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 第1章 第 1 章

晚上11点，H市最中心地段的那座高楼，顶楼的超大办公室里还是灯火通明。

落地玻璃窗外是繁华的夜景，如果站在窗边往外看，还能看到300米外的湖景灯光秀的落幕。

坐在小牛皮椅子上的计蒙，身上穿着的高定西服熨帖得笔挺，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细心看的话会发现连鬓角都修理过，袖扣都是法国巴黎高级设计师的超季作品，手上是价值百万的机械手表。

但是他似乎对落地窗外的景象毫无兴趣，正在一心摆弄着手里的新款游戏机。

笃笃笃......

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计蒙没打算应，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随着一阵“game over”的声音响起，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女子穿着一身干练的黑白系职业套装，烫着一头大波浪，嘴唇血红，应该是当季流行的色号，脚上的亮片高跟鞋倒是意外的点睛之笔，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可惜办公桌后面的人连头都没抬一下。

她在门口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摆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高跟鞋碰撞着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随后端起刚泡好的一杯茶朝办公桌走来，放在了计蒙的面前。

“计总，喝茶。另外这是本季度的财务报表，您看一眼。”

计蒙并没有抬头回应她，但是闻到了茶香，是他常喝的‘景山剑锋’。如果他抬头看过的话就会发现这杯茶，茶色不算清亮，泛着些浅浅的褐色。但是他不用抬头看，也知道茶里有什么。

“不喝，拿走吧。”

面前的女子笑容消散，似乎拿他没有办法，话在嘴巴里转了十几圈，才说出口。“计总，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

计蒙还在捣鼓手中的游戏机，不发一言。女子好像是忍无可忍得样子，绕到办公桌的后面，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游戏机。“哥！”

计蒙终于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却没什么血色，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甚至他的眉头都有些微微皱起了，“小瑜，别再喂我血了。”

方小瑜听到这个话心头皱紧，果然还是被发现了。面上仍然是不动声色，她端起了眼前的茶盏，递了上去。“割都割了，不喝白不喝嘛。别浪费，就这一次，不会有下次了。”

方小瑜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她知道，下次她还是会这样做的。

计蒙有一个奇怪的病症，每年的第七个月圆之夜起，他就会非常难受，胸腔里的心脏好像被人用手反复捏搓一样。痛苦会随着月亮由望变朔，又重新变望月，痛苦的程度越来越深，并且持续一整个月。

以前的岁月里，每当遇到这个时候，计蒙都是自己硬熬过去的，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直到六十年前，方小瑜修出了人形，那一次圆月之症爆发的时候，方小瑜陪在计蒙身边。

计蒙被心口的疼痛侵袭，理智难以控制，在方小瑜的胳膊上咬出了一行牙印，她的血流进了计蒙的嘴里，却意外得将计蒙的疼痛舒缓了一些。

他们这才发觉，原来方小瑜的血对于计蒙的圆月之症居然还有这样的效果。

起初计蒙以为是血的缘故，次年又试过从医院弄了些人血，但是毫无用处。又试了动物的血，也是毫无用处。

计蒙后来去到了捡到方小瑜的荒山，在地方志里记载了千百年前石碑里的刻纹，他们才知道，她的血液是疗愈的圣药。但是她的血液是不可再生的，随着逐渐失血，就会难以承受，消亡在世间。

后来就再不肯用她的血，只是方小瑜根本不管这么多，每年到了农历第七个月就会变着法得把血给他喝。

计蒙知道，今天不喝下她是不会走的。于是端起茶杯，仰头将一盏茶喝了下去，有一丝丝腥味，顺着喉咙流入肺腑，心中的烦躁随之减缓了不少。

计蒙将财务报表拿在手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着最后那个数字，心中默默数了下位数，就扔给了方小瑜。方小瑜对于公司的管理经营能力，他丝毫没有怀疑。

他们两人共同创办了这家公司，短短十年已经是行业内的翘楚，表面上计蒙是老板，方小瑜是财务总监，实际上都是方小瑜在管理。

计蒙只是占个名头，偶尔出现一下开开会，虽然每次开会都像是他的走秀专场一样，185的个子，完美的身材比例和脸，条件甚至比很多模特还好。把几个业务小姑娘迷的神魂颠倒，倒是丝毫不浪费他的外表。

“哥，不然去山里住一个月吧，公司我看着。这个月应该就两个项目要启动，我让项目部的老陈盯着就行了，反正前期工作和投资方都谈妥了，启动会你不露面问题也不大。”

方小瑜说的山是在N省的一座几乎没有开发过的山，因为被群山环绕，进山的路又没有建好，交通不便，除了山脚下几户人家祖祖辈辈都住在那里没有搬过之外，渺无人烟。

正好得天独厚的条件，没有入那些景区开发商的眼睛，不然按照那些开发商的尿性，只要看见点原始的东西，都得变现才高兴。

而这座山，曾经是计蒙的。

喝了方小瑜的血，这两日会缓解一些，趁着这两日进山，然后过了这个月再出来，这是最好的方法。因为在那座山上，虽然还是会有症状，但是计蒙会舒服很多。

如果不是必要，计蒙是不太愿意进那座山的。

但是这次，他心里却有些感念，或许是时候去看看了。

计蒙点了一下头，“好，我回去收拾一下，你帮我订一张明天的机票吧。”

说完之后计蒙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在门口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在收拾茶盏的方小瑜说：“小胖鱼！说了多少遍，在公司叫我计总！谁是你哥！”

方小瑜：“......”

果然越是漂亮的男人越是禽兽，有事方小瑜，无事小胖鱼！

“还有你那嘴唇，涂得什么颜色，妖精似的！”

方小瑜：“......”

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魔鬼小辣椒色，你这个千年直男懂什么！怪不得到现在还是一条老光棍！而且！人家本来就是妖精嘛！

计蒙只给方小瑜留下了一个修长的背影。

深夜的办公楼寂静得像鬼片一样，加班的打工人们都已经回家去了。

计蒙按下B3层的电梯，找到他那辆骚包的阿斯顿马丁，油门一轰，扬长而去。

.

H市到N省要飞4个小时，计蒙一上飞机就睡，睡到了下飞机。

计蒙在万米高空上躺着头等舱，睡得很“安详”，登机的时候，计蒙就告知了空姐不吃飞机餐，下飞机前10分钟叫醒他就行。

司机早已经在出站口等他了，一看就是方小瑜安排的。

方小瑜这些年作为他的“妹妹”、工作伙伴、下属、保姆、司机等等角色，都是很称职并贴心的。

司机可能是受到了吩咐，一路上都没有多说话，只默默得搬运行李，然后又默默得将人送到山脚下。

计蒙可能是因为在飞机上睡够了，在车里倒是没有睡觉。

一直看着车窗外往后飞驰的景色，自嘲的一笑。

这些地方，都有太多现代的、工业化的痕迹了，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的样子，没什么好看的。

司机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从蜿蜒的山路上，艰难得开到了山脚下。也是难为方小瑜了，得找到开得了豪车，又开得了山路的司机。

等司机将他的行李搬下来，计蒙道了谢，尽管知道方小瑜一定给了人家令人满意的酬金，但还是又从皮夹里抽出了两张红色的纸钞给他，司机开心的接过。“先生，我下月的18日中午12点，还是在这个地方等您。”

计蒙：“知道了。”

然后他掏出了手机，信号弱的只剩下一格，还是给方小瑜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也不管她能不能收到了。

“已到，勿念，一月后见。”

接下去的路车到不了，得人腿走过去了。还要走四个小时左右的山路，计蒙带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行李箱的轮子在杂草丛生，甚至路都没有的地方，根本不起作用。计蒙几乎就是腾空拎着行李箱在山里走着，背上还背了一个背包，里面放得都是吃的。虽然计蒙可以不吃东西，但是现代好吃的零食实在太多了，他嘴馋。已经够难受了，还不给人嘴巴吃点好的，这日子还能过嘛！

在无数次后悔不该带这么多瓜子、花生、辣条、香肠之后，计蒙终于踏入了他的山头，曾经的山头！

几乎在他踏出这一步的时候，寂静的山林突然迎面吹来一阵凉风，计蒙全身上下的汗水几乎在一瞬之内挥发干净，清爽了不少。

树林间传来空灵的声音，好像草木在密语什么，连一些胆小的动物，都躲在高大粗壮的树木后面偷偷得看。

计蒙继续往前走着，假装没有看到这些变化，没有听到这些声音。

自从进入这片山域，他的脚步轻松了很多，背上的负重和行李箱几乎都不用花费太多的力气去移动他们。

越往山上走，路上的迷雾越来越浓厚。在临近山腰的地方，迷雾大得几乎连手指在眼前张开都看不清了，计蒙停了下来。

站立片刻，一座木屋在迷雾里显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