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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情录 第4章 皎皎明月少年心(中)

作者:一梦天蓝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9-18 20:09:42 来源:文学城

(中)

这一觉睡得很是酣畅。当拍门声响起时,魏无羡几乎是惊跳着醒了过来。迷迷糊糊走过去开了门,原来是一个同在上学的少年。

“魏无羡,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来去兰室呢,先生回来了……”

话没说完,那人却突然停住了,一脸诡异神色。魏无羡顺着他的目光往回看去,这一看才是彻底清醒了!顾不得许多,砰地把门合拢,一叠声叫那人先去,自己马上赶到。

拍拍脸,魏无羡再次看向屋内。不是幻觉,蓝忘机真的睡在自己榻上,外衣腰带都随意抛在床边地上!再环视屋内,桌上地上到处是酗酒的证据,一片狼藉。连洁白的避尘都可怜兮兮地歪在桌旁……

一步步走近蓝忘机,魏无羡脑海里开始出现一幕幕昨夜的画面。边想边笑,越笑越想笑。立定在蓝忘机面前,他带笑仔细看着那俊俏的少年熟睡模样,还真是不忍心唤醒他。

可是没办法,再不起来,天都要塌了。

“蓝湛……蓝湛……起来了。”

耳畔响起魏无羡带着笑意的呼声,蓝忘机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了双眼。有一瞬的恍惚,只觉得脑袋很是沉重,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待得眼前清晰出现魏无羡满含笑意闪着光亮的双眼,他忽然就清醒了,直直坐了起来。

“哎哎,蓝湛,不着急啊!你慢慢来!宿醉的人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你应该是第一次,慢慢习惯就好了啊……”

睁大眼在屋内环视了一周,再低头看看自己周身上下,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不可信任的光芒。

“魏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哎呀!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蓝湛!咱们俩大男人,还能做什么呀!……不就是拉着你喝了点小酒,谁知你酒量太浅,就醉了!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儿,只能让你睡我这儿啦!你瞧瞧!床都给你睡了,我睡的地上呢!膈死人了……”

叽叽呱呱说了一通,魏无羡想蒙混过关,可是面对着蓝忘机眼里的愤怒和疑问,他只得咽咽口水低头认错:

“好啦蓝湛,是我的错。我趁你不注意……给你贴了张符咒……也是怕你半夜的非要拉着我和江澄他们去领罚……”

“魏婴!你……”

“是是是,我错了!我原以为是困不住你的,哪知你倒是毫无防备于我。一时开心,我是真的开心啊!就……拉你喝了点酒,然后你就……”

蓝忘机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直直地盯着魏无羡看了半天,咬着牙从齿缝里问了出来:

“我就如何?”

“啊……你就醉了……就睡着了!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魏无羡一脸肯定冲着蓝忘机点头,他才不会告诉他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呢!看小古板这面子薄薄的样子,要是知道了昨晚他俩聊的那些话题,还不知会臊成什么样呢,算了,还是他魏无羡一人知道有这么个可爱的蓝忘机就好了。

不用看也知道魏无羡嘴里没有实话。蓝忘机收回了目光,单手撑住额头闭眼稳了稳思绪。摇摇头,他起身拾起地上自己的腰带外衣,默默穿戴好。俯身拿起避尘,他站在屋子中间停驻了一会儿,低垂着脑袋,似是想说点什么。

“这是不对的。”

终于蓝忘机还是开了口。说完后,他直起了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拉开门,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魏无羡一时没反应过来,转瞬他就在心里叫了一声不对!跟着就冲了出去。才发现江澄和聂怀桑不知何时就站在门外等着了。

“魏兄……蓝二公子他……脸色很差啊!你们……”

“赶上他再说吧!快点!”

魏无羡心里莫名的涌上一阵焦虑,他似乎察觉到了蓝忘机要去干什么。一路上遇见的学子们都对他行以异样的注目礼,看样子,这事已经瞒不住了。

蓝忘机的步伐飞快,待得看到他的背影,已经是到了戒堂的门外。魏无羡心下大惊,加快步伐赶了上去,却见蓝先生和蓝曦臣都已站在戒堂门外,蓝忘机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随即直起腰身,抱拳而言:

“忘机有错,请叔父、兄长重罚!”

魏无羡气喘吁吁赶了过来,伸手就去拉他:“蓝湛你干什么!错也是我的错,你是被我拉下水的,你受什么罚!”

蓝忘机抬头望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竟有着一股深深的痛意。看得魏无羡心里一紧,一咬牙也跪了下来。

只听得蓝先生气得声音都变了,指着魏无羡恶狠狠就开了口:

“魏婴,自你来后我云深不知处就无一日安宁!如今你竟敢带着忘机……你不要以为你是藏色的儿子我就……来人,给我打!每人三百戒尺!”

后头江澄聂怀桑也奔了过来。江澄看了看前面跪着的两人,咬牙也跪了下去。聂怀桑满脸恐惧,哼唧了半天,终也闷头跪了。魏无羡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目光中满含感动。

“先生!是,都是魏婴的错。是魏婴行为不堪,他们都是被我撺掇的。尤其是蓝湛,是我故意使坏拉他下水的!求先生就罚魏婴一人!”

“忘机有错,忘机知错犯错,愿领重罚!”

因为蓝忘机本就是掌罚人,所以三百戒尺一下也没少挨。江澄和聂怀桑是从犯,况且主动认错,一人罚了五十戒尺。这蓝家的戒尺又宽又硬,才开始聂怀桑就鬼哭狼嚎的叫了不停,江澄倒还硬气,忍住了一声没吭。

魏无羡被打了几下,疼的缩在地上,一扭头却看见蓝忘机依旧直挺挺跪着,怎么打都丝毫不动,心下一阵说不出的感受。一咬牙也挺直了背,满脸傲气。

蓝湛你是我知己,你能受,我也能!

打到最后疼的都麻木了。魏无羡咬着牙跪着,只觉得自己这一十六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挨打挨得这般硬气,也是挺佩服自己。待到打完,看到蹲在身旁的师姐,眼泪终是忍不住扑簌簌就滚了下来。在师姐身边,他从来都没有任何伪装。

姐弟三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魏无羡看着蓝曦臣想要去扶蓝忘机,却被蓝忘机摇头拒绝了。这人真的是,挨了三百下板子,也是这般面无表情。看他垂头站了几秒,魏无羡想要出声唤他,还没开口,他却转身离去了。只得作罢。

正和江澄一边呼痛一边腻着师姐做羊肉当归汤,远远看见蓝曦臣走来,魏无羡站又不是走又不是,噘着嘴一脸委屈。终于还是乖乖作揖,唤了声“蓝宗主”。

蓝曦臣认真看着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魏无羡,心里愈发明白弟弟的感受。想着,他的唇边慢慢涌上了一阵和煦的笑意。

“魏公子,疼得厉害,我给你指一处疗伤的好地方吧,会恢复得快许多,也能少些痛楚。”

魏无羡点头谢过,心想这蓝家大哥真的是个好人,脾气性格都格外的好。忽然又想起蓝先生适才提到母亲的名字,忍不住问了出来。

“呵呵,魏公子,你的母亲藏色散人,当年是我叔父的同窗。你母亲的性格呀……和你现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你也别怪叔父对你严厉。想当年叔父蓄了那么久的胡须,被你母亲……不提也罢了,你须知在叔父面前要收敛些才好。”

走在去冷泉的路上,魏无羡心里那些许的不快和委屈早就烟消云散了。想着母亲当年的顽皮,他笑得很是开心。随即又想起昨夜和蓝忘机酒后各自对身世的感慨……还没来得及叹息,抬头望见前方泉水里已经有个人在泡着了。

不是蓝忘机还有谁?魏无羡心下大喜,心里又把蓝曦臣夸了又夸,脚下飞快,嘴里也是一贯的开心之意:

“蓝湛,我来啦!”

脚步声还在远处响起时,蓝忘机就已经抓过衣服迅速穿上了。扭头看见竟是魏无羡,心里的感觉当真不知是惊是怒。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怎么能到这里来?”

“你傻啊蓝湛,这么隐秘的地方,肯定是有人指引我来呗!是你哥哥让我来疗伤的!你说你,咱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了,有这样的好地方你也不告诉我!不够朋友!”

蓝忘机有一刻的语塞。他应该想到是大哥让他来的。随即语气也放松了下来:

“此处是蓝家私密之地。况且,我来此处并非疗伤,练功而已。”

那边魏无羡一边点头,一边飞快地脱了靴子踩进了泉水里,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顷刻将他包围,忍不住大呼了一声。随即便开始扑腾个不停,一边扑腾一边向蓝忘机靠拢。

再也无法静心凝神修炼了。蓝忘机皱着眉扭头看着在水里搅合的魏无羡,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看着他越靠越近,忍不住向一旁退去。

“魏婴!你别乱动,既是疗伤,静心泡着便是。你……脱衣服干什么?”

原来魏无羡终于适应了一些,便开始宽衣解带。本来么,泡泉水不就是要光溜溜才好呀!

“你说干什么,脱光了泡呗!你那么大惊小怪干什么?都是大男人蓝湛你也真是的……”

一阵难言的窘迫袭上心头,蓝忘机招手将避尘催来握在手中,声音里全是认真紧张:“你若再如此行为不端,我……”

“好好好,蓝湛你别走,我不脱还不行吗?”

两人在泉水里安静站了还不到一炷香时间,魏无羡早已冷得牙关打颤全身发抖了。忍不住一小步一小步往蓝忘机身边挪去,一脸可怜。终于挨到蓝忘机身边:

“蓝湛……太冷了,难怪说能疗伤,这冻得失去了知觉,可不就不疼了……”

蓝忘机闻言心下忽就涌上一阵滑稽之感,脸上不由自主就放松了。扭头看看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摇了摇头,伸出手掌抵在了他的肩上,慢慢将一股灵力送入。这冷泉他从小就习惯了,早已能自行抵抗寒气。魏无羡第一次进入,确实是难以忍受。

一阵暖意随着蓝忘机输送过来的灵力涌遍了全身,魏无羡心里都暖融融的,忍不住又向蓝忘机身边靠了靠:“蓝湛你真好。”

蓝忘机心里一凛,撤了手往后退了几步。心道自己怎么就……

“哎,蓝湛,你说你!好好好,我不挨着你!咱们说说话解闷好不好?”

“不好。”

魏无羡抛了一个白眼过去,唇边却是一阵笑意。自顾自说了起来。

“昨晚我们都提到了娘亲……适才你哥哥告诉我,原来我娘亲和你叔父也是同窗呢,当年也闹出了不少故事。能从别人口中听一听娘亲的事情,我都好开心。”

“……”

“其实我觉得我也没那么不幸,毕竟在这世上活着都是要靠自己。当年江叔叔把我带回云梦,很是疼爱我。这些年我过得十分开心。”

“……”

“蓝湛,我说你呀,才多大年纪,老绷着有意思吗?不过,今天我是真的服你。你虽严厉刻板了些,为人处世却是一派正义,毫不偏私,说一就是一,对自己也是一丝不让,真的很了不起。”

“……”

“蓝湛,有机会我带你去云梦看看好不好?我们云梦可好了……”

“比如?”

“啊,你心动了是不是?蓝湛我告诉你,云梦可好了!好多好吃的,又能摘莲蓬,还有菱角……我告诉你,吃莲蓬一定要现摘带茎新鲜的,吃起来又甜又脆!”

“……”

“当然啦,我们云梦的姑娘也是特别漂亮的!我可以带你……”

“不去!”

魏无羡收住了嘴,心想你这小古板就是听不得这个,真是嫩得可以。正要换个话题继续说,忽然觉得水下似是有股牵引的力量漫了过来。他回头看了看,心下有些奇怪。

“哎蓝湛,你有没有觉得这水里……”

话还没说完,那阵牵引力忽然就大了起来,一把将魏无羡双腿卷住,向水中拖了下去。

蓝忘机一回头,已不见了魏无羡踪影,心下一惊,还未反应过来,脚下一阵大力卷来,他也被拖入了冰冷的水中。

冷泉的暗流力道很是强劲,魏无羡和蓝忘机一前一后被水流拖卷着,跌入了一个冰冷的水洞之中。饶是两人灵力深厚,也被这冰冷刺骨的水流激得头晕目眩。两人都光着脚还一身湿透,好不容易在那洞中滑腻冰凉的岩石上站住了脚跟,不由自主地相互依靠着,左右打量眼前的环境。

“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冷泉下面还有旋涡暗道啊?这么冷,水也不结冰!真的好冷啊……蓝湛,你们云深不知处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啊?”

“我也不知。”

蓝忘机确实不知道冷泉之内还连通着这样一个地方。冷静下来,他一边看,一边在脑中搜索着家族书谱中的记忆,心里忽地就跳了一跳。顺着甬道朝前走,一个宽阔的山洞出现在眼前。

魏无羡踉踉跄跄紧走了几步,跟上了蓝忘机。冷得全身打颤,忍不住靠在蓝忘机身旁。好在蓝忘机这一次并没有避开。两人前方脚下是一汪碧蓝冰冷的潭水,潭水另一侧,是打凿出的一片空地,上面有着一些物事。

“你也不知道啊蓝湛?你说咱们这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奇遇啊?像说书的话本里那种……”

蓝忘机呼了口气,摇了摇头,径自向前走去。这时候还能如此贫嘴,也就是魏婴了。

潭水里更是冰冷,魏无羡的双腿还真的是冷麻木了。拽着蓝忘机的衣袖,他机械地跟着他挪着脚步。两人在小潭中央站定,看向那一片空地。四周山壁的表面都因常年的低温冰冷凝结着厚厚一层霜,和潭水互相辉映反射着,倒是显得洞里一点儿都不黑暗。

“那是……一架琴?蓝湛,是不是?你们蓝家的专属啊!”

蓝忘机早发觉了前方空地上那横在石上的一架古琴。那琴身周围包裹着灵力,一望便知不是寻常之物。向前又行进了几步,他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忽然一道蓝光似炼划来,直接从蓝忘机身上穿过。却听身边魏无羡惨叫了一声,蓝忘机臂上被他拉扯之处一松,回头看时,原来他被那道光里所含力道震了开去,重重摔在了潭水里,好不狼狈。

蓝忘机立在当地,心里一动。转回目光再看向那架琴,在心里飞快地思索着。正要开口对魏无羡说话,又是一道蓝光激射而出!原来魏无羡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刚靠近自己身边,那蓝光紧随着就感应而来。随即他一抬手,避尘出鞘,向着那蓝光拦截而去,终于赶在那光线之前立在魏无羡身前,替他挡住了一击。

魏无羡脸都吓白了。正举着双手无力地做着格挡动作。听到避尘挡招的铮鸣声,他才张开闭着的双眼看去,知道是蓝忘机护着他。一步一步蹭到他身前,惊魂未定。

“为什么……它只攻击我?”

“那琴上有我们蓝氏的封印禁纹,应该是我们蓝氏哪位先辈之物,灵气甚深。你是外姓之人,它有感应所以……”

魏无羡撇了撇嘴,老大不乐意,却又没什么好反驳的。排外呗,人家的自由。躲在蓝忘机身后探头看那琴,心里想着对策。忽然就福至心灵,脑子里灵光一闪!

“它感应你们蓝家人对不对?我看你们蓝家人对那抹额都很重视,从小佩戴,肯定是蕴着你们的气息的。蓝湛,你把抹额摘下来,缠在我们手上……”

蓝忘机听着,心里大大的一震。抹额确实是蓝家重要之物,每个抹额佩戴之后都会沾染灵气,遂而认主。非父母妻儿不能触碰。换言之,只有身边最亲密亲近之人才能触碰。心里交战着,他回头看了看魏无羡。

后者脸上因为受不了寒冷而苍白着一张脸,冰冷的水滴顺着细致的面庞滴滴滑落,一双眼因为在水里泡了而泛着红光,好似漾着泪水,薄而精巧的唇也因为冰冷微微颤抖着,一派好不可怜的景象。

蓝忘机心头忽就生出一阵绵软之意,因为这感觉太过于陌生,也来不及去思忖自己怎地会有这般感受。当下也不犹豫了,伸手摘下发间抹额,再看了魏无羡一眼,将那抹额一角甩出,淡蓝色滑软布料像灵蛇一般缠住了他的手腕,如是动作重复一遍,另一端缠在了自己手腕上。

果然,那架琴再也没有发射出光线。魏无羡嘿嘿笑了一声,紧挨着蓝忘机向前走去。

“这琴发出的光线好厉害啊!这是不是就是你们蓝家的秘术弦杀术啊?蓝湛,你也会对不对?”

“嗯。”

“啊,好厉害。”

魏无羡口中诚挚的佩服之意让蓝忘机心中很是受用。确实,他自金丹修成之后就开始苦练弦杀术,和兄长的箫中灵力不相上下。甚至还有过之。只是他素不喜炫耀,所以外界倒也不甚清楚他哪门功夫最厉害,只是知道他们蓝氏双璧很厉害就是了。

在那架通体洁白的古琴前立定,两人细细端详着琴身。蓝忘机将那抹额松了松,走至琴前一块石上坐定,伸手抚上了琴弦。魏无羡在一旁好奇看着,不知不觉身子就又歪在了案前,就像在藏书阁里伏在桌山看蓝忘机写字一样。蓝忘机手抬了抬,横了他一眼:

“此琴有灵,应乃先人之物,不可无礼。”

魏无羡赶忙乖乖从案前收回靠着的双腿,笑着站直了身子。只见蓝忘机凝神片刻,两手信信拨出,几声铮鸣之音随指而出,在空荡的山洞中回响。听着不似寻常的弹奏,那弦音幽然绵远,如泣如诉,却又简短空灵。

“蓝湛,你这是不是弹的……问灵?”

“嗯。”

魏无羡早听说修琴语者至高境界,就能凭借自身灵力与琴音结合,向故去的魂魄发出邀请和问询。而那些尚存灵识的魂魄也能顺着琴音发出回答,从而探得一些隐秘之事。他素来知道小古板功夫好,却不想他修每门功夫都能修得如此上乘,若不是非一般的努力刻苦,哪能有此成就?此刻心里真是一片赤诚的心服。

耳听得那琴忽地就自己奏了几个音,来了回应。蓝忘机凝神细听,脸上惊讶之色越来越甚。魏无羡正要开口问询,忽然耳里一震,洞中似是响起了一片杂乱的呼喝之声。

两人站着,一脸严肃地听着。那声音断断续续,说着什么“阴铁”,什么“各大世家”,好像是要讨伐什么人的口号之声。听了一阵却不明就里,忽然魏无羡全身一震,扯了扯蓝忘机的衣袖。

适才蓝忘机坐着抚琴的石头上,不知怎么就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蓝衫,额间也端正系着一条抹额,正脸含端庄笑意望着他们两个。

“阴铁不祥,不提也罢。”

适才问灵回音,蓝忘机已然知晓这琴的主人是谁。此刻看到正主现身,忙整了整衣衫,谦恭下跪。连带着绑了抹额的魏无羡也扑通跪了下去。

“姑苏蓝氏后学蓝湛,拜见蓝翼前辈。”

“什么?蓝湛,你说……她就是你们姑苏蓝氏那位唯一的女家主,创立了弦杀术的那个……蓝翼?”

听他直呼前辈名讳,蓝忘机眼神一凛,扯了一下捆着的抹额,让他行礼。魏无羡可真是惊着了!早就听说蓝氏历代家主中有一位极其厉害的女家主蓝翼,当年不但带领蓝氏族人立下了许多功勋,那蓝氏最为上乘的功夫弦杀术,就是她创立的!难怪那琴有如此厉害的灵力加持。想到这赶紧也正了身形,虔诚下拜:

“云梦江氏后学魏婴,拜见蓝翼前辈!”

蓝衣女子确是蓝氏先祖蓝翼。面对着两个小辈的叩拜,她眉眼微抬,若有所思。随即她转身抱起脚边的一团白色物事,唇边的笑意再现。蓝忘机和魏无羡才发觉有许多白色的小兔子也随着前辈一同出现在了洞中。一时间气氛轻松了许多,两人对望一眼,知道前辈受了他们的礼,于是站了起来。

魏无羡看了看蓝忘机,让他说话。毕竟,他才是蓝家后辈。蓝忘机略略沉吟片刻,变大方问了出来:

“传闻前辈已仙逝多年……为何……会在此处现身?”

魏无羡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蓝湛你也问得太不委婉了。抬头看看蓝翼依然笑着,心知这前辈一定是个不拘小节、性子直率之人,于是笑着接话:“前辈乃是高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隐蔽至此,仙逝什么的,一定是迷惑外界的假话罢了!”

蓝翼眉尖一挑,笑意更甚。看向魏无羡,眼中光彩很是赞赏柔和。抚摸着手中的白兔,她的眼光也逐渐朦胧了起来。前尘往事在心中涌现,她知道,自己的灵力渐弱,大限已到。而这两个年轻人能误打误撞突破结界而来,一切皆是天意。

“你们刚才也听到那些呼喝之声了对吧?那是阴铁封存着的灵识所显现的记忆。而这一切,就要从当年的大国师薛重亥手握完整阴铁,野心勃勃开始说起……”

蓝翼说的简明扼要,却字字重点。蓝忘机魏无羡皆是聪慧通透之人,边听边分解,心下已然明白了大概。自古贪念害人,**更是夺人心智。当年的薛重亥想凭借阴铁之力控制万物一统众生,借用摄取活人灵识来炼制邪物,最终被仙门众家围剿而败。听至阴铁有摄取活人灵识之能,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想到了那被摄了灵的修士和水行渊之祸。当下更是凝神细听。

当听到薛重亥手中阴铁最终被分为四块分别镇压以待找到方法毁去之时,魏无羡皱起了眉心,道了句可惜。蓝翼停了下来,眼中似有询问之意。当下魏无羡也不扭捏,大方将自己想法说了出来。

“阴铁既是神物,可害人,就一定可以为人造福。薛重亥是为了走近路才摄取活人灵识来炼制,他心术不正,自取灭亡是必然的!可是这阴铁无罪啊!若是可以好好加以利用,必可成一番大事……”

“魏婴!不可妄言!”

听着魏无羡夸夸而谈,正是那日在上课时惹怒叔父的那套理论。蓝忘机心知不妥,于是出言阻止。却不料蓝翼放下了手中的兔子,双眼放光,看着魏无羡一脸惊异地说:

“你这番想法,当真是和我年轻时候一般无异!那时候我顶着众意坐上了宗主之位,一心只想着要将我们蓝氏一族发扬光大,年少无畏,我也确实……那样去做了。”

“什么?前辈!你果真留下了一枚阴铁?……成功了吗?”

这一问蓝忘机没有任何意见,因为也正是他想问的。却见蓝翼的神色颓然黯淡了下去,似是无限疲累一般。伸手至琴上摊开五指,只见一阵阴蓝之光显现,一块棱角分明的铁块在她掌中出现。必是阴铁无疑了。

“终是我年轻气盛,没有多加考量,一心只想随着自己心意行事。我想着自己做人做事皆是正大光明,并无半点害人之心。却还是低估了这阴铁的邪力。更害得……我和我一生唯一的知己抱山分道而行,再无相见之日……”

魏无羡猛然抬头,眼中尽是惊喜之意:“抱山?前辈您说的可是……可是抱山散人?前辈您和她……”

蓝翼眼中痛色不减,点头言道:“不错,正是抱山散人。抱山是我一生挚友,也是我在世间唯一的知心之人。只可惜她的担忧与好意我终究是负了……怎么?你知道抱山散人?”

魏无羡再次跪下,眼中已隐隐有了泪光。只觉得世间缘分二字甚是奇妙。

“晚辈家母是藏色散人,正是抱山散人之徒。晚辈……晚辈当真是您的徒孙一辈啊……”

蓝翼眼中的黯然此刻才散了好些,欣赏之意更甚:“啊,抱山的徒孙都这么大了,当年我们分别之时,她都还没有收徒呢!都是因为我,她归隐了山林再不问世事……”

往事如烟,蓝翼停停讲讲,终于说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之处。原来当年她炼制阴铁最终失败,不幸被阴铁之中的邪气反噬,险些走火入魔。在最后关头,她用自己的灵识和毕生功力强行将阴铁封印在这极寒的寒潭洞内,却也落得只能终生隐世,不得再出这寒潭洞一步。

而近来几年她封印之阴铁频频异动,似是感应到了其它阴铁的召唤。看来又有心怀不轨之人在将其余三块阴铁强行现世了。蓝翼已感知自己的灵识越来越微弱,看着眼前天意送进来的两个年轻人,她的眼中充满了期待的深意。

“当年的薛重亥手握阴铁,身边还有一只上古神兽屠戮玄武,不知残害了多少生灵。仙门世家围剿薛重亥,当时厮杀之惨烈,一时间尸骸遍地,原本人间至美的夷陵仙山,也变作了满是孤魂野鬼的乱葬岗……那种情形只盼再也不要重现了!可是天意难违,此刻我灵力已经枯竭,即将神形俱散……”

“前辈……!”

蓝翼笑着摇头,看着满脸关切的两个小辈,周身渐渐被光芒所笼罩。

“不要慌张。我大限已到,偷生百年只是为了还债,只可惜我已不能亲手弥补我所犯下的错。如今你们前来,我也就更不用再勉强了。如我所料不错,这阴铁因为碎裂而怨气四溢,又无法彻底销毁除去,才会被一些心怀叵测之人钻了空子。而这阴铁之间会互相感应,必得寻到那三块,将它们合起来永镇此寒潭底下,才能保世间安宁。”

蓝忘机闻言,一脸坚毅跪了下去:“忘机身为蓝氏后人,义不容辞!一定会完成前辈遗愿,找回阴铁!”

“我魏婴也义不容辞!”

蓝忘机看向也跪了下来的魏无羡,皱着眉头拒道:“这是我蓝氏的事,与你无关!”

魏无羡从来没这么一本正经过,他直直地看向蓝忘机眼底深处,一字一句地坚定说道:“蓝湛,你拦不住我。我魏婴虽然在云梦江氏长大,可在大仁大义上从没含糊过!更何况,我师祖也是为了阴铁避世百年,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

“抱山之徒,理应如此!”

蓝忘机被魏无羡看得怔住了,听到前辈这句话后心里更是一震。他知道,这个担子一旦挑下来,所要付出所要经历的,远会超出常人想象。他也知道,此刻的魏婴,无比真实,和他一样。当下不再多言,眼望着蓝翼周身的光芒慢慢溃散,心知这短暂的缘分就要散去。

“你们要记住,无论如何,再大的困难也不要再重蹈我当年的覆辙。”

“前辈放心。我和蓝湛定当全力以赴!”

蓝翼笑着点头,脸上满是留恋企盼:“希望你们不要像我和抱山那样……如果抱山还在,不知她可还怨念于我?百年里我最思念记挂的就是她……再也见不到了……”

灵力随着身形魂魄的消散越来越弱,最终归于一片小小的亮点,弥散于白色的琴身之中。魏无羡眼含热泪,胸中似有万千火把在燃烧。回头看向蓝湛,后者脸上一片肃穆,眼神却也是异样的热烈。

少年的胸膛里流淌着正义的热血。这一刻,他们都没有言语。也无需言语。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与亲近,已在他们心中萌芽。

随着蓝翼的魂消魄散,整个后山的禁制和结界就自动解封了。魏无羡扯着蓝忘机的手,两人在洞内的石壁上细细观察,终于明白这石壁只是一道加了幻境的屏障。心念所动,魏无羡伸手画了一张符咒,向着石壁拍了过去。一阵金蝶飞舞,一层层穿透了那屏障。幻境屏障上出现了一片浅浅的暗影,正是出口。

回头看了眼蓝湛,他眼中涌上一阵笑意:“怎么样?有趣吧?我可多自制的这样好玩的符咒呢!下回教你啊!”

蓝忘机也不言语,扯了扯抹额,拉着他就向那出口走去。岂料那山壁外面的石壁是斜侧着的,两人绑着手,脚下又没穿鞋,一个重心不稳就栽倒在地。魏无羡跟在后面,自然而然就扑在了蓝忘机身上。

洞中冰冷,外面却很是温暖。两人的身子本是一片冰凉,交叠在一起忽然就发起烫来。一下子眼睛对着眼睛,你看我我看你,都怔住了。

忽听江澄的声音在一侧咬牙切齿的响起:“魏无羡!你好啊你!”

蓝忘机回过神来,睁大眼睛瞪了魏无羡一眼,低声咬牙道:“起来!”

魏无羡赶忙点头起身,拉着蓝忘机站了起来。有点手忙脚乱地解下手上缠了许久的抹额,递给蓝忘机。噘着嘴眨着眼睛忍住笑意,看着他迅速工整地将抹额系上了,才扭头看向江澄。这才发觉温情也站在江澄身侧。

“哎哟,你们俩怎么在这儿啊?我说……”

江澄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堵住了他下面的话:“这话该我问你!一天一夜你都到哪儿去了?害得大伙儿到处找你们,害得我姐吃不下睡不着!你们到底去哪儿啦?”

魏无羡回头与蓝忘机对望一眼,心下均道,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啊!刚含糊说了句回去再说,却又被温情拦了下来:“等等,你们二人眉宇间都有很深的寒气,这山壁里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魏无羡眼神不易察觉地闪了一下,随即撇嘴道:“我们本来在冷泉疗伤啊,谁知一阵水流将我们卷走,就掉到了一个冷得要命的寒洞里,那里想是寒潭的源头吧!我们被困在里面,游了好久好久,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个洞口出来了!”

“那洞里面有什么?”温情似是不死心,接着问道。蓝忘机皱眉想要回答,魏无羡却又把话抢了过去:“还能有什么啊!除了冰就是冰水呗!冷都冷死了,我得回去喝姜汤驱寒!蓝湛你也是啊!别受寒了……”

说着回头看了蓝忘机一眼,眼里又是笑意又是嫌弃,仿佛在说:你这人,不会撒谎插什么嘴!蓝忘机心领神会,依旧是面无表情,眼里却闪过一丝惭愧。看着魏无羡转身攀住江澄肩膀率先朝前走去,那眼中的光彩又暗了一暗,转身向另一条路走去。

休整一番之后,两人来到寒室,将阴铁碎片取出交于蓝曦臣和蓝启仁。四人脸上皆是凝重之色,都知此物非同小可。蓝曦臣用箫声催动灵力将阴铁邪气暂时镇住,原来阴铁封印寒潭之事是蓝氏家主世代相传的秘密,之前会瞒着蓝忘机,也是情非得已。

如今阴铁再次现世,温氏又虎视眈眈,魏无羡和蓝忘机都主张顺藤摸瓜将其他阴铁找出。可是蓝启仁却想要稳重行事,准备先联络众仙门家主共同探讨此事。两人心下似乎都觉得这么做并不正确,一时却也无法反驳,只得闷闷而出。

魏无羡是个心胸开阔不拘小节的家伙,常说浪得一日是一日。此刻看着蓝忘机眉头深锁,知他担忧阴铁之事。凑过去撞了撞他肩膀,眉眼弯弯笑着冲他说道:

“蓝湛,你看咱们事事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之前怀疑摄灵有蹊跷也是,看来咱们真是知己啊!”

蓝忘机不发一言眼望前方,那眉头倒是渐渐舒展了开来。却看见聂怀桑一路奔来叫着魏兄,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永远身边都这般热闹。却也不似之前急着离开,只是略往旁边站了站,听他们说话。

那聂怀桑向蓝忘机低头行了个礼,就一心扑到魏无羡身上去了,看来对他还是有几分真心相待。

“魏兄!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肯定能活着回来的!快说说,有没有什么奇遇啊?”

“奇遇嘛,倒还真有一个!我跟你说啊……”

听得魏无羡语气里一派认真紧张,蓝忘机本欲离开又收住了脚步。

“我和蓝湛在冷泉里泡着泡着,天就黑了!那真是月黑风高啊!忽然!有个东西把我俩缠住,一路就拖进了洞里……你猜那是什么?好可怕啊!”

蓝忘机轻轻叹气,竟有阵想要笑一笑的冲动。尽力忍住了,心道魏婴不愧是魏婴。

聂怀桑听魏无羡说的真切,脸上当真就涌上了一阵恐惧之意。听得魏无羡大吼了一声蛇妖之后,更是觉得毛骨悚然:“那个什么,这也叫奇遇?还是留给你们自行消化吧!我去忙了,你们也记得今晚要放灯许愿啊!”

看聂怀桑走远,魏无羡嘿嘿一声蹦到蓝忘机身侧,又撞了撞他的肩膀,眉眼一阵乱动:“怎么样怎么样?我会说故事吧?”

一回头却看到江澄站在后头长廊边上,那脸上似是闪过一阵落寞。赶忙就奔过去揽住了他肩膀。

“我看你现在和蓝二公子挺熟啊,你干脆就改投他蓝氏门下吧,你们也好并驾齐驱。”

“说什么呢江澄!这姑苏再好,哪有咱们云梦好啊?我最爱云梦了!走,找师姐放灯去!”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蓝忘机眼里的落寞终是忍不住涌了上来。各人都有自己心里的好地方,也有各自的生活。魏婴,你怎可能会是个能停驻在一个地方的人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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