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看着苏铭的表情,苦笑道:“你猜到了?”
“因为……我?”苏铭声音有些发抖。
“是。”老者缓缓点头,放开了胡子。“她一直在寻你,一直寻不到你,时间太久了,她怕再也找不到你,也怕她自己放弃……我问过她,如果一直找不到,那怎么办,她就回答我,一直找,找到老,找到死,一定要找到你……”
找到老,找到死……
苏铭觉得眼眶有点热热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一般。当年的事,她从未向旁人提起过,也没同楚幽说过。
戚玄曾经问过她,恨么?疼么?后悔过么?
她笑答,太久了,记不得了。
真的吗?
她问自己。
其实是疼的,痛苦混合着恐惧与绝望,几乎要将她一颗心给扯裂了。以至于这些年,她逃避厌世,委屈又沮丧,她把自己缩在一个小小的壳子里,没人能进得去,她也出不来。
她也不想出来。
逃避可耻,但有用。
这件事无疑的带给了她巨大的打击,如果不是在内心自我放逐不去面对,如果不是她的药人体质以及玉婉容方毅等人视她的命为无上宝藏,全力抢救,她无论如何也已经死了。
全然不在意?
苏铭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但她不像旁人耽于情绪,被那些负面的情感所左右,她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还喜欢幽儿么,还爱她么。
答案是肯定的。
同幽儿在一起的幸福喜悦,要大过一切。即便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但此时此刻,苏铭依旧想和她在一起。
既然如此,那何必再去提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何必,要继续折磨彼此呢?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啊。
然而这一刻,那些缠绕着她的细小触手,那些时不时在某个深夜跳出来的小小玻璃渣,突然被她抛在身后了。这一刻,苏铭不在逃避,不在视而不见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些不好的东西一直存在,但她可以正视那些伤痛了,可以坦然的跨过去了。
因为她的幽儿一直都记得,替她记得,并没有因为是自己犯下的错而狡辩,而视而不见。她一直在找她,一直在为当年的错误赎罪。
这一次,苏铭觉得,是幽儿牵着她的手,与她同在。
“……那‘生死两难’就像是一个诅咒,盟主大人用蛊带来的痛苦,来时时提醒自己,她还没找到你。每天子时,药力发作她便会如此这般,在痛苦中昏迷过去。她这样,已经很久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血旗。”老者说着,深深的看了一眼刚刚就石像一般,愣在原地的老二。“所以无论怎么调养,盟主大人仍然日渐消瘦下去,你也应该感受到了,她真的太瘦了。”
苏铭拥着楚幽的手臂不住的轻颤,她紧咬着下唇,点点头。
“先生,我的血难道不能解这‘生死两难’么?”
“中蛊的初期是可以的,‘圣药’可解百毒之名不虚传。但现在盟主中蛊已深,即便用大量的药血也已经晚了。”
“可你一开始说,我能救她的!”苏铭急道。
“你……确实能。”老头的手又不自觉的抚上了花白的胡子,面色凝重。“但是……你会愿意么。”
“什么意思?”苏铭的心悬了起来,“你说,只要幽儿能好……”
“若是,让他同旁人交/合呢?你也能接受么?”老头的目光突然如鹰一般锐利,她死死盯着苏铭,就像是要看到她心底。
怎么可能!
“为什么要,这样?”苏铭哑着嗓子,几个字说的异常吃力,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似的。
老者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你可知道,盟主大人为什么不与旁人说此事么?就连血旗也不告诉?你又可知,为何她从不与你同房?若想解毒,便要在子时毒发之时,以旁人身体为引,与盟主她……肌肤相亲,倒也未必真行房事,只不过行那事时,人处于警惕性最低的时候,蛊也一样,所以若想将那蛊从她身上引出来,交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若是旁人毫无抵抗之力,即便引出了那蛊也不过是多一条人命罢了,姑娘你需要用你的血,在每次事前便给行事者提前引用预防。”
苏铭眉头越皱越紧,在听完老者的长篇大论之后几乎皱成一个包子,不过,她还没被说晕,很快就发现了老者话中的漏洞。
“呵,”苏铭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怒气,“你这老头总是旁人旁人的,为、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为什么我不能替幽儿解毒?”
“不只是你,可以说任何人都不行。”老者像是早就料到了苏铭会如何说似的,他抖了抖衣袍,不卑不亢到“你可莫以为老头子我欺负你小娃娃,此时所言非虚。”
“什么意思?”苏铭若是武功还在,非得好好“教教”老头怎么说话,这种情急时刻,怎么还老是大喘气呢?
“苏姑娘,你听完了可莫要激动。你可知道……盟主大人曾经与旁人……有过……”
“我自然知道!”那个人就是我。
苏铭别开脸,老脸一红。苏铭并不是脸皮多厚之人,在这种公开场合,公然谈论这种闺中隐秘,她其实是极不情愿的。更何况,她与楚幽已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这种事,再怎么说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你知道?”老头难掩讶然之色,心里对苏铭更是别有一番想法,看来,江湖上传言,盟主大人曾经是青楼的花魁这事,也许所言非虚。“那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既然如此,盟主大人身上已经留下了属于此人独有的特质,而且早在盟主大人中蛊之前便已经存在了,那蛊最是灵敏狡猾,如果换了不同的,哪怕只有一定点点的差异,那便无论怎么亲热,那鬼东西都是不可能被引出来的了。”
就像是被人推下悬崖,惊恐绝望坠落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声音唤醒,发现只是恶梦一场。
苏铭的心情急转直下而后又急转直上。若不是此时此刻爱人在怀,她怕是要原地后空翻,翻几个跟头了。嗯……如果她能翻的话。
“我知道了。”苏铭压抑着几乎要喜极而泣的神情,低头干咳了两声。“有……有什么注意事项么?”
“啊?”苏铭的反应这也……太平静了吧?发须皆白的老先生扯了扯自己的胡子,疼啊,没做梦啊?这是什么情况?
“我说……嗯,就是,那个行事啊,行事,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不要穿衣服,尽可能的靠近,最好紧贴。”老先生呆呆的说,心里还在想,这人是受不了刺激,疯了?看不出来啊?那不然是……坦然接受现实了?这也……接受度太良好了吧?还是说,这种磨镜之好其实对另一半的占有欲并不强烈?男子有绿帽之说,女子……好像还真的没有!
“那需要多久呢?这种,解毒之策,要持续多久呢?”
“每晚子时一定要呆在一处,至于时间嘛……这个不好说,但肯定不会太短。情况好的话,几个月便成,否则怎么着怕是也要个要个三年五载的啊……”
“我知道了。”苏铭沉声,尽力不在语气里夹杂一点点的私人情感,她刚刚是听到了什么?夜夜笙歌嘛?
某呆子的脸突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红了。
“老二,月色不错,送先生回去好好休息吧。”
白胡子老头:???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楚幽轻轻动了一下身子,微微发麻。周遭是清爽的空气,泥土,带着露珠的草叶和苍翠的数目。
她认出这里,是苏铭的院子。
我这是……在院子里睡着了吗?
身下软软的,并不是硬地,这一觉莫名睡得十分安逸又香甜。恍惚间想起,自己好像昨天同苏铭一起饮酒来着……
唔?饮酒?苏铭?
还不等楚幽理清思路,身下的“地面”突然动了。
楚幽一惊,本能的就去扣这“怪东西”的脉门。
“嗷……痛痛……幽儿幽儿我错了……”苏弱鸡嗷嗷叫着讨饶。
“苏铭?”楚幽赶紧放开手,这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正被苏铭半环半抱着拥住,对方并不丰满的某处被自己当作枕头,舒服的枕了一晚上……
楚幽的脸刷一下子就红了,耳朵像是有团小火苗再烧。
“对……对不起,我……”
“幽儿。”罕见的,苏铭打断楚幽,郑重其事,目光灼灼。“我想与你谈点事。”
楚幽的心咯噔一下,一定是昨天自己的样子被这人见到了。楚幽自责,她太糊涂了,怎么能喝酒呢,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喝酒呢。
她苦着脸,抬头,对上了苏铭的目光。深沉又郑重。
“好。”楚幽应道。
“你……”苏铭原本建树了一晚上的决心,被这人一瞪眼,突然就说不出来了。她掐了自己一下,振奋精神。
“你……可愿意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