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才到安定宫时,姑父对着我痛哭失声,说我可怜,父兄早亡,竟然不得不以弱质女流之身直面惊涛骇浪。天下的百姓也说我可怜,燕国不幸,风雨飘摇之际只能靠女人来力挽狂澜——他们都觉得,我是被迫站到皇帝的位子上,不得不拿起刀抵御外辱。”宁玉珈说。
“真是的,我难道不能主动篡权夺位,为自己争到玉玺与帝座么?权力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我少年时期极其喜爱它。”
“你没错。”谢湫摇头,“追逐权力是世上大多数人都会做的事。拥有权力才能在这个世上立足。”
宁玉珈轻笑,接着又换了个话题,“今日之事,多谢。”
“谢我什么?”谢湫目光沉静。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赵六和你说的?”
“不,我自己看见的。”宁玉珈说:“我当时其实并没有昏过去。我这么说,你或许不信,或许会觉得我这是在给自己挽回颜面。但我当时只不过是腹部和背部受了箭伤而已,怎么可能就那样轻易的失去意识。我还醒着,是装昏,本想趁着那几个刺客向我靠近之际挟持他们的——他们选择在深巷杀我,用得武器是一种箭矢短小、便于携带的弓.弩,我猜他们的箭矢携带的一定不多,还是得用刀剑来结果我。”
“但这样也很危险。也许你会失手,也许他们不会顾忌那个被你挟持的同伴。”
“那我也至少能够杀死几个人,不算吃亏了。何况他们也未必杀得了我。刺杀的时间选在白天,刺杀的地点选在东市,除非速战速决,否则他们一定会败逃。”宁玉珈唇角扬起,“后来我就看到了你,你来了,还引来了那一大群的人。我很感谢你。”
“先别忙着道谢。”谢湫话语一如既往的冰冷,“好好想想要杀你的人是谁,想不出来的话,你还是可能要死。”
这个真是个愁人的问题。那些人跑得无影无踪,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她受伤的消息倒是很快就送到了宫中。若是陛下有心去查,是查得到真凶的。
问题是,魏帝愿意去查么?
“会是荥阳王么?”谢湫问
在长安城中,与宁玉珈有仇怨的便也只剩下他了。
“如果是荥阳王的话,那这一局布得可真不高明。东市虽然是我回安定宫的必经之地。但那一条埋伏有刺客的巷子我却是原本可以不去的。”
“但无论如何,荥阳王的动机最大。”谢湫继续分析,“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太子的人动的手?”
“荥阳王动机最大,你为何要怀疑太子?他们一惯水火不容。”宁玉珈先是惊愕,转念一想却也能明白其中逻辑,“太子与荥阳王水火不容,我又与荥阳王有旧怨,杀了我嫁祸荥阳王,这主意不错。可惜,就在我出事前,太子已领命前往蜀地。这消息还是你告诉我的。”
“太子前往蜀地,东宫还有一群太子臣属。”
“……这倒也是。”
最后两人也没能猜出刺客的真实身份。余晚进屋,催着宁玉珈休息,两人这才终止了谈话。
“我睡了。”宁玉珈按照余晚的吩咐乖乖缩进了被褥中,合上了眼睛。
谢湫点点头,起身离去,走时步子放得很轻。
他走出这间屋子,但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屋外的窗下,看着月亮发呆。
“还没走么?”端着药材路过这里的余晚看见了他。
“没走。”谢湫说:“不知道去哪。”
他在安定宫内是孤身一人,通明殿内至少还有宁玉珈,从比他那冷冷清清的长宜殿要强。
“蜀君要是闲得无聊,不如帮我劈柴熬药如何?”余晚玩笑道。
“嗯,好。”他却是真的起身往灶房走去。
“蜀国皇帝也会和下人抢事情做么?”余晚有些意外。
“这里而今还有谁是皇帝呢?”他说。
劈柴虽然不会,但是他也能够帮着余晚挑选药材、看管火候。今日太极宫中的医官来过,除了为宁玉珈包扎之外,还留下了不少药。余晚看着他略有些笨手笨脚的切着那些草药,目光玩味。
“不去休息?其实你的身体状况比她还要糟。”
“还好。”他头也不抬。
“因为你格外在意她,所以就连自己都不在乎了。”
“是啊。”他大大方方的承认。
“可君侯说,她从未见过你。”
他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但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
次日通明殿热闹了一阵。是齐、蜀、楚的君主听闻宁玉珈受伤后,过来探望。
五国国君在做皇帝时尔虞我诈。但在进了安定宫之后,反倒因同病相怜而生出了友情。宁玉珈受伤的事一经传开,三国国君在住处翻箱倒柜,找出了亡国之后偷偷夹带入安定宫的人参、灵芝,一个个都赶着送了过来。
庸德与西昏在通明殿内碰上后很快吵了一架,为的还都是些小事,比如说自己的碗中的茶水比对方的要少些,或是对方送来的人参个头太小看起来寒碜。
宁玉珈也不去劝这两人,反倒笑着看他们斗。谢湫便站在一旁看着宁玉珈,只庆幸她似乎精神状况不错,别的一概不管。
齐君无业侯倒是个难得的老好人,这里劝那里劝,谁也劝不住,又心疼侄女遭遇此难,于是免不了对着宁玉珈数落一通,问她怎么这样不小心,让刺客得了手。
西昏侯说起自己从前在楚国处置乱臣贼子时,会挑选其中自己最厌恶的那几个,将他们带到宽阔的平原,然后他本人亲自弯弓搭箭策马追在那些人后头——谓之“人猎”。
庸德侯听得噤若寒蝉。大肆抨击西昏残忍狠毒——但实际上他做皇帝时杀的人也不在少数。宁玉珈摸了摸自己腹部的箭伤,苦笑不已,无业侯皱眉感叹,唯有谢湫,仍然沉默的站在一旁,消弭了自己的存在感。
这时余晚却赶了过来,“荥阳王到了。”
“他来做什么?”西昏侯脸色一变。
“我方才去取药时遇上了从嘉安门来的宦官,是他告诉我荥阳王到了的。”余晚眉宇紧锁:“至于来这做什么,我猜,大概是来探望君侯的。”
“那就见见他好了。”宁玉珈倒是无所谓。她与荥阳王打交道的次数多了,还没怕过他。
西昏侯一言不发的起身,转身就出了门。
庸德侯沉思片刻,也匆匆忙忙的出了门。
“他们这是……”谢湫总算开口,好奇心上来实在忍不住想要多问几句。
“西昏侯为人高傲,不喜低头,可荥阳王偏偏是个爱折辱人的主儿,所以西昏侯只能逃跑,以免和荥阳王正面遇上。”无业侯叹着气为他解释,“至于庸德侯嘛……他希望能够哄得荥阳王高兴,所以赶着上前去叩拜。”
两个皇帝,在当政时如出一辙的昏庸暴戾,亡国之后的态度却又截然不同。
谢湫若有所思,宁玉珈在他身边告诉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嗯,我知道。”少年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荥阳王踏入通明殿时,谢湫也还是没有多少明显的情绪波动。他跟随无业侯一同朝大步上前,姿态极尽恭顺。
今日荥阳王是一身瑞绫裁成的襦裙,长发绾成堕马髻,他本就五官柔和,又没有蓄须的习惯,在施了一层脂粉后,乍眼看上去真的与女人无异。
谢湫站起时看清了荥阳王的脸,有片刻的愣神。
无业侯扯了下他的衣袖,生怕荥阳王会因此发怒。
荥阳王却不曾正眼看谢湫,他的目光只落在宁玉珈身上,“我来见燕主,闲杂人等退下。”
无业侯匆匆拉住谢湫。谢湫今日倒是乖巧,任无业侯拽着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宁玉珈与荥阳王两人对视。
“殿下今日真是悠闲。”
“来看看燕主是否还活着。”
“我没死,失望么?”
“失望倒不至于,因为燕主不会活太久,现在的你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荥阳王嘲讽笑道:“只是燕主假如死于街头不入流的刺客之手,我会可怜燕主。”
“刺客是你派来的?”宁玉珈问。
“是不是我派来的都无所谓,若是燕主就这么死了,难道还能追查真凶么?”
“说得倒也对,我当务之急是保住命。”
“知道自己该如何保住性命么?”荥阳王问。
当然知道,屈服,投降。
“我那个提议,你仍有考虑的机会。”荥阳王说。
她放弃皇位投降魏国之际,就低过一次头。但这只是低头而已,荥阳王要的,是彻底折断她的脊梁。
“所以说,刺客还是你派来的吧。”宁玉珈坐了起来,“为了让我恐惧,让我在恐惧之中摇尾乞怜?”
“那么,燕主愿意么?”荥阳王诧异的一挑眉,而后俯身看着她。
宁玉珈微笑,勾住了荥阳王的脖子,防身的短刀架在了荥阳王脖颈边。
我才发现我写了那么多男二,终于有一个是在认认真真跟男主抢女主了
为我女儿撒花
又及——
明天,我要,请假一天
最近,学业比较忙,望见谅,咱们,后天再见(光速逃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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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