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好了桃林内的围栏,祭灶这日,村子里四处都飘着一股食物香气,张家小院内,招财和进宝一改顽皮,齐齐的趴在灶屋外,摇晃着小尾巴,仰着头,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里面。
刘氏在灶台供上祭灶果摆上香烛台,嘴里念叨着祈求的话:“灶王爷保佑,四季无灾愁,饭饱人安和。”
等着香烛烧过了半,将旧的灶神像撕下来,和纸扎的马一块儿烧掉,一边烧着一边祈求灶神上天庭时在玉皇大帝跟前多说点好话,保佑一家子平安。
等刘氏端了祭灶果出来,脚边就是两只黏的牢牢的小家伙,一路跟到了堂屋里,将那祭灶果往桌上一放,小尾巴晃的更欢了。
姜妩拿起拿起一个麻球的祭灶果,上面洒满了芝麻,外壳酥脆,中间是空的,吃到嘴里满是芝麻香,又甜又黏。
她掰了一小块喂给招财进宝,两个小家伙顷刻就开启了夺食,谁也不输谁,从堂屋打到了院子里,可转眼,又让张山拿进来的肉给吸引了。
酱过的肉用竹钩挂牢,吊在小棚下,底下堆了炭火,放上柏树叶,张山又往里头丢了些果子壳,火不断,这样慢慢熏上半个月。
招财进宝忙坏了,院子里哪儿哪儿都是香的,这也好吃那也诱人的,厨房的大锅里还腾腾的炖着骨头汤,扰的人梦里都是令人垂涎的肉肉。
姜国的习俗,二十四祭灶便是小年,小年过后,镇上不少坊里会开始放假,哥哥元朗也回来了。
师傅朱洪生给徒弟们都准备了过节礼,今年因为张家送过去的东西厚,似乎这过节礼也比往年来的客气些。
一到家,张元朗就给妹妹拿了礼物,和往年不一样,竟是小姑娘家用的花绳。
姜妩立即就品出味儿来了。
“大哥,你这哪里买的啊?”姜妩在花绳里挑了挑,纵观大哥前几年给自己送的木雕玩具,她有理由相信,这东西不是他挑的。
“铺子里啊。”张元朗见她一个个拿出来看,“宝儿不喜欢?”
“喜欢啊,哪边铺子我下回让阿娘带我也去瞧瞧。”
“……”张元朗愣了下,脑袋还在搜刮着说哪家好,对上姜妩满是狡黠的眼眸后,一下反应过来,轻轻扣了下她的额头,“坏丫头。”
“要是哥哥挑的,我都喜欢,要是别人挑的,我就更喜欢了。”姜妩拿起一个试戴了下,笑眯眯道。
边上的张元明和张元青听糊涂了:“宝儿你说的啥?”
姜妩看着大哥脸上那一抹薄晕,上一世大哥与茵茵姐也是这般互相情衷,只是当时张家的家境不好,朱师傅瞧不上大哥,二人才无疾而终。
如今可不一样了,家里一天比一天的红火,要不了多久他们也能住到镇上去,等大哥出师后,她就让阿爹阿娘请人去朱家说亲。
张元朗一个半大的小伙子,竟是受不住自己妹妹这么意味深长的瞧着,于是去了院子里给熏肉添柴火。
很快刘氏喊大家吃饭,于是姜妩便美滋滋的将花绳都收了起来。
熬煮了一个时辰的猪蹄膀软烂香浓,只吸溜一下,蹄子肉就脱骨,顺着喉咙往下滑,都不带嚼的,放在里面的菘菜叶吸足了汤汁,浓浓的胶质香,解腻爽滑。
前一夜酱下的五花肉,切的薄薄的盘在一起,与米粉一起蒸熟,加热中酱肉的油花浸润到了米粉中,再最后撒上一把葱花,彻底的激发了它的香气。
还有烙的厚厚的“果子饼”,香酥的薄面皮下是猪肉馅儿,三分肥七分瘦,与葱花鸡蛋拌在一块儿,咬一口就满嘴滋油花。
一家子吃的不亦乐乎,桌子底下趴着的招财进宝也吃的不亦乐乎,这下倒是不抢了,毕竟没有抢的时间,一只护着一个大骨头,在那儿奋力磨牙。
这个年过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张山还买了几个炮仗,村里家境好的,从二十**夜里就会开始放,吃过饭村里的孩子们都出来玩了,村口的杂货铺里摆卖的零碎,一下就被孩子们抢完。
而此时的镇上,许多铺子已经关门回家过年,巷弄内的各家小院里,满是团圆的景象。
唯有镇子南面的私塾内,除了大门口的灯笼是新换的,里面却是不见新年气氛,显得格外冷清。
推门声响起,阿棋端着一碗药走进屋,掀开阻隔的帘子,看到自家少爷又开了窗户,便忙放下药碗,上前把窗户合上。
“少爷,您伤寒还没好呢,不能着风。”
少年从外面那盛开的烟花中收回了视线,抬手掩了下嘴角。
阿棋的耳朵却很灵:“您忍了没用,我听见了。”
“阿棋,下次回去狩猎,带上你正好。”
“阿棋可不是猎犬。”阿棋重新端起药,递到少年面前,“少爷,喝药。”
靠在塌上的少年放下书,与眼前的仆从进行了沉默的抗争,但平日里什么都依着自家少爷,反应还时常慢半拍的阿棋,这会儿却是雷打不动的坚持。
喝,必须喝,少一滴都不行。
少年无奈败下阵来,最终接过了碗,白皙修长的手托着青瓷的底,一口饮下,眉头虽未皱一下,却是开始想念那一口豆儿糕。
“药既治病,且得让病人舒心,不该是苦的。”说着,他放下碗。
“良药苦口啊少爷。”
“阿棋,你喜甜还是喜苦?”
“自然是喜欢甜的。”谁没事喜欢苦啊。
“就是这个道理,药甜则病人乐于去喝,心情舒畅,病才会好得更快,若难喝,便会抗拒,心情不佳,病也就好的慢了。”
“……”阿棋沉默了一会儿,“但是少爷,药煮出来就是苦的。”
少年拿起书,往塌上轻轻倚去,端的是淡然自若,“那就说明你偷懒了,这世上该有甜的药。”
“阿棋没有偷懒……”阿棋正要继续反驳,意识到了什么,有被气到,少爷又说歪理!
“管夫子这一趟离开,得十五之后才会回来,大过年的,您家都不能回。”
少年翻了页书,阿棋继续碎碎念:“就算是您不想回去,夫人总是想念的,您连一封信都不写给她,现在好了,就咱们两个冷冷清清的……那簿子也不一定就在这里,您怎么就这么确信呢。”
“阿棋,话太多了。”屋内响起清冷声,终于安静下来。
屋外的烟火中,夹杂着附近小院内的欢愉声,不断的传进来,衬的这儿越发的孤寂。
阿棋看了眼自家少爷,把边上用来透气的窗户也给掩上了,彻底的杜绝那热闹声,听不见,也就不觉得这是在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