠着脑袋苦思冥想,徐听肆身后的晋禾忍不住提醒道:“出神入化!”
“啊对,出神入化......出神入化!”
时玖尴尬地笑了两下撇开了头,徐听肆留意到时玖窘红的耳尖,谦虚地颔首感谢后,侧头睨了眼多嘴纠正的晋禾,眼神寒凉不快。
然而对帕子爱不释手的时玖,很快便将方才的尴尬抛掷脑后,小心地折起帕子道:“那这块帕子末将就收下了,多谢王爷!”
张垣摸了摸肚子,盯着桌上的茶点随口无心道:“王爷您可真是太客气了,那块帕子我见过,那是头儿第一次做绣活,花儿绣得跟线团一样,头儿自己都打趣说送人都没人要,您还特地还了一方帕子......而且昨儿您让下人送来也就完事了,哪用今天亲自跑一趟!您放心,头儿她没那么小心眼,才不会计较这些呢!”
晋禾原本低垂的眉眼瞬时上扬,钦佩地看了眼还在馋桌上的糕点,对低冷氛围毫无所觉的张垣。然后又侧目偷偷睨向端坐于前的徐听肆,想起前两日他看完绿碧来信后冷然阴沉的神情,晋禾顿感心中一悸,重新低回了头。
“正因为是将军亲手所绣,所以才更应该如此珍视。将军大度不计较,可我不能因此便轻视了将军花费的心力。”
徐听肆温和地看向张垣,张垣恍然点头。时玖看向神色认真的徐听肆,叹了口气道:“末将那帕子不值当王爷记挂。”
原本要送给心爱之人的帕子,只一眼便被否决了全部心意。如今连她自己都不在意的帕子,却在不经意间得到了别人的珍重,时玖这才察觉原来当初并不是没有酸涩抽痛,而那些藏于心底的陈年旧伤,也在今日得到了暖流抚慰。
时玖沉默良久,将折好放于桌上的帕子仔细重叠抚平,然后小心珍重地收于怀中道:“多谢王爷。”
“头儿,这都正午了,管饭不?”
张垣摸着肚子逐渐趴在了石桌上,时玖望了眼天色向徐听肆建议道:“时候不早了,就让末将做东,一同去鸿福楼吃顿午饭吧。”
徐听肆看向陡然起身满面欣喜的张垣,点头应下了时玖的邀请。
鸿福楼是上京城最好的酒楼,环境菜品都是无可挑剔,但因着价格高的缘故,楼中客人往往不多,然而今日大堂却难得的坐满了人。
时玖心疼地带着张垣徐听肆跟着小二上到二楼雅间,看向楼下人满为患的大堂不解道:“今日大堂为何会有这么多人?”
小二推门将徐听肆他们迎入偏侧安静的雅间,用抹布掸着桌椅向倚在栏杆处观望的时玖解释道:“楼下那些都是准备出城的商队,因着这几日肃阳山在剿匪,官爷们不让过,所以便积在了城中,若不是因为别家都已客满,不然以咱家这价钱,哪能有这盛景啊!”
想起鸿福楼菜牌上的价格,时玖苦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小二招呼好一切便掩好门退了出去,时玖看向张垣问道:“肃阳山这几日在剿匪,上京城的府兵么?”
张垣剥着瓜果眉飞色舞道:“哪能啊,那些府兵怎么可能剿得了肃阳山那群滑头鬼,是飞羽卫。”
时玖喝茶的手一顿,蓦然想起了徐容璋大婚宴席上的事,她垂下眸没再说话,徐听肆看了眼她心不在焉的神情,放下茶杯闲聊道:“大婚第二日二皇兄便带着飞羽卫去了肃阳山,听说肃阳山匪近来也是折损惨重,想必用不了多久,肃阳山便可恢复安宁。”
听到徐听肆的话,时玖牵起嘴角点点头,兴致不高的敷衍道:“嗯,大概吧。”
张垣倒是没有眼力劲地歪向时玖问道:“头儿,你觉得周贺那莽孙儿能收拾得干净肃阳山?”
“你对周贺为什么敌意这么大,他抢你喜欢的姑娘了?”时玖瞥了张垣一眼,他拉扯了一下嘴角绕开道,“就是不快活他而已!”
时玖也没在追问,随意地仰靠在椅背道:“就算他不行,但是飞羽卫那么多人,总有人行,又不是你的任务,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
“这不是好奇么!”张垣拍了拍手上的果皮琢磨道,“说起来也奇怪,之前上京府兵和飞羽卫都在这群滑头鬼身上吃过亏,但是咱们上次救太子妃与他们交手,虽然难缠,但是好像也没说得那么夸张。”
张垣越想越奇怪道:“特别是他们用的反剿之法,感觉周贺他们遇到的和咱们遇到的,这脑袋瓜子就不是一样的人。”
听到张垣的话,时玖也不禁皱眉思考起来。
晋禾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安静喝茶的徐听肆,只见他神色平静如常。感受到晋禾的目光,徐听肆侧头睨了他一眼,晋禾又慌忙低下头不再多看。
“大胆!这是沁阳侯世子看上的人,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和世子抢人!”
“沁阳侯世子怎么了!我们是安南王府的人,赶紧退开,这是我们家郡王先看上的!”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接到徐听肆的示意,晋禾推开窗户往楼下打量。
只见两方人马围着一个卖唱的姑娘拉扯争执,晋禾眯眼辨认了一下双方的衣物回头道:“王爷,好像是沁阳侯府和安南王府的人,两方在争一个卖艺的姑娘。”
听到沁阳侯府的名字,时玖眉头一扬,起身往外走去。
张垣:今年的夏天怎么这么凉?冷风嗖嗖的[狗头.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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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