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 第15章 〇一五

“不如上次的好喝。”道韫如实说道。

取出一瓶酒后道韫只品了一两滴，口中弥漫着酸涩，这种口感确实没上次酿酒时桓冲拿来的味道好。

“女郎若是喜欢下次我让人送去些。”桓冲应道。“只是余下的酒水还应再埋一阵。”

“既已埋下当然不能立刻就取出。”道韫并非无理取闹的人，自然也不会提不和规矩的事。“今日冒昧前来是阿媛的不该。”

“无碍。”桓冲答道，刚想说等到酒水酿成时亲自为道韫送到府上，却见公主府上婢子行色匆匆的奔了过来。

“女郎，公主听闻桓公近日独宠李氏且将人藏在后院书斋，此时正拿了悬在墙上的宝.剑带着几十侍婢女去了。”婢子看见桓兰在此也顾不得失礼与否，只顾得一股脑的将话说出来拉着桓兰前去阻止。

李氏？桓兰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从父如今正在气头上若公主此次前往一时失控真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只怕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从父桓温不悦就能揭过。

毕竟此次朝廷硬生生将北伐的功劳分出去一半给谢家就已经使桓温很不悦，若是公主再伤了李氏就更会引起其不满。桓兰聪敏，知道此时桓家与朝廷对抗讨不到什么好处，而且南康公主平日对她和桓冲都是疼爱有加，此时无论是于情于理桓兰都不希望南康公主伤到李氏。

“这？”道韫见着匆忙离去的桓兰稍微有点不知所措。

“今日家中有事，招待不便之处还望二位多多包涵，改日吾等定然登门赔罪。”桓冲见桓兰先走、又想起事出紧急，若公主伤及李氏只怕很难收场。

“桓家兄长有事阿媛理应告辞，只是、只是……”道韫吞吞吐吐的说着，心底就是想找个理由留下来。

“阿媛！”谢渊制止道。

“阿兄，阿媛真的担心。”道韫直言道。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继而又望了望桓冲很显然她是想跟去的，然而道韫知道分寸最终还是说道。“阿媛今日多有叨扰，既然府中有事阿媛也该离去。”

“既然女郎担心阿兰，跟着倒也无妨。”桓冲制止道，心想着或许有道韫和谢渊在一旁南康公主会留有几分颜面，不至于当面伤及李氏。

见桓冲不再赶他们走道韫当然欣喜，谢渊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强硬的带道韫回府，然而桓兰已经走远此时的他确实担心桓兰安危，既然自家小妹以及心中所念之人都牵涉其中，谢渊就算是不打算蹚这一趟事也不得不跟着。

荆州刺史府和南康公主府相隔并不远，南康公主和桓冲、谢渊等人都是乘坐马车。又因为南康公主所乘坐的马车极具有威仪，所以行走的速度并不不快，桓冲等人很快都赶到了前面。

【刺史府 后院书斋】

“李氏在何处？”

桓兰在众人里走的最这早，且又是骑马所以也是最先抵达。

“公主将至，你快些换个地方躲避一二。”桓兰闯入后院见李氏正在梳妆连忙说道。

“躲避？妾既是光明正大入府、又为何非要躲避？”李氏面不改色依旧上妆道。

“我看你是有意挑唆从父与公主！”桓兰见李氏无动于衷心中怒气上涌。

然而无论桓兰再怎样恩威并施李氏都不为所动，依旧在梳妆。

再说后赶到的桓冲、道韫与谢渊等人，到了府邸之后桓冲这才意识到李氏所居之地是在内院，里面所住着的都是桓温的姬妾。平日里就算是桓冲也不敢往后院多迈一步，更加不要说带着谢渊进去。他方才是怎么了，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让谢家女郎跟来？真真是他考虑不周。

“既是内院，女眷自然能进！”道韫朝着谢渊和桓冲行礼言道，随后便随侍女往李氏居住之所去。

当道韫赶到时见到的却是桓兰不知所措的样子，此时李氏房中的门并未关上，屋中还飘散出一丝丝檀香的味道。见桓兰气急道韫并未上前安抚，而是将注意力转到了镜子里正在梳头的女子。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1]。道韫不是没见过美人，府中无论春华秋实还是木枝桦枝都是上乘之姿，然而当她见到对镜梳妆的李氏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李氏的姿容美极像极了《诗三百》所述的绝世美人。

“阿媛？”

桓兰原本生气没辙担心着片刻须臾间就可能赶来的南康公主，这个时候的她却见道韫伏在门框前正看着铜镜中梳妆的美人。

啪嗒，李氏手里象牙梳应声而落。桓兰这么一唤，道韫倒是没有被吓到李氏却先被惊着了。

什么宠辱不惊、镇定自若，还不都是装出来的？见李氏容色渐变，桓兰心中的烦闷竟稍有缓和。

“是道韫失礼，不该在外面偷看阿姊梳妆。”道韫上前将发梳拾起递至李氏面前道。

“你是？”

桓兰望着眼眸澄澈的稚女，猜不出这个小女郎到底在桓家宗族中是何等身份才能如此率真可爱。

“阿兰也在，莫非是为那老奴藏人！”正当此时南康公主带着手持兵刃的婢女气势汹汹的来到后院书斋李氏所居的地方。

刀剑出鞘折射出的光有点让人睁不开眼，道韫将要递给李氏的发梳对方还没来得及接。

“阿姊，你的梳子。”

道韫见李氏迟迟不解自己手里的梳子便小声出言提醒，李氏见南康公主前来并不慌张，反倒是将道韫手中发梳接了过来接着梳头。

见李氏接过发梳后道韫这才起身与南康公主行礼其态度不卑不亢一如往常。

“她就是李氏？”南康公主朝道韫问道。

“这位阿姊样貌惊为天人，阿媛听闻李氏极美，大抵便是吧。”道韫起身答道。

“惊为天人？阿媛觉她生的美？”南康公主接着问道。

“是，阿媛觉得她极美。”道韫应道。

南康公主见道韫承认不由心中一惊，心想着谢家所出的女郎果然不俗。在惊叹之余公主又将目光投向从她找来着就不为所动依旧梳妆的李氏，墨发如瀑、肤色玉耀，确实是个美人。

“呵，李氏貌美我见犹怜！”南康公主命身后婢女收了兵刃。

南康公主突然不怒了，或许是她觉得以色侍人定不能长久，又或者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气度上比不得一个亡国公主。

“听阿兰说阿媛喜欢把玩兵刃，改日来府来挑可好？”南康公主走前又对道韫说道。

“阿媛多谢公主厚赐。”道韫应道，目送着南康公主离去。

待跟随公主的婢女尽数离去后道韫亦规矩的从书斋里退出，临了还不忘多看李氏几眼。大概是因为李氏生的太美的缘故吧。

“阿媛当真不怕？”

桓兰想起方才刀剑在前，道韫却依旧能面色如常时的场景心中升起几分好奇。

“为何要怕？”

公主只是问她李氏是否美貌，李氏确实美貌，她又不曾说错。

“阿媛就不但心公主因此杀了李氏？”桓兰接着追问道。

“兰姐姐为何会这样问？阿媛为何要担心公主伤及李氏？”桓兰的话让道韫更加疑惑了。

为何这样问？是了，阿媛是谢家女，就算公主伤到李氏又如何？所谓关心则乱，阿媛能坦然直言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李氏安危，也不会顾及此事后果。

“既然如此，阿媛又为何要跟来？”桓兰在这一刻许是觉得道韫太过无情，所以有几分气恼。

“当然是因为担心兰姐姐呀。”道韫回道。

若今日被伤的是我呢？桓兰听到道韫的回答突然想脱口而出，可话在嘴边却又没得说出口。她有什么理由去责怪道韫无情？今日之事无论怎么说公主也是因道韫的缘故缓和下了情绪，并且不曾伤李氏丝毫。即便道韫方才所答的动机是没有动机、是事不关己。

桓兰与道韫一前一后的走出内院，在外面等候的桓冲在刚刚得知南康公主不曾伤到李氏时也稍稍放下心来。至于在外面等候的谢渊对李氏的安危则是一点都不曾放在心上，他挂念的从来都只是道韫和桓兰而已。

【后院书斋】

李氏摩挲着自己手里被道韫递过来的象牙发梳，怔怔的想着方才道韫的神态举止。

“没想到司马兴男（南康公主的名讳）竟这么走了。”李氏稍微有些失落的低喃着。

若是今日自己命丧司马兴男之手桓温与晋庭的嫌隙定然会撕扯的更大一些，国破家亡她本应殉国，被送到这里她若说不恨却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日子桓温心绪低落，其中六七成的缘由都来自谢氏。谢氏稚女都得如此，想来谢家高门也并非那么容易对付。若是桓谢相争，倒也不错。只是照如今形势，只担心桓温会将这口气咽下。

婢子绿蕊为李氏用珠玉发簪挽起披散着的秀发，镜中佳人容貌倾城，只是这失去家国庇佑的美貌注定是要沦为他人玩物。有庇护才能率意，正好似今日所见的那个小女郎一样。

【备注】

‘手如柔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诗经》。

肤色玉耀 出自《世说新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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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〇一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