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又咬了一口食物,顿时觉得很不自在。kanshushen
迪恩依旧盯着他,似乎对他怎么吃饭很感兴趣。
怎么了嘛?泰尔斯吞咽下一口食物,突然很想这样问。
但他没有。
幸好,路易莎突然开口,引开迪恩的注意力,解除了泰尔斯的不适感。
“我感觉我们得罪他了,迪恩。”
“你知道,汤姆丁那个人,”路易莎叹了一口气,满面愁容:“该死,你相信吗,我们明明试着救他的命,却得罪他了。”
“没关系,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替他工作,”迪恩叹息道:“走完这一趟,我们就再也不接汤姆丁的生意了。”
“最后一次?”
快绳闭眼吐出一口气:“漠神保佑!我真是受够了那个家伙!张口闭口都是我认识某某某……”
“最后一次嗬,那就更糟了,我都能想象他怎么在背后编排我们了。”路易莎讽刺地道。
“告诉过你了,我们不该来。”麦基默默地看着迪恩。
“是我的错,兄弟,”迪恩对荒骨人歉意地一笑:“我们就不该北上。”
光头的佣兵眼神灼灼。
“不用担心汤姆丁,我想,我们是时候离开刃牙沙丘了……虽然本来也打算没待多久。”
这句话让所有雇佣兵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看向迪恩。
泰尔斯不禁好奇起来:这个光头佣兵,似乎有着一股一开口就能吸引他人注意的魄力。
“离开刃牙……你是说,离开我们现在的大本营?”老锤子惊讶地重复道。
雇佣兵们面面相觑,似乎为这个建议而惊异不已。
路易莎谨慎地问:“离开?现在?你是怎么考虑的?”
迪恩摇了摇头。
“先,是自由同盟要开仗,然后星辰人在刃牙沙丘封锁了边境,接着这里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我不相信这些事情彼此无关。”
光头的佣兵喝了一口水,面带忧色地看向远处的几个营地:“无论刃牙沙丘还是西部前线,这片土地都不再适合雇佣兵了。”
快绳迷惑地举手。
“等等,我怎么听不明白?自由同盟,封锁边境……这些事情跟适不适合雇佣兵有什么关系?”
“闭嘴,”老锤子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好好听迪恩说,学着点。”
快绳眨了眨眼,一脸懵懂。
泰尔斯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迪恩。
“好几年了,祈远城再也没有派出清扫队深入荒漠,维护商路,听专走西边生意的雷蒙说,就连巡逻骑兵的游弋范围也越来越吝啬,”迪恩盯着脚下的沙地,默默地道:
“而现在,自由同盟都敢公然跟他们,跟北地人叫板了,这说明了很多事情。”
北地人坎泽冷哼一声,似乎很不满。
迪恩叹了一口气。
“不只是祈远城,威兰领也收缩了防线,专跑那一线的阔拉克告诉我,从西大针林到恩德黄土一带,已经很久没看见埃克斯特的护林人了,倒是时不时会遇见守望城派来圈地的星辰人……”
快绳挠了挠头,歪过脑袋:“所以什么意思?”
大家不约而同地给了他一个眼刀,责怪他的插嘴。
但迪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显然,无论祈远城还是威兰领北地人在荒漠的影响力和存在感正在减弱,这些事情明确无误地说明:巨龙打算收回它的指爪,埃克斯特王国,正在衰落。”
泰尔斯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动。
所以说……
“为什么?”快绳一脸惊愕:“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政治,对么。”这一次,接过话头人的是出乎意料的老锤子,他一脸厌恶地摇摇头:
“六年前,埃克斯特重新选举了国王。”
泰尔斯心下一沉。
他眼前浮现出六年前的那一天。
那个头颅。
那个王冠。
那个……女孩。
迪恩微微叹息。
“对,我猜那就是祈远城和威兰领的边境军队消失的原因和去处也许那位杀兄夺位、名声在外的新国王,对大公们的威胁比荒漠边境高得多,以至于他们无暇顾及沙子上的事务。”
坎泽嗤了一声:“弑亲者。”
迪恩点点头,皱眉继续说话。
“荒漠里的势力,无论是兽人的大部落还是荒骨人的部族,他们一定会察觉北地人的回退,察觉荒漠北端的变化,没有了成建制的军队威胁,一直窝在深处的他们会试探着北上,填补埃克斯特留下的空白,争取生存的资源与空间。”
光头佣兵在沙地里划出一道道线条,泰尔斯勉强看出那是地图:
“与此同时,巨龙国度的衰落会让星辰人腾出手来,西部战线可能会扩张,也可能不会,但从他们这次的封锁禁令来看,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快绳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他人也差不多,大多一头雾水,唯有路易莎依然一脸认真地看着迪恩。
看到这里,泰尔斯突然明白迪恩在这支队伍里的地位从何而来了。
只见迪恩眉心紧皱,一脸谨慎地道:“无论是大部落北上还是星辰西扩,都不是我们这样的小佣兵队伍承受得起的,生意会越来越少,路途会越来越难,意外会越来越多,至少五年内,我们不能留在这里荒漠的北端和东部。”
老锤子无奈地哼声:“唉,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如果我们是像‘鲜血鸣笛’那样的精锐百人团……”
但迪恩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不,那我们就会成为部落冲突或是王国征战的炮灰,死得更快。”
老锤子尴尬地笑了笑。
“那我们去哪儿?”
快绳瞪圆了眼睛:“重新回去南方,回到我们来的地方,迷海三国?”
迪恩摇了摇头,表示反对。
“无论是瑟拉公国、诺顿公国还是奎尔公国,他们也面临和荒漠北端同样的问题。一样的道理,埃克斯特的衰落和内斗,随之而来的是星辰王国的复兴,哪怕是他们受创最严重的刀锋领。”
“没有了北方巨龙的威胁和掣肘,星辰王国腾出手来,一定会试图恢复他们在西南各邻国里的影响力和霸主特权,而在迷海三国,在那些商人、暴徒、流氓、杀手、赏金猎人、自由骑士以及雇佣兵们大行其道的自由世界、走私乐园、免税天堂、刀剑斗场、死亡乡野里……猜猜看谁会最先倒霉。”
泰尔斯缓缓呼吸着,一步一步地消化着眼前的知识这些佣兵们得到的信息,可不是书房里的“小滑头看世界”。
快绳几乎要被绕晕了:“好复杂,所以我们到底去哪儿?”
“简单地说,”迪恩表情认真,默默出神:“就是我们得找到一个地方,那里的强权和势力分庭抗礼,相互忌惮,最好元气大伤,相持不下,那样,我们既能找到生意和机会,又不必面对规模战争的灾厄。”
路易莎点了点头:“所以?丹特的大剑要指向何方?”
迪恩微微一笑,指了指沙地上的地图:“还是这件事埃克斯特王国暂时衰落,黄金走廊和康玛斯联盟也会受影响。康玛斯内部历来矛盾重重,一旦埃克斯特陷入内斗,跟龙霄城有姻亲关系、攫夺了联盟话语权十几年的藤蔓城受冲击最大,反过来,北方四城在北边的压力会骤减,迎来上升期。”
“以善流城为的北方四城、唯瓦里尔邦是瞻的海岸共同体,甚至以桑拉斯特为代表,安稳了很久的东南诸邦,都会跟失去强援的藤蔓城迎来一段小小的争斗期,我们不清楚康玛斯内部的争斗会怎样,但商人之间的内斗,最少不了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而像是枫角海岸、科亚伦克、北海王国这样的康玛斯周边小国里,应该也会多上不少机会。”
说起善流城,泰尔斯就想起龙霄城里那位让人印象深刻的,遵守“契约精神”的侯爵。
迪恩继续道:“藤蔓城衰落,所以康玛斯失去了染指西面,染指塔伦迪共治地的动力和实力,艾伦比亚王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一直盼望着在康玛斯渗透之前拿下塔伦迪共治地,但那既有可能是和平的政治演变,也有可能是血腥的征服战争,去那儿的话我们前途未卜。”
“至于黄金走廊……自由同盟和白山就不讲了,盛宴领和野茫山也不清楚,莱沃尔夹在康玛斯和艾伦比亚之间,我也说不好。但是一个从钢之城来的佣兵告诉我,安伦佐公国的熙德大公身体不佳,可想而知,他的子女们将围绕继承权展开拉锯,龙吻地周边的大小城池邦国可能会因宗主国的动荡重新站队洗牌,但康玛斯忙着内斗,星辰要重纳迷海三国,艾伦比亚,我猜关卡、厘金、甚至小规模的强盗和叛乱都会出现,商人们不会喜欢的,但那就是雇佣兵的机会。”
迪恩抬起头来,却无奈地现大多数人都是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就连路易莎也皱着眉头。
但泰尔斯的清澈目光却让光头微微一怔。
迪恩咳了咳嗓子,回到当前,指指地面:“所以,康玛斯或者龙吻地,我们选一个吧。”
空气安静了下来。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快绳满面崇拜,说着粗鲁的、不知是海上还是荒漠里的俚语:“现在的雇佣兵都这么吊的吗?”
泰尔斯也严肃地看着迪恩。
别的不说,但单凭这份见识……
难怪,丹特的大剑,难怪他们能地信心满满地深入荒漠。
难怪他们能聚集这群千奇百怪,各有所长的战士。
路易莎噗嗤一笑。
“其他人我不知道,”女队长看着光头佣兵的眼神难以言喻:“但迪恩,是的。”
“他就是这么吊。”
迪恩又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是雇佣兵,快绳,要生存下去,靠的不仅仅是实力或运气,”他哈哈一笑,难免有些尴尬,“而是审时度势的谨慎精明,细致入微的观察情报,还有通达四方的人脉名声。”
泰尔斯默默地听着。
雇佣兵的生活。
原来如此。
就在此时,麦基突然一动。
他迅捷地伸出手,从沙地里抄出一大把沙子!
泰尔斯和一众雇佣兵都吓了一跳。
沙粒从荒骨人的指间落下。
“操!”这是麦基嘴里第一次吐出脏字,他看着手上的东西,咬紧牙齿,面孔狰狞。
沙子落光,泰尔斯这才看清楚,麦基手上的是一只小型蜥蜴,兀自挣扎不休。
嗯,蜥蜴。
等等。
泰尔斯现,他认识这种品种……额,不能说“认识”,应该是,几天前,他“吃”过这种品种的蜥蜴。
火光之下,这只蜥蜴颜色血红,满布白色条纹,表皮之间还有尖尖的软刺,痛苦地在麦基的手上挥动四肢和尾部。
“漂亮,麦基!”老锤子开心地大笑:“猫抓老鼠都没这么……”
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
那个瞬间,看清了那只蜥蜴,路易莎的脸上展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恐:“我的天啊,这是……”
泰尔斯疑惑地看看老锤子,又看看其他雇佣兵,现大多数人都一脸凝重除了刚入行的快绳之外。
“别慌,”迪恩的声音让紧张的大家安静下来:“至少我们都在这里。”
王子的目光放回那只可怜的红色蜥蜴身上。
泰尔斯满腹疑问。
这不就是一只蜥蜴吗?
虽然颜色罕见了点,但是……有什么问题吗?
总不能有毒吧泰尔斯默默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等等,应该没有什么毒,能持续好几天才作吧?
是的吧?
“等等,”快绳表情一凝,指着那只蜥蜴:“我好像听坦帕说过这个……红皮白纹……那就是,就是……”
他面色苍白。
“是啊。”
麦基冷冷道:“血刺蜥。”
“不祥的征兆。”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越难看。
血刺蜥?
泰尔斯心中一动: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动物的名字。
到底是在哪里呢?
但他一时没能想起来,于是直接问。
“不祥?为什么?”这是一头雾水的泰尔斯。
老锤子叹息着耸了耸肩,看向天空中的朦胧月色。
“这种蜥蜴是荒漠的特产……”
“一旦食物不够了,它们就会在夜晚呼唤彼此,渐渐聚集在一处……”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满面愁容。
泰尔斯试探着问道:“团结捕猎?”
“不。”麦基摇摇头,目露狠色。
他慢慢地,用他那满布荒漠口音,泰尔斯听了好几天才渐渐习惯的艰涩通用语,咬字道:
“它们会开始……猎杀彼此,捕食同族。”
泰尔斯一愣。
只听荒骨人冷冷地道:“最后活下来的那只血刺蜥才能靠着同伴的尸体,填饱肚子,撑过这个食物难寻的关头。”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头挣扎着的血刺蜥。
这是……
路易莎叹了一口气:“吞噬同类,倚之为生。”
“世间万物中,有哪种生灵能干出这种可怕的事情来?”
泰尔斯愣住了。
“真不巧,”迪恩叹息道:“我就知道一种。”
“而它们正活在与你我毫无二致的皮囊之下。”
“所以血刺蜥是荒漠里最不祥的生物之一,漠神造它出来,就是为了警示我们在荒漠里的行为漠神无灾,凡人自寻,同类相食,必遭天谴,”麦基皱紧眉头,定定地道:
“它意味着荒漠里最惊悚阴森的事情,比代表厄运的乌鸦还要糟糕看见它的人,或有厄运,吃下它的人,命途坎坷。”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那只蜥蜴。
吃下它的人……
不是吧?
这是迷信对不对?
等等……
一定是迷信对不对,什么靠不住的玄学之类的……
一定是……
喀拉!
下一秒,麦基毫不留情地手上力,结束这只不祥动物的生命。
沉浸在惊惶中的泰尔斯又吓了一跳。
荒骨人眼神冰冷地挖开一个沙坑,将血刺蜥的尸体放了进去。
“漠神无灾,世间皆灾,漠神无赦,荒漠即赦。”他念叨着什么,把沙子埋好。
快绳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看样子有些呆滞的泰尔斯:“别理他,荒骨人总是怪怪的。”
团队的气氛仿佛瞬间阴沉下来。
“别紧张,大伙儿,”路易莎咳嗽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它已经死了,我们只是见了一面,就算有些小波折也没什么,而且那只是传说,再说,也没人蠢得去吃它……”
听见这话,泰尔斯表情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去轮班吧,我也去,”迪恩面色淡然地道:“相信我,打起精神……”
就在此时。
“等等!”麦基突然出声,语气严肃。
泰尔斯又是一怔。
迪恩皱起眉头:“怎么……”
“这只血刺蜥……”麦基咬紧牙齿,看着那只埋了一半的血刺蜥:“它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麦基,那只是传说……”老锤子叹息道。
麦基猛地抬起头!
“不,在沙子里埋洞的它,是被吓得逃来的!”
荒骨人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而这就意味着……”
下一秒,麦基整个人猛地趴到地面!
他把侧面的耳朵埋进沙子里,一动不动。
“所有人安静,”迪恩举起手,很有默契地悄声道:“让他听。”
瞬间,营地里的大家都安静下来,连快绳都满面惊恐地捂住嘴巴,只剩下其他营地的嘈杂声远远传来,像是朦胧的背景音。
怎么了?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他们,但哪怕是从未作为雇佣兵的他,也在短短一会儿间明白了他们的举动。
仅仅数秒后,麦基就蹦了起来!
荒骨人猛地伸手探向自己的双刀,语气很急,脸色狰狞:
“有人在接近,四面八方,脚步很重……”
不等他说完,迪恩就脸色一变,抓起手边的格斗斧,朝天大喝道:
“警戒!”
他的吼声很大,在荒漠的夜空里尤其突兀!
整个商队的夜晚为之一静。
下一秒,商队的营地就乱了起来,嘈杂一片,熙熙攘攘,什么声音都有。
但这一边,在泰尔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丹特的大剑们就齐齐从地上蹿起来,连快绳也不落下风。
他们各自扑向自己的武器:坎泽霸气地拔起双手大剑、麦基抽出双刀、老锤子解开锤子上包裹的麻布、休伯特举起直槌和大盾,快绳拔出一柄带护手的弯刀、路易莎则甩下箭囊,抽出腰间长剑,他们背对篝火,默契而统一地成阵型散开。
泰尔斯这才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拉过时光之弩,开始装箭。
搞什么?
“敌人?”迪恩持斧在手,看着背后的沙丘和远处的地形,沉稳地问道。
“不清楚,”麦基摇摇头,语气急促,喘息还未缓和:“晚上看不清沙尘,沙子传音很糟,所以他们趁着……他们快要合围了,我们的哨戒……”
“先确认坐骑,”路易莎表情扭曲,她咬牙抽出腰间的剑,嘶声大喊着:“信号通知微风他们……”
但她的话没能说完。
泰尔斯心中一寒。
黑暗中,一道厉响突兀传来!
嗤!
北地人坎泽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向后一挫!
“啊啊啊!”他怒吼着,把大剑插入沙地,稳住身形,微微颤抖。
眼尖的泰尔斯看见,北地人的肩膀上出现了一支尾羽尖利的长箭。
“敌袭!”迪恩怒吼着,挥斧格开一支冷箭。
砰!
铛!
数秒的时间里,雇佣兵们或闪避,或格挡,在沙子的摩擦声和金属的碰撞声中,抵挡下第一波的冷箭突袭!
但无数的惊叫和惨嚎,从商队们的营地处传来。
“不!”
“啊,好痛!”
“这是”
泰尔斯又惊又怒地听着耳边似曾相识的声音,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最痛恨的战场。
下一秒,老锤子沉稳地甩开大锤,势大力沉,与黑暗中来袭的一柄武器硬碰硬地撞在一起!
“咚!”
折磨耳鼓的巨响中,泰尔斯惊讶地看见,强壮的老锤子居然身形一晃,倒退三步,单膝跪地,痛苦喘息!
敌人,无数的敌人,他们像是约定好一样,从无尽的黑暗中倏然现身。
休伯特的大盾及时迎上,挡下敌人的下一击。
“来!”休伯特怒嚎着,打算呼唤同伴:“我们先把这个干”
但他很快现,自己的意图不会实现: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的雇佣兵们都遇上了敌人!
“日!”
麦基咬牙大喝,双刀格出,卸开一道质厚刃长,似刀似剑的武器。
但他还没能还击,就又狼狈地就地一滚,在漫天的飞沙中,避开一根向下砸地的大棒:“他们是专业的!”
路易莎沉着地跟迪恩的斧头配合,挥舞长剑,借着灵活的身形与三个敌人艰难地周旋:“别慌!两人一组,阵型!”
死命保持冷静的泰尔斯,在篝火旁咬牙上完了弦,举起臂弩,看向四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篝火被突如其来的战斗撩拨得飘摇不定,忽明忽暗,敌人的身形看不真切,却影影绰绰,笼罩了这一方小小营地,扑向丹特的大剑们。
“草草草”
快绳尖叫起来,他的弯刀被敌人大力击退,可怜的新丁摔倒在地,幸好,坎泽豪迈地拔出长箭,补上他的位置,大剑挥退一个要趁势进击的敌人。
泰尔斯瞬间进入地狱感官。
天啊。
他浑身冒着冷汗,看着眼前的一切。
“啊!”
“杀!”
“叮”
“砰!”
“克鲁里!”
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味四面皆是,狂怒的战吼与武器的交击响彻这个月色朦胧的漆黑夜晚。
甚至一声吓人的动物低吼,从不远处伴随着惨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恐怖的咀嚼声像是牙齿在撕开血肉。
妈的。
妈的!
在狱河之罪的帮助下,神经紧绷的王子摆脱了火光的误导和黑夜的欺骗,他明晰地看见:沙地上,四五十个粗壮、高大的身形,似乎同一时间,从沙丘,从平地,从背坡,从不同的方向角度,向着商队的所有营地,所有人袭来!
其中甚至还有四肢着地,长尾甩空的非人物种。
侵掠如火。
蚁聚而攻。
杀戮无情。
“呼”
背后风声急袭!
操!
泰尔斯咬紧牙齿,他以前所未有的度,矮身避开一记斧击!
斧风划过他的头,堪堪一寸就削开他的脑门。
该死。
该死!
这是……要命的厮杀!
泰尔斯在风声中惊怒地握紧臂弩。
敌人粗鲁的咒骂传来,听不真切。
终结之力涌上王子的大腿,泰尔斯踩动脚步拉开距离,迅捷地转身面向敌人。
他将时光之弩对准这个高大对手的胸膛,狠狠扣动扳机:“噌!”
“铛!”
巨响之下,敌人痛苦地一晃,攻势停顿,斧头无力地垂下。
泰尔斯浑身颤抖着,却不是恐惧和惊惶那种东西早就在无数次遇险中丢得差不多了,与尼寇莱那不公平的一战,更是让他感受到拼命厮杀的残酷和直接而是狱河之罪盈满全身时的本能,是对战斗的渴望。
王子猛吸一口气,果断抛开臂弩,踩动脚步。
寒风中,无数沙砾在他的鞋底摩擦着,向后退开。
熟悉得如他手臂般的j匕瞬间握入掌中。
与陨星者一战之后,他的终结之力进步了不少,连带着战斗的反应也显著提高,狱河之罪更是无时不刻不在点燃着他的血液。
他知道,这里是荒漠。
没有人会救自己。
只有战斗。
杀了他。
杀了他!
泰尔斯以从前无法可想的极,瞬间扑到弯腰忍痛的敌人跟前,腿部劲,借力上攀,右臂力前刺!
“嗤!”
匕狠狠扎进敌人的脖颈!
“啊!”泰尔斯怒吼着,死命转动匕,感受着鲜血从手臂上留下的湿润、黏稠与滚烫。
他最讨厌的感觉。
最痛恨的感觉。
让他回想起改变命运的那一天。
那天,他也是这样……
“呐啊啊啊啊啊库卡拉!”敌人嗓音雄浑,痛苦地咒骂着泰尔斯听不懂的语言。
下一刻,泰尔斯就感觉胸前大力来袭,生生一痛!
“砰!”
巨力之下,王子被狠狠掼倒在沙地上,剧痛和胸闷同时传来。
糟糕。
这个念头随着泰尔斯痛苦的呼吸浮起。
身形巨大的敌人惨嚎着,脖颈的鲜血猛烈地涌出,但他却像没有感觉似的,猛地拔起地上的单面巨斧几乎跟泰尔斯一样长,狰狞宽厚的斧刃还占了斧柄的一半。
还在重摔下艰难哆嗦着的泰尔斯,只能无力地看着那把红黑相间的巨斧。
糟糕。
糟糕!
他痛苦地思考着,艰难地呼吸着,还未回缓的身体却难以动弹。
“赛尔,赛尔,赛尔!”
高大健壮的敌人对着地上的泰尔斯死命地怒吼,仿佛要吼尽这一生的力量。
在泰尔斯的上方,他把双臂挥过头顶,像行刑手一样高举巨斧,狂也似地甩着头颅,赤红的鲜血遍洒沙地:
“赛尔里凯!”
等等。
赛尔?赛尔里凯?
这句话……
泰尔斯脑中寒:这句话,我在哪里听到过?
下一秒,敌人狰狞的斧刃无情地斩落。
“唰!”
那个瞬间,他的脸庞正对泰尔斯。
看清敌人的瞬间,王子生生地愣住了。
这张脸……
这是,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对方的大脸,在剧痛中扭曲颤抖着其色深灰,额头宽大,际高耸,双眼细小。
虬结的颊肉连成一片,在灰色的粗糙表皮下猛烈收缩。
对方的鼻翼几乎是两条细缝,唯有一只黑色的血盆大口,当空怒张,在狂吼中展现着恐怖的尖牙。
狰狞、丑陋、混乱。
这就是泰尔斯能想到的形容。
“呼”
在对方的狂呼怒喝中,可怕的斧刃划开空气,垂下地面,斩向泰尔斯的胸膛。
黑暗中,耳边的战斗声似乎模糊了许多。
泰尔斯最后咬紧了牙齿,无望地看着落下的巨斧。
不。
王子绝望地想。
“他”不是他。
他不是人类。
而是“它”。
它!
“操他妈的卵蛋!”
夜空下,老锤子那悲愤的怒吼在平地上炸开,声调凄厉,态度决然,仿佛世上所有的仇恨苦痛都聚集在此:“是灰杂种!”
“狗娘养的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