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光明,七方双眼被熏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根本停不下来。臭,太臭了,异样的酸味混合着血腥气,实在难以形容。
看她哭得可怜,大虎有些心虚地晃了晃饱受摧残的三条尾巴,眼神四处漂移,正巧看到不远处奔跑而来的两只幼崽。
躲在暗处等待,虎狰姐弟被妈妈的吼叫吓到,着急跑来查看情况,围着妈妈转圈,确定没受伤后才看向一旁气绝的刺羚羊,新鲜血肉散发着香味,它们兴奋地扑过去撕咬开饭。
呼吸着新鲜空气,七方抹掉眼泪,转身看着两只幼崽吃饭的身影微微蹙眉,这小耳朵小犄角有些眼熟,在什么地方见过来着?
回忆往前推,她注意力都在两只幼崽身上,往前走的时候没注意脚下,冷不丁被绊倒,挺翘的鼻子因太结实直接戳进土里。
土壤气味很特别,虽不浓郁,却将之前的酸臭味压住,所以她没立刻爬起来,而是等了会才翻身坐起。
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土,她低头往身侧看,寻找绊倒自己的东西,本以为是石子草根之类的物什,却没想到是只骨肉匀称细白修长的手!
如此漂亮的手让她下意识想到扶光,连滚带爬的倒退躲远,以免是埋伏。
等待许久不见任何动静,她捡起石子扔过去,砸得几根手指轻晃依然安静。想扶光那一剑的威势,杀她应该用不着这么复杂,便大着胆子靠近。
弯腰拨动手指,触感温热,好像还没死透。她握住手全力往外拉,结果用力过猛将人直接拔出,使对方身体在半空划过一个优美弧度后重重砸在地上。
被渐起的烟尘呛到,七方尴尬地松手,看对方在这种动静下仍然一动不动,小心伸手探鼻息又弯腰听心跳,什么都没有,再摸身体,冰凉凉的有些硬,看来是死得不能再死。
认真想了想,她决定选块地方重新埋回去,毕竟是自己擅作主张扒出来,总不好让人家死后还曝尸荒野。
弯腰将散落在对方身上的泥土拍掉,简单整理杂乱的头发,清冷俊逸的面容露出来,漂亮得好像在发光,哪怕衣衫破烂,长发斑白如枯草,也无损半分美貌。
穿越至今只见过两人,都长这么好看,七方忍不住感叹,“新世界的基因有点东西。”
环视四周,看不远处有颗颜色独特的大树,周围土地平整空旷,很适合做埋骨之地,便拉着男人的手往前拖行。
饭吃得差不多,姐弟俩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往七方身上飘,还小步往哪个方向挪动,见妈妈没有阻止的意思,就跑着过去凑热闹。
七方见青年衣衫破烂,未免拖拽途中衣不蔽体,走得十分缓慢,因此两小只没跑几步便跟了上来,好奇地围着嗅闻。
如此模样与记忆中的画面吻合,她灵光一闪便想起初次吃仙人掌的情景,也想起那时遇见的小狮子。
难怪见到虎狰时觉得熟悉,原来是母子关系。视线在姐弟俩身上转换,不知上次遇见的是不是它们,又是哪一只。
正想仔细看看,就见它们不仅用鼻子蹭青年的手臂,还想伸出舌头舔,连忙手腕用力往前一甩,严肃制止道:“这东西不是食物,不能吃!”
突然听到声音,大崽扬起脑袋歪着头看她,眼底都是疑惑。二崽对加餐更感兴趣,追了几步又跑到青年旁边,对着手臂闻来闻去,张嘴咬向手腕。
第一感觉是硬,第二感觉是很硬,二崽呜咽着松开嘴,小心舔舐幼嫩的犬齿,还没回神就被七方警告地屈指敲了脑袋,“这可不兴吃!”
额头钝痛,脑袋晕乎乎的,二崽站在原地许久,眩晕感才消失。
用前爪蹭蹭脑袋,明显的肿痛感让它忍不住呼噜几声,不过看姐姐和七方越走越远,原地转了几圈又迫不及待地追上去。
刚靠近青年便看到一缕金光划过,小心瞥了眼七方,见她没关注自己,凑近仔细看,才发现青年原本空空如也的手心攥着个东西。
尾巴直直翘起,二崽歪着头跳到远处,急速跑前跑后抓虫扫石,再回头看,东西还在。
七方看它突然活跃起来没搭理,走到树下找到石头开始刨坑,可惜石头不够硬,没用几下就被她捏成碎块。
重新找重新碎,失败几次后她不再强求,转而徒手挖坑,速度倒比之前快上许多。
土坑越挖越深,二崽守着青年左右看,大崽则在坑边打转,时不时帮忙挖一阵。
不清楚坟坑需要多大多深,七方考虑到发现他的方式,决定在天黑前能挖多深挖多深,以免在遇到今天这种尴尬的事件,所以直到天边布满红霞她才爬出坑。
走到青年身边,看二崽正咬着根绳子用力拉扯,绳子另一头握在青年手心,隐约能看出是个青色荷包。
“不要乱咬东西。”
揪住它后脖颈提起来,七方掰开嘴强行把绳子拿出来。
墨绿的细绳上挂满晶莹剔透的口水,湿哒哒黏糊糊,她皱眉在二崽身上蹭了蹭重新放回青年手中。见它不服气地嗷嗷叫着,又屈指敲了敲它的脑袋以做惩罚。
再次体会头昏脑胀的感觉,二崽委屈地哼唧着不敢再动,等解脱后立马躲到姐姐身后,狐假虎威地吼叫。
好笑地摇摇头,七方没空搭理它,看了眼天边红灿灿的晚霞,打算趁阳光还在抓紧时间填坑。
把青年拖到坑边,抵着他肩膀往下推,让双脚先进入,身体顺着坑测弧度往下滑。
一切顺利,青年安然落在坑底,只是衣衫更加破烂,头发也胡乱盖在脸上。七方跳下去帮他整理仪容,勉强得体后爬上来进行掩埋工作。
大崽见此积极帮忙,二崽纠结着犹豫着最后也磨磨蹭蹭过来埋土,但依然和七方保持距离以免被偷袭。
比起挖坑,填坑要更容易,坟头埋好,七方带着姐弟俩站在上面跑跑跳跳来回踩,务必将坟压紧实。
天边还剩一丝霞光,她抓紧时间找到两块石头,薄薄长长的立在坟前作碑,胖胖圆圆的放在坟尖做屋顶。
拍掉手上泥土,七方看着墓碑沉思,她既不知道此人是谁,也不知道他缘何在此,更不知道他有无亲眷,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写些什么。
过去不可知,那就写未来。
指尖作笔,她一笔一划刻出字来,“愿来世顺遂,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微风吹去刻字遗落的石头碎屑,霞光映照着工整漂亮的字迹,让此刻显得宁静又美好。
大崽在旁边看着好玩,也找出石头刻字,可惜爪子不够锋利,只能在石面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二崽见此也低头找石头,找着找着突然看到熟悉的荷包以及绳子,张嘴便叼起来。
大功告成,七方转身想摘几朵野花放在碑前悼念,可看着肆意生长的花儿在风中摇曳,不由换了想法,转而连根挖出种在坟边。
指腹轻轻抚摸花瓣,好似有愉悦的情绪传来,让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所有事情结束,她站起来往回走,打算继续之前的反应力锻炼,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二崽嘴里叼着眼熟的荷包。
“你什么时候叼走的!”
看看已然竣工的坟头,再看看浑身僵硬二崽,七方满脸不可思议。
板着脸往前走,她视线紧紧盯着它荷包,声音严肃,“小狮子,张嘴!”
毛上站着不少玩耍蹭到的土,二崽被七方陡然升高的气势吓得一抖,泥土蒲飒飒往下掉。
浑身毛发倒竖,二崽连连后退,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呼噜着表示威胁。七方步步紧逼,它转头想找姐姐寻求帮助,却见姐姐没心没肺地玩石头,压根不管它。
惊慌失措地瞪大眼,二崽一步步后退,最后撑不住,扭头去找妈妈。
二崽跑得飞快,几个眨眼窜出老远距离,七方急急追上去喊道:“把荷包放下来,那是人家的遗物!”
“不是遗物,是给阿姐的礼物。”
轻柔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七方顿住脚步,浑身鸡皮疙瘩瞬间炸起。
是鬼吗?
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她重新跑起来,速度只增不减。
“天马上要黑了,你慢些跑,莫摔着。”
声音和缓沉静透着安抚,全无一丝恶意,听着这些话七方没那么怕,虽没停下,脚步却慢了许多,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把你挖出来的,只是巧合,你别追我。”
“谢谢你给我建的坟树的碑,很漂亮,我很喜欢。”
“是吧,我也觉得不错。你之前挖的坟太浅,这边风沙大,经年累月很容易被吹出来,这次我埋得深,应该不会再露出来。”
“我孤身来此寻亲,并无友人作伴。”
那就是死在哪就躺在哪,七方脚步放缓,迟疑道:“这么说来,我与你有恩?”
“恩重如山。”
听出话中的真诚,七方腼腆笑笑,“也不用这么说,我就是顺手而为,你不用放心上,也不用专门报答我,安心去吧。”
“去哪?”
“阴曹地府?”
“那是哪?”
“呃……”
也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地府,七方停下脚步认真想,“一个所有魂魄都会去的地方,有阎王掌轮回,有判官定善恶,可以洗去前尘往事重新做人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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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