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承煜在仿佛看到尽头的深渊里沉沦。
痛苦和屈辱撵着内心,他就像是一只蝼蚁,任人践踏却反抗不得。
在连日来的戏弄与反复撩拨却不得释放之中,承煜终于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承煜本来身子骨就不如往昔,三年来,看似与往常无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夜里总是睡得不安稳,美味佳肴吃在嘴里更是索然无味,不过为了不让福伯担心而尽量都吃下去。
但过不了多久,便会一阵反胃,又吐出大半,却又害怕太过消瘦而让皇兄看出端倪。
因此到后头,即使已经恶心到再也忍不住,也逼着自己不能张开嘴。
咽食也不过是为了他人,而并非自己。
因此,如今不过稍一折腾,身子便彻底遭不住了,整个人就仿佛被火烧着了一般,灼热得他几乎要疯掉。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承煜病得如此突然,慌忙叫了人来查看。
承煜被烧得有些迷糊,隐约听得见有人在说话,但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咽喉间,竟像是有碳火从口中滚落,连呼出的热气都仿若化作了利刃,一点点切着柔软的喉管,疼得承煜皱起了整张小脸,身子不安地扭动着。
即使在这种时候,那人也依旧没将承煜解开来。
他就像是被困在无形牢笼中的困兽,兀自挣扎却徒然无望。
病痛来得快,更来得凶猛,加之承煜心中愤懑难平,两相中和之下,竟又加重了病势。
如今便连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承煜却不再动弹,只是无力地瘫在床上。
如垂垂老矣的老者,只是苟延残喘地呼着气,又好似对此有些不甘。
抿紧了唇,却不知道在同谁较劲,又颓然丧了气,脸侧向一旁,滚烫泪珠竟好像能烫伤人一样让承煜的身子如筛糠般“扑簌簌”轻轻颤抖。
那人好似也察觉到了承煜的异样,指腹碰到了承煜的脸,摸到一片湿儒,竟好似愣了一下。
听闻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乘着风送入承煜的耳朵里,让承煜觉得可笑,扯了嘴角,却让唇瓣裂开了一角,浅浅淡淡的血腥味即蔓延开。
承煜的神智跟着呼吸,偶尔抽离,偶尔回神,竟一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宫里,自己尚是幼时,有一回也是生了大病,瘫软在床,将母妃和兄长急得夜不能寐,寝不能食。
兄长更是连着跑了好几趟太医院,想让太医们到寝宫里看看,可宫里的人最是攀高踩低,连瞧都不瞧一眼。
若非后来有宫里的嬷嬷实在看不下去,偷偷从别处拿了药来,或许承煜都活不到此时。
那时虽日夜煎熬,可身边依旧陪着母妃和兄长,虽未有汤药入口,但每日都被悉心照料着,倒也不十分难受。
思此,心中又是钝痛,神智慢慢回来,念及自己日客死他乡,皇兄该是怎样悲痛,不觉竟然身上有了些许力气。
正好熬好的汤药到了嘴边,冒着热气,蒸腾着。
那人原本以为,让承煜喝下汤药需有一番折腾,可谁想承煜竟然乖巧地抬起头,不过尝了第一口时皱了下眉,而后便一口气将汤药悉数喝入腹中。
一颗蜜饯递到嘴边,承煜却撇过头不肯张嘴,他宁愿嘴里的苦,抵上心里的千万分之一,叫他无故再起悲凉。
到底还是年轻,又每日饮下汤药,承煜的身子倒是一日一日好起来。
只是整个人就如同破布娃娃一般,让喝药时微微动一下,其余时候都躺着。
喂食更是抗拒,任凭来人如何摆弄,就是不愿张口。
有一回急了,上来三两个侍从压着承煜,好不容易灌进去一些粥,但不多时又全都被吐了出来。
吐得最后只剩黄水,仍旧干呕不止,吐得本就清瘦的身子阵阵痉挛,竟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可只喝汤药,不用食,身子到底是遭不住。
承煜比起刚来时,更觉得身子软绵绵的,思绪也更难集中。
他并非是有意为之,更不想就此折磨自己,可不知道为何,除了汤药以外,其余东西落腹,便觉恶心非常,甚至连忍住的间隙都不曾有,便吐得天昏地暗。
眼看着承煜一日更甚一日地消瘦下去,本就羸弱不堪的身子,现在好似只需用一只手便能轻轻托起,让人瞧了心里一阵心悸。
也许是那人终究不是不忍心让承煜弄坏了身子,解开了承煜四肢的锁链,又在自己离开时,命一个机灵的太监守在一旁,将承煜眼上的黑布拿开。
亮光霎时刺入眼睛,承煜撇开眼去,不过闭了数刻,复又睁开。
眼中满是茫然,有些恍惚地伸出手,轻轻扑着眼前的一束光,就似从未见过一般。
承煜本想挣扎着下床,但身子却同他作祟,在太监的搀扶下才堪堪能够坐起,再想下床怕是天方夜谭。
兀自露出一抹嗤笑,却是笑自己,如今脱了束缚,却连床都下不了。
岂不是成了个废人?
那太监见床上的主子,神情凄凉,虽生得好看,但连日来的折磨下,五官更显深邃,倒让人平添怜惜。
“主子,可要吃些东西?”
似乎很不习惯周围突然有说话的声音,承煜转着脑袋,有些木然地看着太监。
那姣好的眼睛里,本该有满天星辰,可如今却涣散无光,就像失了神智的疯癫之人。
可床上这位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半晌才开口,“这是哪儿?”
承煜已细细打量了他所在的房间,与他所想的华贵截然不同,不过是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张床,就连柱子都有斑驳掉落的痕迹。
若是配上些蜘蛛网,恐怕就和冷宫不相上下。
“主子,您还算是吃些东西吧。”
太监早得了吩咐,除了能够照料床上这位的饮食起居之外,其余的便是多说一个字,也是杀头的罪过。
“衣服。”
承煜知道问这太监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先慢慢养精蓄锐才是。
那太监立即从不远处的柜子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裳来,却是最为简洁的长衫,连颜色都朴素得仿若只是在染缸里随意泡了几下。
比起幼时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这衣衫倒也不算太差。
承煜平静地接过那衣衫,本想自己穿上,但是不过抬了手便要停下来喘息片刻。
那太监便大着胆子在一旁帮着,起初承煜还仿佛要跟人较劲一样,死死咬着牙将里衣穿好。
可到后头,便是动一下,浑身上下便犹如被针扎一般疼痛难耐。
终是放了力气,任凭那太监摆弄自己,才将一身的衣物穿好。
此时,才有了些许饿的感受,不过瞥了桌子上吃食两眼。
那太监便知晓了主子的意思,赶紧挑着一碗粥走过来。
“主子,这粥还是温着。”
承煜阖了眼,卷翘的睫毛微微缠着,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双唇抿得很紧,紧到都没了血色,一片雪白。
最后,像是终于妥协了一般,从唇中吐出一口浊气,眼里尽是哀恸。
“恩。”
那太监便明了主子的意思,赶紧舀起一勺,吹凉了来递到唇边。
而承煜就如同婴孩般,微微张口,食物的清香顿时溢满了整个鼻腔,再到了嘴里,唤起了味蕾,勾动着承煜的食欲。
不知不觉竟吃了大半碗,但毕竟久未进食,不过吃了这么些,便觉得腹中涨得不舒服,撇开头去便不肯多吃一口。
头靠着床柱,等着胃里一阵翻滚,而后便会涌上喉头的恶心之感。
可等了良久,等得身子都有些乏了,竟奇异得未有任何不适。
而刚刚入肚的食物,让承煜有了一丝力气,动了手指,便要掀开腰间盖着的薄被。
“主子这是要去哪儿?”
“出恭。”
不过“二字”,承煜眼神已是微微一震,似是想起这些天来身不由己时的难堪,紧闭了双眼,将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尽数清除出去。
双手撑着床边,就想借着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气站起。
但不过刚离了床边一毫厘,双手便颤得如同风中打落的秋叶。
“唔。”
终是撑不住,又重重坐回了床上,震得身子一颤。
仍旧不死心,来来回回试了十余次,非但未曾离开,反倒将自己弄出了一身汗来。
这太监这些天就陪在这屋子里,承煜虽看不见他,可他去看得清清楚楚。
这位主子,可是个轻易不肯妥协的。
因此,看着承煜在那儿咬紧了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就想从床上站起,他也未曾上前。
待承煜终于耗光了气力,头复又枕在床柱之上,大口大口喘息时。
那太监才慢步向前,“奴才搀着王爷去吧。”
腹中此时已涨得有些难受,又因数次跌落在床上而震动不已,如今竟有些难以忍受了。
复而太监一开口,承煜不过迟疑片刻便点头应允。
那太监瞧着身子娇小,却能毫不费力地将承煜搀扶起来,更是几乎让承煜整个倚靠在他身上前行,不免让承煜有些心惊。
完了完了,我觉得我虐受虐上瘾了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是亲妈,我真的是想虐攻的,哭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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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