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没有……
都没有。
茅子夏在满是硝烟的残垣断壁里寻找吃的,他从堂屋翻到厨房,从厨房翻到茅厕和地窖,最后趴在水井边往里面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
那群不是人的狗东西,把所有能够吃得都搜刮走了!连块树皮都没留下!
远处枪声接连响起,不敢再耽搁,擦了一把脏兮兮的脸,茅子夏躬着身在水井里边打了一桶水,抱着桶佝偻着在村子里的小巷子里跑,村里满眼寂静,没有一丝人烟。
村里的人都死完了,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儿,那群鬼子焚烧村子的那天,茅子夏躲在外面看见了,他们被拉着一排一排的站着,然后那群人逼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土棉袄的,抱大枪的男人,说没见过的,就挨一枪,一个接着一个。
躲在林子里的茅子夏,一点声音都不敢发,捂着嘴蜷缩着,死死的看着那一幕。
那一天,村子里的枪声一共响起了五十五次,小茅村五十六口人,除了在外面照顾同志的他,全部被打死,一个都没活。
抱着水桶,茅子夏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道,跑出了村子窜进林子里,跑了一个多小时,爬上山,到了一个小山洞。
山洞里黑漆漆的,不见天光,同村子里一样安静得吓人,茅子夏立刻就慌了,后来听见那个沉重的喘息声,才心下一松的跑了过去,大哥他还活着!
大哥姓陈名双,是个红色同志。
“哥,我没能找到吃的,只找到了一点水,我给你烧水,你喝点水。”凛冬寒雪,外面的地里也找不到任何野菜,茅子夏红肿着一双手,用打火石点火烧水。
木柴湿得厉害,打了好几次都没燃,急得茅子夏撕下一片衣服,要用衣服引燃。
“不用了。”这时,一只手按在茅子夏的,那只手上全是血痂,血液凝结在他的指甲上变成了黑色,“小兄弟,不用帮我找吃的了,山下危险,你别再去了。被鬼子看见了,会连累村子里的人。”
陈双的声音虚弱无力,说一句喘三次,说到后面几乎没了任何气息,茅子夏冲过去跪坐在他的身边,就着山洞外的一点亮光看着他,难过得垂下了眼睛,陈大哥要死了。
村子里的人死了,陈大哥也要死了,他愧对村子里的托付,陈大哥中了枪,和队伍失散,鬼子在后面追杀,他从小就性子野,喜欢满山的乱跑,就说有个山洞可以藏人,当天晚上,村子就让他把人带到山上去躲起来,走得急,只带了一点吃的。
村长爷爷说就算是没了命也一定要照顾好陈大哥,可是现在,他没能完成任务。
“哥。你说我们能赢吗?能把那群不是人的东西从我们家里赶走吗?”是夜,茅子夏缩在陈双的身边,小声的问道。
“能的。”陈双说,暗淡的眼睛望着黑乎乎的山洞顶,声音虚弱却坚定的说:“我们有很多很多的同志,千千万万的他们投身进来,愿意为了赶走敌人牺牲生命,我们还有以身作则的先驱们,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到时候,我们要全国庆祝,庆祝我们成功的那一天。”
“小兄弟,你和村子里的人一定要活下来,活到我们胜利的那一天。”
“有机会的话,你也去加入我们吧,用你的双手,亲自把那些人赶出去!”
窝在陈双旁边的茅子夏没有发声,村子里的人已经死了,他不敢让陈大哥发现。
他会的,他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活到他们胜利的那天。
第二天醒来,茅子夏就发现陈双死了,他沉默着把陈双的尸体背到了山下,和乡亲们的埋在一起,然后就去村子里捡了几件衣服上了路。
他要去加入部队,加入那个据陈大哥说很好的队伍,亲自赶走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只是小茅村在群山峻岭之中,从来没有出过山的茅子夏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那个冬天,他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反而遇到了在山里转悠的鬼子。
茅子夏只有一把村里的猎枪,干不过那些人的步.枪,只能和他们在山里打游击战。
仗着自己在山里长大,也着实杀了几个人,为村子里的人报了仇!
然而很快他就面临了和陈双大哥一样的困境,他没有吃的,他出发前装的吃的,是他在路边扯的干草。
没了吃的,渴了他就吃雪团,饿了他就吃衣服里的棉花,骗骗胃。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打不赢一群人,最后他体力不支的倒在了躲藏的路上,他的眼前闪过了一道雪白的亮光,之后便失去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就算是饿死,他也不要被抓住,死在那些狗东西的手上!
最后,鬼子是在一颗大树下找到了茅子夏,当时,他的嘴里还塞着一团雪白的棉花。
·
“滚开,不准碰我的大车车!这是我爸爸从美国给我带回来的,我家里还有日本的大电视,彩色的液晶的,日本和美国你们没去过吧,土包子!”
“大、大壮,这不、不、不是好东西,他们、他们是坏、坏、坏蛋!”
“你说谁坏蛋呢!你这傻子,你敢说我的大汽车是坏东西,我打死你,大胖小黑,给我打他!”
“那你的大汽车要给我们玩!”
“好,打了就给你们玩!”
“好哦好哦,我们要玩大汽车啦!大傻子,你敢说大汽车是坏东西,你才是坏东西!”
“砰——!”
“不、不好啦!傻子的头破了!”
“呜呜呜,老师,夏夏的头破了!”
茅子夏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听到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吵闹声,他被人抱在怀里往前跑,抱着他的人一边跑一边骂:“我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要跟你们算账!夏夏别怕,爸爸在这儿!”
“夏夏!我的夏夏啊!”还有个女人小心托着他的后脑勺,声音里满是哭腔。
难道他没死?混沌中的茅子夏用尽全力睁了睁眼睛,却没睁开,眼皮只动了一下,就再次陷入了混沌之中。
城投镇的茅家又进卫生所了,自他家生了一个傻子儿子之后,就三天两头的进卫生所,弄得卫生所的医生一个头两个大,县里中心医院都看不好的病他们卫生所哪里有办法。听说茅家爷爷以前还找了个什么土方子叫魂,还是不行。
这大中午的,茅家又是为了什么到卫生院?
围观的村民都好奇得很,忙端起大碗一层叠着一层的去看热闹,一边看热闹一边往嘴里刨饭,等卫生所的刘医生给茅家那小傻子包纱布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茅家那傻子脑袋竟然破了一个洞,正一股一股的往外流血。
哎哟!这造孽的,谁给这傻子脑袋打了一个洞!这不是在茅家人的心尖上戳刀子!
果不其然,茅家的媳妇儿李桂珍骂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茅家当家的茅天德沉默的望着给自己儿子包扎后脑勺的刘医生,过了会儿,才对跟着过来的老师说:“赵老师,你看这个事怎么办吧!”
赵若菊满脸愧疚,对茅天德说:“夏夏爸爸,这件事我肯定让大壮爸爸带着大壮来道歉。对不住,我没看好孩子,一转眼就让大壮把夏夏给推到了。”
茅子夏是个问题孩子,在学校成绩虽然不好,跟不上进度,但是人乖巧老实,上课安安静静,下了课就跟在其他大孩子屁股后面转,也不捣蛋。张大壮脾气暴,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次两个闹了矛盾,还把茅子夏的脑袋给打破了。
事情发生得紧急,得先把茅子夏送到卫生所,赵老师也没来得及问,但看张大壮身边那一群小朋友,肯定是张大壮先动的手。今天张大壮从家里带来了一个美国大汽车玩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玩具闹的矛盾。
又要批改作业又要看孩子,赵老师简直分.身乏术。
这时,刘医生包扎完了,他把昏睡的茅子夏送到茅天德怀里,说:“孩子后脑勺破了个两厘米的口子,血流得多,但问题不大,回去好好养几天就行了,这几天注意别让伤口沾到水,也别让孩子出去疯玩。”
李桂珍和茅天德连连点头,“好好,刘医生,我们肯定不得让夏夏的伤口碰到水。”
这年头看病贵得很,茅天德和李桂珍都是工人,家里没什么钱。
他们两个都是钢铁厂的员工,茅天德是机床师傅,一个月的工资一千五,李桂珍是女工,包扎一些钢筋,做的轻便活,一月工资一千,这些年为了看茅子夏的病花了不少钱,好在过年过节的福利好,又有茅家爷爷支援点,才不至于一家人的生活过得紧巴巴的。
抱着孩子,两夫妻回了家。茅家爷爷见自家乖孙小脸白白的昏睡着,登时怒目圆瞪,一定要那个什么张大壮道歉。
但道歉归道歉,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孩子,李桂珍眼睛都哭肿了,那么大条的口子,她宁愿在自己身上也不愿在夏夏身上,她不求夏夏聪明伶俐,只求他安安稳稳的,怎么就还能被欺负。
“孩子他爸,要不我们给夏夏转学吧。”李桂珍哽咽着说。
茅天德摸了摸自家儿子毛茸茸的额头,沉着嗓子说:“还能转哪儿去,城投红心小学好不容易收了夏夏,其他学校根本就不收。然后夏夏这个样子,到哪儿不会被欺负。”
茅家爷爷不说话,只在旁边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到门外抽叶子烟去了。
接下来,他们照顾了茅子夏两天,这两天茅子夏都没苏醒,吓得三人又抱着孩子去卫生所,听刘医生说孩子没事儿只是在睡觉,这惴惴不安的才回家。
幸好当天傍晚,茅子夏就苏醒了。
他真的没死,还没完全清醒的茅子夏呆呆想到。
他摸着刺痛的脑袋慢慢坐起来,迷蒙的眨了眨眼,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刷着白漆的墙壁,光滑的地板,和小茅村子完全不同的房间。
但莫名的,他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更莫名的,他觉得这里很安全,安全到他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被人杀死,什么时候会被冷死饿死。
忽的,他想起了陈大哥死前说的那些话,他紧张的缓缓捏紧了拳头,呼吸急促。
他们真的赢了?
他们真的把那些不是人的东西赶出了这片大地?
悄悄开文,更新奉上~~
有点担心,这一章会不会写得敏感,被锁,没写过这种题材的,不太清楚敏感点是哪些……
之前的梗因为涉及到了英.烈和高干,所以被编编敲了修改文案,但大体梗不变,给之前收藏的宝贝儿们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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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