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情录 第72章 痛定思痛爱更深

72.

在泪眼凝住之中，蓝忘机忍不住捲紧了一直拢在魏无羡肩上的指节。从自知心中有了这个人那日起，魏无羡就是他心中时时刻刻牵挂的终点，亦是他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人，更是他一心一意想要并肩共度一生的执念。魏无羡死，蓝忘机的心亦跟着沉寂。无望的岁月里，哪怕问灵一生他也无怨无悔……

而魏无羡的重生，亦是蓝忘机生命里所有美好与希望的重生！从此心头至宝日日在身前，他看不够，爱不够，再也不愿违逆他任何所求所想。何曾想自己一心呵护爱惜的人，却是在那最最难熬的乱世里，独自一人承受了那样多的苦楚和打击！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而知道的人，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间……

蓝忘机满面泪水却浑然不觉。此刻的他，只恨不得让那随便在自己身上狠狠刺几下，以惩罚自己那些年的愚昧不查！枉自说爱人几何，却无法分担心爱之人的半点苦楚！甚至还在惘然无知里，对那样好的人心生怨怼，怨他总是不肯释放所有的真心……尚好！温宁还能在这世间相伴于他！才能让这一段惊天动地的往事得见天日……

眼光看向温宁，就不自禁地望见了呆立在原地的江澄。蓝忘机目光中杀意陡现，避尘在鞘中都开始隐隐颤抖发出了铮鸣！

可是！魏婴的金丹……在他的身体里啊！

江澄整个人有如冰塑般立在原地，双肩耷拉下来没有丝毫力气，随便和紫电在他的两只手中虚虚握着，仿佛随时都会脱手落下。

“……魏无羡，他把他的金丹……换给我了……换给我了？”

温宁的脑袋也垂了下去。乱葬岗上多少个日日夜夜魏无羡孤单落寞的身影在晨光夕影里独自徘徊着，温宁记得他的每一个苦涩的笑容，记得他每一滴心酸无望的泪水……

“不错。魏公子把他的金丹换给了你。没有了灵力，他被温晁抓住了，扔进了鬼魄藏身的乱葬岗……天可怜见！他凭着自己的绝世聪明参悟了诡道术法，炼就了让这些仙门家主们又怕又爱的阴虎符！只是从此，他再也不愿意佩剑出行。你们都道他年少轻狂，多少人明里暗里戳他脊梁骨说他没礼貌没教养，你可知他那冷傲的言语背后满腔的自卑与伤怀？他带了剑又有何用？总有些好事之徒会找各种理由来找他比剑切磋，可他没有了金丹，没有了灵力，拔剑相对，又能支撑多久呢……”

没有眼泪的温宁，口气里却止不住的已是满满的哭泣之音。蓝忘机根本抑不住自己汹涌的泪水，听着温宁的一字一句，过往的岁月在心间一一如电光划过……

“蓝湛，你信我！我不是温若寒，阴虎符不是阴铁！我是绝对不会变成温若寒那样的！”

“……蓝湛，如果你心里都不信我，你又要怎么帮我……”

“……可是在不夜天的那时候，蓝湛，你真的信我吗？”

“管他世间熙熙攘攘阳关道，我偏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

……魏婴！我的魏婴……我竟是这般，“怨”了你这些年啊！怨你总是不愿对我敞开心扉，怨你为何不与我言明为何弃了剑道学了诡道，怨你总是不思长进，不勤修灵力增进修为……

魏婴，你原谅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的蓝湛，他真蠢！蠢到感受不到你的卑微，你的心慌，你的满腔热血之下的难过……问灵十三载，问不出你的丝毫音讯，是他该受的惩罚！

在心里呐喊着将自己深深责备，蓝忘机在泪眼里凝望着魏无羡，搂紧他的手臂微一用力，就将那温软的身子完全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贴近了自己砰砰乱跳着的一颗心。用身子牢牢包围住他，手臂忍不住向上攀去，指节极轻柔地拂过魏无羡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终于颓然长叹一声，蓝忘机将自己满是泪水的脸颊紧紧依贴了上去！

温热的唇带着泪水的咸湿，轻轻印在魏无羡乌黑的鬓角。蓝忘机轻触着爱人，带着满腔负疚与疼惜……吻过鬓边，再轻吻那柔滑的面庞，唇瓣最终停留在魏无羡抿着的嘴角边，流连着，仿佛在亲吻他长长久久渴求着的、最最稀世的珍宝。

江澄的一声嘶吼让蓝忘机紧紧皱了皱眉头。而温宁的嘶吼声却比他还要大！被扔在地上的随便再次被温宁捡起来，连同剑鞘一起又塞回了江澄的手中。

“江宗主！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去！拿着这把剑，你去前厅，去校场，随便让什么人来拔！看看这把剑会不会让其他人拔出来！从魏公子第一次用它，随便它就只认魏公子一人！多少年它随着魏公子周身的灵力流转飞舞，是以在魏公子将金丹剖于你之后，它便自然而然也会认你为主！随便即便是一把剑，却也有着这般的刚烈性情！它是一把真真正正的灵剑！”

江澄呆呆接过了剑，忍不住眼光飘向了温宁身后的两个人。他看着蓝忘机满脸泪水，万般怜爱地抚摸着魏无羡那苍白无血色的面庞，心里甚至都不再有任何波澜！那张自小便和自己形影不离、笑容常驻的脸，此刻却如一朵凝固在冰川中的莲，熟悉依旧，却是再也无法任意触碰亲近了……

而此刻拥有那朵莲的蓝忘机，却缓缓将那亦如冰刃般的目光冷然射向了自己！江澄在心底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竟不敢再望下去！回首望向身后不远处亲人们所在的那处黑黝黝的祠堂，两行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爹，娘，阿姐……你们听见了吗？这个人说，我的金丹……是魏无羡的……”

“江公子！你可知魏公子他……有多了解你！你是这般好强的一个人，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和人比。可是你知道吗？你原是……永远也比不过他的。这辈子，谁也不可能比得过魏公子！”

温宁的话仿佛彻底击垮了江澄，狂叫了一声，猛地在温宁身上推了一把，紧握着随便转身就朝前厅奔去！那摇晃的身体错乱的脚步，仿佛一个疯癫之人。

温宁被推得向后退了两步，站定身子转头去看一直静默着的蓝忘机和魏无羡。蓝忘机的目光也转向了水榭那头的江氏祠堂，眼中的沉冷与火热交融着，发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闪亮神采！他抱着魏无羡软绵绵的身躯站立了起来，面向着祠堂牢牢站定了，手上的避尘剑猛然用力杵向了地面，发出了沉脆的一声响。

“魏婴，你早已不欠他们江家的了。你是魏无羡也好，你是夷陵老祖也罢，你都是这个世间最堂堂正正的人！谁也没有资格指责你，诟病你！你从来都不该自卑！”

一字一字沉声说完，蓝忘机蹲下身子将魏无羡背在了背上，向上托了托抱牢了，转身就朝水榭外大步行去。温宁连忙跟上，在旁边小声问着要去哪里。

蓝忘机顿了顿脚步，眼神中有一丝朦胧，面容苍白昳丽：“他刚才说，要我带他走。离开这里。”

一步也再不停留，出了莲花坞，蓝忘机直直向前走着，仿佛真的就想要快快离了这个地方。眼看着到了码头边，天色已经入暮，来时的那些大小船只早已离去，云梦的船夫们也都驾船返家去了，只留下几只无人看管的老旧渡船。蓝忘机脑海中忽就现出十几年前的画面，那时候他一人独自驾舟入湖，乘的正是这种长长窄窄的木船。

挑了一艘最是牢固的，蓝忘机稳稳踏上了船身，温宁跟着上来坐进了船尾，船桨在码头上用力一顶，小船顺着力道立刻就离开了岸边，滑入了水流之中。

看着蓝忘机将魏无羡搂在怀中轻轻坐下了，温宁知道这一刻什么也不用再问再说。稳稳地将船桨在水中划动，小船随着水流渐渐远离了云梦码头，慢慢进入了安静无人的水域。云梦水域里有许多片莲塘，都是周围的村民们种下的，一年之中分开季节收摘莲蓬，采撷莲藕。此刻那些一片连着一片的莲塘里，多半都只剩下了破败的残荷蓬叶。

蓝忘机静下心来，扣着魏无羡的脉搏细细为他把脉查探。尚好，只是气血孱弱之时又急火攻心，导致了淤血从鼻中喷发流出，身子虽是极虚弱，好好调养一番便能恢复。一颗慌乱又紧绷着的心终于缓缓沉落，蓝忘机静静望着怀里人的人，心中的怜爱疼惜满胀得恻恻疼痛着。轻抿着嘴角，他调整着自己的坐姿，好让魏无羡能在他怀中靠得更舒服安逸一些。

夜幕渐深，头顶缓缓升上来一轮明月。除了船桨摇橹激起的水声，四周静悄悄的。蓝忘机这才回过神志来，四下里望了望。宽广的水道绵延伸向暗不见边的无知远方，蓝忘机也不知道此刻该去向何方，心里自然而然就想着一切先等魏无羡醒来再做决定。从年少时相伴游历江湖夜猎，到此刻两人一路探查阴虎符再现的事情真相，好像每次两人分析完一切之后，最终做决定要去向何方、下一步该如何的，都是魏无羡。

想到这儿，蓝忘机禁不住眼底就漫上了一阵极欣慰的温柔。魏婴，你一直就是最最聪慧又最最机智无双的，你总能想到身边的一切物事，甚至能窥测到无尽的人心……我素来就是不如你的！年少时是如此，此刻亦如。这世间，谁也不如你聪明不如你好！

——惹泪的一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