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 第4章 第四章聪慧

圉将卷毛放到温暖的被窝里，忽问芕：“我听人说，你那日是将腹部剖开取出乔的？”

芕回以白眼。

这还用问，看她现在这生不如死的进食模样便该知道了。

“剖开肚子真的....”没事吗？

圉无法想象剖腹取子这种事。

芕道：“只要技艺高便只是皮外伤，养些日子便好了。”

圉：“....我没听说过还能这么做。”

芕随口道：“你是医者？”

圉：“....”

虽然芕剖腹取子的医术惊世骇俗，但如她所言，只要技艺高，孕妇纯粹是皮外伤。

皮外伤该怎么治？

医者言：敷点止血药，多吃肉。

圉每日给卷毛送羊乳时也给芕带了一盆肉羹，天天吃肉，芕的伤口也的确恢复得很好，只是——

芕问圉：“你哪来如此多的肉食？”

圉的弓术很好，但圉是牧人，不是猎户，按着规矩，他是没资格捕猎的。

最早的时候是因为技术很珍贵，只在血缘氏族内部传承，而发展到后来，为了管理方便也为了限制氓庶到处跑，便形成了祖先是什么职业，子孙还是什么职业，并且不能去做别的职业的事。

哪怕如今放宽了，也只是贵族可以随便跨职业，底层却是不能。

因而别人学弓是为了捕猎养家，但圉纯粹就是为了放牛时能够自保，上巳时猎几只雁赚点小钱，正儿八经的捕猎为生，他就别想活了。

山川河泽里的产出全都是封君的，氓庶哪怕是捡一根柴都是偷盗，更别提捕猎了，肉食全都是封君的。

柴草山因为是给氓庶用的，倒是能捡柴和捕猎，但柴草山是王侯贵族为了不引起氓庶暴.乱而留的，面积不大，猎物自然也不会多，氓庶打柴的时候往往也不介意顺手抓点野味加餐。

狼多肉少，柴草山的野物早就绝迹了。

圉回答：“我卖了两头牛。”

芕下意识皱眉。

圉道：“不管怎样你也是为我生孩子才变成这样的，我为你花钱也是应该的，放心，一定不会影响乔的吃用，她以后也会吃得很好，好得瘦不下来。”

芕没意见了。

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再加上有内力，恢复速度往往比普通人更快，月子还没坐完芕的伤口便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被按着坐满了月子。

月子结束时芕都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终于能洗澡了，一整个月不洗澡，她的头发都打结了。

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浴，问题便只剩□□重增长这一个问题，生个孩子，坐个月子，她体重上涨了十余斤，减肥任重而道远，但难不倒芕。她平日便有习武，也很忙，以往吃得也很多却始终胖不起来，就是习武加忙碌带来的意外好处。

芕解脱了，圉却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月子时卷毛主要是芕在带，因而圉尽管知道很辛苦，但并不能百分百的明白有多辛苦，而卷毛抱回家自己养了，他便觉得，芕没疯还真是厉害。

饿了要喂奶，但幼崽并不似成年人一般一日两餐即可，而是一日进食至少七八回。

尿了拉了要换尿布，清洗屁屁。

上述不管哪一种都是不挑时间的，不规律的分布于白昼与黑夜之间，让人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若以为这已经是最痛苦了，那说明父母的运气还不错，但圉的运气不太好。

卷毛是个很有精力的崽，别的崽不是吃就是睡，她却能腾出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间来玩，精力很是旺盛。

玩也就罢了，偏偏同一种方式逗她玩，最多半日有用，半日后便得换花样逗，不然她就不满意，而祖宗不满意，圉也别想好。

圉根本没法赚钱养家，只能坐吃山空。

因着卖牛和以前的积蓄，圉还有二三十枚铜布的积蓄，相当于一户九口庶人家庭五六年的开销，然圉并不种地，因而吃的粮食都是靠买的，以及卷毛吃的乳水也是买的。

圉给卷毛找了十几个“乳娘。”

人族户籍制，都城及城邑之内户籍六家为一比，四比为闾，五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坊，五坊为乡，分别设比长、闾胥、族师、党正、坊正、乡大夫。

边远农村地区则是衽遂制，九家为井、四井为丘、四丘为甸，五甸为鄙，五鄙为县，五县为遂。分别设井正、丘长、甸长、鄙正、县正和遂大夫。

赫胥城乃国，即国都，户籍自然用的前者。

为了让卷毛有足够的奶吃，圉几乎将整个族有奶水的妇人给扫光了，而这是最花钱的地方。

为了省点钱，圉咬了咬牙，花五枚骨贝买了一只产奶的母羊回来给卷毛吃羊乳，但一只母羊的羊乳根本不够吃，还是得辅以人乳。

圉忍不住戳了戳卷毛肉乎乎的脸蛋。“你可真是能吃啊。”

尽管很想给卷毛吃肉算了，肉比乳更解饿，然而圉也知道，这么小的崽根本不能吃肉，只能吃奶，因此这钱还得花下去。

圉最终只能去找芕，想请芕帮忙照顾两日孩子。

芕：“....”老实说，她也很忙。

圉说了说家里的近况。“等她再大点吃得一定更多，可她这么天天闹我真的没法赚钱。”

芕不是很愿意的接过了孩子。“就两日，两日后你没回来我便将她送人。”反正她不会自己养。

圉无语道：“若乔不是从你肚腹中生出，我真的会怀疑她是否你的崽。”

芕道：“如假包换，从我肚子里剖出来的。”剖腹手术还是她自己指挥的。

可你一点都不像一个母亲，圉用眼神控诉。

芕道：“若我会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一开始便不会将她的抚养权无条件让给你。”她又不是养不起孩子。

圉：“....”还真是，若芕不想让，那么他一个奴子还真抢不到抚养权。

圉的短时间来钱法子很简单，也很有个人特色。

犁具发明于传说中的青帝统治晚期，不过广泛流传开来却是过了一两千年后，并且多是人力拉犁。

用牛来拉犁始于巫女若愚改进了犁具，使得犁具可以用畜力来拉，但犁需得两头牛来牵引，并且木犁石犁不耐用，效率也低，而铜犁与铁犁，不管哪个都很贵，一把铜刀都可以当传家宝了，更别提犁了。

赫胥城是都，经济发展要好一些。

平民用不起铁犁农耕，但氏族和不少庶人用得起，但耕牛永远供不应求。

牛在以前要么是祭祀时的祭品，要么就是食物，哪怕白帝在位时颁布了禁杀牛令，禁止杀牛做食物，禁止用牛做祭品，她死后这规矩也坏得差不多了。反倒是白帝因着禁止人们用牛祭祀和吃牛得了个不敬祖先以及不仁的名声。

理由？

祭祀祖先就是要用最好的祭品，牛这种珍贵的畜力自然是最好的。

至于吃牛，食物不够不吃牛吃什么？

直到农耕发展得更好以后，牛才从不再是主要食物，除了身份地位很高的贵族，普通人吃不起牛肉，或者说养不起牛。

氓庶买不起牛，而氏族的牛群多得数不完，但也很合理，后者疯狂的开垦私田，而私田是不用缴纳贡金的，但需要投入大量的犁、牛以及奴隶。

因而就算不吃牛了，耕牛也很缺，而缺自然代表值钱。

买一头牛犊回来养大再卖掉，牛犊的价格不便宜。

帮着大户人家放牛，这还不如前者呢。

圉当年为了赚钱选择了最危险但利益也最高的路子——驯化野牛。

青州气候温暖湿润，野牛成群，也很危险，青州野牛成年后体长能达到八尺，更有甚者能达到一丈，一头成年野牛能将一个成年人撞飞。

圉为了安全选择的是半大的牛犊，小牛犊虽然特别安全，但需要养的时间太长，半大的牛犊最合适，不是那么危险，成长期也比小牛犊短。

寻找牛群，务色合适的野牛，尾随跟踪伺机而动，用特制的绳子套住牛犊将牛犊引得远离牛群，而远离了牛群便等于安全了。

牛犊想跑？

没关系，来一场角力吧。

圉表示，对付成年野牛他是没辄，但跟半大牛犊角力他稳赢。

因着一切顺利，圉也没用两日，只一日便带着一头牛犊回来了，高高兴兴的去接宝贝卷毛。

见到卷毛时卷毛被芕放在旁边的毯子上，芕在为病人诊病，卷毛则安安静静的趴在毯子上看看芕看看病人们，小脑袋不停的转来转去。

看到圉回来接自己，卷毛高兴的伸出了胳膊，看到崽如此欢迎自己圉觉得一天的辛劳都不算什么了，谁知崽被抱到怀里后立刻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哇的同时还不忘斜乜了芕一眼。

芕：“....”

只看到崽在哭的圉：“....哦哦哦，乔不哭，乔你怎么了？”

芕揉了揉耳朵，不想忍。“她是在假哭。”

假哭？

圉觉得不可能，崽才多大，然而低头看了看，还真是假哭，干打雷不下雨。

圉的神情太明显，卷毛很快也意识到了不对，嚎得更厉害了，充满了委屈，委屈得很快就从假哭变成了真哭。。

圉不由看芕。

芕说：“她饿了。”

确实是饿了。

有多饿？

圉将羊乳喂她时小家伙的吃相完全是饥不择食，看得圉不由怀疑小家伙是饿了多久。“芕你上次给她喂食是何时？”

“午后。”

圉不由望了眼外头的天色，暮色四合。

“我记得有说过隔半个时辰就给她喂乳。”

“我喂了，她不喝。”

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然后呢？”

卷毛吃饭时很是闹腾，不是不吃就是要陪玩，玩一会才肯吃一口，一顿饭吃下来跟打了一仗似的。

“不喝自然是不饿。”不饿，饿两顿自然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