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从来没想过,当一位国王出现在他的封臣面前时,居然能得到如此有趣的回应。xiashucom
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国王的身上。
在全场肃静的气氛里,查曼·伦巴面无表情地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踱着步。
却似乎在无形中散着独属国王的凝重压力。
他眉毛微蹙,似乎在刻意打量着英灵宫的地砖,好像上面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纹理似的。
国王的身后,坎比达子爵与克罗艾希神情淡然地分立左右。
并非所有人都认得查曼王,所以除了泰尔斯之外,大厅里就只剩下两种表情:
一脸凝重,和一头雾水。
也有人兼而有之:比如里斯班和纳泽尔,比如女大公。
“埃克斯特人。”
坎比达子爵严肃地举步上前,他用高亢的嗓音和北地人特有的、短促有力的粗重语调,对着整个大厅凛然宣布:
“向你们的国王行礼!”
坎比达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
下一秒,仿佛一场暴雨轰然降下,原本还在疑惑中的贵族们,顿时爆出难以抑制的议论与喧哗!
“怎么回事?”
“弑亲者居然在龙霄城?”
“他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是事先安排好的?”
“不,你仔细看那个王子……”
质疑者有之,震惊者有之,沉重者有之,惶然者有之,咬牙切齿者有之。
但女大公和六位伯爵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塞尔玛脸色苍白,里斯班闭目不言。
纳泽尔难掩异色地看看国王,又皱眉看看淡然的泰尔斯。
克尔凯廓尔目光灼灼,呼吸加;赫斯特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查曼王,凝重和审视的目光牢牢锁死在国王身上。
林纳伯爵和柯特森伯爵则震惊得连交换眼神的功夫都没有了。
来自祈远城的伊恩则目瞪口呆,他死命地眨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大厅中央的共举国王,时时向泰尔斯投去疑惑的目光。
那就是父亲所说的……野心勃勃,手段可怖的黑沙大公?
六年前,龙霄城之灾的肇始者?
怎么会?
泰尔斯?
那岂不就是说……
伊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风暴的中心,查曼王依旧面色沉静,举止随意。
他的左手轻轻搭着腰间的佩剑,丝毫不在意周围的气氛。
贵族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就在此时,国王猛地抬起头!
议论着的贵族们不禁一顿,纷纷屏息。
查曼王的目光充满了寒冷与死寂,所及之处,被扫到的人不寒而栗。
就像落进了无底的冰河。
数秒后,国王才咧开嘴角,看着龙霄城里的贵族们,讥讽也似地轻笑道:
“哼。”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平静自若地看着脸色担忧的怀亚和罗尔夫——在坎比达和克罗艾希的身后,星辰王子的两位随侍垂着头,贴着墙,低调地来到王子的身边。
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王子黯然地想道:最糟糕的那一步。
他对着归来的两人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泰尔斯突觉背部一寒!
不怀好意的目光向他射来。
是陨星者。
尼寇莱正死死地盯着伦巴,像是盯着刻骨铭心的仇人一样,眼里的痛苦和仇恨简直要化成火焰,喷薄而出。
他又看向泰尔斯,目光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大概陨星者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此刻的他究竟是更讨厌查曼王,还是泰尔斯。
泰尔斯轻声叹息,他转过头去,仿佛没看见陨星者可怖的表情。
“龙霄城,你们都聋了吗?”
大厅里,坎比达子爵很不满意贵族们的表现,他挥臂怒喝道:“以共治誓约之名……”
“向西方大6北地人的共主,埃克斯特王国与魁古尔冰川的第四十六任共举国王,查曼·伦巴陛下——”
“行礼!”
他怒目扫视着大厅。
场面重新安静下来,封臣们纷纷皱起眉头,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女大公。
塞尔玛深吸一口气,她艰难地转过头,看着查曼王。
恰巧国王也回过头来,双目犀利地射向塞尔玛。
少女脸色一白,曾经的记忆浮上心头。
里斯班伯爵面色凝重地看着女大公,又望望查曼王,随即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是国王,这是共治誓约的义务。”摄政官低声对少女道。
得到了里斯班的提示,塞尔玛用力咽了一下喉咙,她深呼吸了几口,这才提起裙子,离开座位,缓缓走下台阶。
走向那位埃克斯特的最高统治者。
“查曼陛下,”她来到查曼王的身前,按住心口,微微躬身,恭谨垂道:“欢迎来到龙霄城。”
“您的到来,让我很是意外。”
随着女大公的动作,大厅里响起了无数叹息。
查曼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塞尔玛,看着她衣饰上云中龙枪的徽饰,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惘然。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但人生总是充满了惊喜,”他似有深意地轻哼道:
“龙霄城的统治者。”
国王转过视线,看向四周。
下一秒,大厅里窸窣一片——所有埃克斯特人,无论是贵族封臣还是士兵仆人,无论是位高权重的伯爵还是祈远城的伊恩子爵,或忐忑,或不忿,却统统离座起身。
单膝跪地。
向大厅中央的埃克斯特国王行礼。
泰尔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回到六年前,查曼王加冕的那一天。
看到群臣们的动作,坎比达和克罗艾希对视一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也跟着一起跪下。
但坎比达随即眉头一皱:并非所有人都跪下了。
“哑巴,往后站一点,”怀亚拉着罗尔夫后退,不满地低声道:“只有我们站着,有些太高调了……”
罗尔夫耸了耸肩,指了指场中的一个人,皱眉做了个手势:【不是只有我们。】
不等怀亚的反应,坎比达子爵那不快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柯特森伯爵。”
“你依旧站着,没有行礼?”
全场的目光齐齐转来:龙霄城最高的六位伯爵之一,斐伦堡伯爵梭伦·柯特森一脸不忿地站在原地,跟他周围单膝跪下的封臣们比起来,颇为突兀。
“我还记得,当我们年轻时,一起在龙霄城里犯傻的时候——你那时对努恩陛下又敬又怕。”
柯特森伯爵冷冷道:“现在,你却跑回来龙霄城里逞威风,查曼?”
查曼王眉毛微动,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
仿佛觉得这很有趣。
“听好了,查曼,我们是龙霄城女大公的封臣,”柯特森毫不示弱地顶着国王的目光,粗声粗气地道:“也只是她的封臣,只向她行礼。”
塞尔玛讶然地看着之前跟她颇不对付的柯特森。
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说话刻薄的伯爵。
整个大厅的人都在默默看着柯特森与查曼王的对峙。
但国王没有理会他,只是移走了眼神。
好像漠不关心。
“在这个大厅里,只有那位星辰王子不必向国王行礼,柯特森伯爵,”坎比达淡淡地道。
泰尔斯叹了口气:这位坎比达子爵,大概还在记恨上次见面的难堪。
只见这位芒顿城子爵眼中泛出不怀好意的光芒:
“怎么,你也是星辰人吗?”
此言一出,柯特森伯爵顿时脸色铁青。
许多人纷纷皱起眉头。
“跪下,展现你对国王的忠诚。”坎比达冷冷地道。
柯特森伯爵深吸一口气,他不屑地看着国王,又看看坎比达,正要开口反驳。
但他的肩膀被人扣住了。
柯特森惊讶地回头:林纳伯爵扣着他的肩膀,脸色难看。
“跪下,他毕竟是国王。”
“礼仪是其次,但如果你不想第二天就因为违逆共治誓约,获得个‘不忠者’的名声,不想就此成为龙霄城和国王之间的……”
林纳伯爵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警告:“跪下,别惹麻烦。”
柯特森不忿地抬起头,看着国王,他想到了什么,脸色挣扎。
查曼王则依旧脸沉如水地回望着他。
几秒后,柯特森死死咬着牙,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单膝跪地。
他握着膝盖的手微微颤抖,仿佛这是极大的屈辱。
大厅里响起了一声属于国王的冷笑。
“如果你不想跪下,”查曼王像是突然从画像里活过来的人一样,表情生动了起来:
“那就别跪。”
“真正的北地人,可不会表里不一,”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柯特森:“你说呢,柯特森,我的旧识?”
已经跪下的柯特森伯爵,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起身回座吧,各位,尤其是你,小姑娘,”查曼王冷漠地看了塞尔玛一眼,让后者不禁咬牙,又环视了周围一圈:
“别让我毁了气氛。”
大厅里的封臣们慢慢起身,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少人的捏拳声。
大公座位之下,纳泽尔伯爵语气沉重地低声道:“他什么时候到的龙霄城?你事先就不知道?”
他的对面,里斯班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了,这重要吗?”
纳泽尔望了一眼旁若无人的国王,轻哼一声:“我以为你们会把他拦下来,无论在城外还是在宫外——而不是任由他如入无人之境,我的摄政大人。”
“我倒是想呢,”里斯班摄政不客气地回应:“也许还能加点‘龙霄城击毙闯宫刺客’的余兴节目。”
但里斯班的眼神随之一紧:
“如果不是在他到来的同时,共举国王大驾光临英灵宫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龙霄城的话。”
纳泽尔目光一凝:“传遍龙霄城?”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我们这里了,”里斯班谨慎而凝重地点点头:“再过一个上午,估计整个埃克斯特都会知道。”
纳泽尔皱起眉头,把目光从国王的头上收了回来。
“这么说,我们已经不可能趁机对他动手了?”
里斯班点点头。
“他们有备而来,所以有恃无恐,”前相大人表情僵硬:
“我们只能正面接战。”
纳泽尔轻哼一声,把目光投向那个特别的少年:“看上去,我们,整个龙霄城都被那个小王子……”
“狠狠耍了一把啊。”
里斯班没有说话。
但他也跟老同僚一样,把目光一起锁死在泰尔斯的身上。
而泰尔斯只是默默地站着原地,一动不动。
似乎对不远处的查曼王毫不在意。
而他的身侧,来自祈远城的伊恩脸色犹豫地看看泰尔斯,又看看突兀而来的查曼王,下意识地摇着头。
大厅里,重新回到座位上的塞尔玛深吸一口气,担忧地看了与国王一样面无表情的泰尔斯一眼。
她才惴惴地道:“我能询问您来此的目的吗,陛下?”
“毕竟这是龙霄城的听政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之后……”
但国王打断了她。
“当然,”查曼王没有任何拖沓,他大步踏前,开始打量起的六位表情不一的伯爵,同时直入主题:
“我是来帮忙的。”
国王雄浑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
封臣们纷纷皱眉。
“帮忙?”塞尔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在坎比达的耳语下,查曼王转过身,叹息道:“但在这之前……”
跟着国王的目光,封臣们狐疑万分的眼神一起转动起来。
最终准确落到了一旁的祈远城继承人身上。
“啊,祈远城的人?”查曼王一字一顿地开口,望着伊恩的眼神仿佛一头潜藏多时的野兽:
“真是惊喜。”
伊恩吃了一惊,浑身僵硬,心中升起莫名的忐忑。
他从来没有想到,在龙霄城之旅里,要这么早,这么快,这么难堪地,面对他预想中最卡片的对手。
面对国王压迫力十足的目光,伊恩下意识地道:
“陛下,初次见面,鄙人……”
“我听说过你,罗尼的儿子,”国王挥了挥手,没有让他说下去:“来向龙霄城女大公求婚?”
伊恩顿时语塞:他想过对方可能的开场,寒暄、攻讦、谴责、试探……
但是……
居然是这个?
“这是个坏主意,”查曼王冷哼一声:
“你的身份不配,让你父亲自己来求婚还差不多——他不是最喜欢干这种事情了么。”
伊恩的脸色顿时一白。
国王的身后,克罗艾希似有所觉地轻笑了一声。
她身边的坎比达子爵泛起笑容。
“陛下为你出气了呢,”坎比达坏笑着对女战士低声道:“说实话,六年前罗尼在英灵宫里向你求婚的时候……”
不等他说完,克罗艾希就毫不客气地回了他两个词:
“闭嘴。”
坎比达自讨没趣地耸耸肩,不再说话。
过了两秒,失态的伊恩才调整好自己。
他故作镇定地用一贯以来的轻松口吻回应道:“这么说可不太妥当,毕竟,我也算是罗尼家族,算是祈远城的继承人呢。”
伊恩故意咬字道:“您在继承大公之位前,不也跟我地位相当?”
龙霄城的封臣们纷纷蹙眉。
“是么,继承人?跟我地位相当?”
听着伊恩话中带刺的言语,查曼王轻哼一声,若无其事地道:
“那你怎么没去杀掉你的姐姐?”
那一刻,全场肃静。
这一次,伊恩被结结实实地噎住了。
泰尔斯看着伊恩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是啊,他知道这种感觉。
每一个跟查曼·伦巴交锋的人,都将体会那种重压:那种冰寒目光与冷冽辞锋交相侵蚀的窒息感。
而且……
伦巴的进攻,从来都是不动则已……
国王的声音重新响起。
“如果你的姐姐还没死……”只见国王开始慢慢地踱步,同时淡淡地道:
“那你算个屁的继承人啊。”
那一秒,泰尔斯仿佛能听见一道重锤,随着查曼王的话砸进伊恩的心中。
相对地,也似乎有一道寒冰,在伊恩的心中寸寸裂开。
风城子爵阁下久久没有说话。
大厅里一片寂静,都默默听着国王的话语——伊恩先前的手段实在为他在龙霄城树敌不少,以至于没有人想要施以援手。
不。
还是有的。
“陛下,”塞尔玛愤愤不平地开口:“也许您该回到正题来。”
查曼王挑起眉头:“哦,当然……”
“比如,统治着埃克斯特西部的祈远城,殊无敬意地派一位甚至没有优先继承权的子爵,就想要向龙霄城索求联姻?”
这话让许多人板起了脸色。
“伊恩,”亡号鸦蒙蒂低声提醒着走神的伊恩,“做点什么。”
在提醒之下,伊恩猛地一颤。
他突然意识到,查曼王就是冲着祈远城来的。
他不能退缩。
这位年轻的祈远城继承人勉强笑道:“这您就误会了,在祈远城,按照北地人的传统,我的姐姐没有继承权……”
听到这里,泰尔斯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看得很清楚。
查曼·伦巴与伊恩·罗尼。
就跟星辰王子与陨星者的较量一样。
无论是剑术的比拼,还是言语的交锋……
双方都根本……
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国王冷哼一声,同时向刚刚打断他的塞尔玛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没有继承权?”
“怎么。”
“难道你是在暗示,”查曼王慢条斯理,语气平常,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每一个龙霄城的封臣脸色大变:“包括我和你父亲在内的大公们共同承认的,同为女性的龙霄城女大公,塞尔玛·沃尔顿……”
“也没有继承权?”
坐在大公宝座上的塞尔玛呼吸加,怔怔地看着查曼王。
伊恩再次愣住了。
面对国王的目光和话语,他张口结舌,下巴不断地抖动,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平素以不拘小节示人的伊恩,这一刻竟哑口无言。
没有休息的时间,国王很快再度话,打破了场中让人难受的寂静。
“哼,别当真,开个玩笑罢了。”
“就算你父亲来求婚……”查曼王冷冷地斜眼瞥视着他伊恩:“幸好,你们没蠢到那个地步——你们两家要是真成了姻亲,那我就不是来帮忙了。”
“而是为了埃克斯特的未来……”
国王环视了一眼大厅里的众人,语气里蕴藏着深深寒意:
“来宣战了。”
大厅里的气氛为之一凝。
封臣们纷纷提起心中的警戒。
而平时伶牙俐齿的伊恩,此刻像是被切断了舌头一样,被堵得无言以对。
伊恩不甘地转向泰尔斯。
该死。
该死!
泰尔斯。
你和父亲他们……
你们在六年前,在陷入绝境的龙霄城里。
到底是怎么跟查曼·伦巴这样的对手对弈……
还不落下风的?
里斯班和纳泽尔默契地对视一眼,分别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安和紧张。
祈远城已经指望不上了。
情况不妙呢。
“对了。”
查曼王再度抬起头,打量着大厅里的装潢,对伊恩的问话却丝毫不放松:“听说罗尼大公,最近跟我属下某些不安分的封臣们走得很近?”
大厅里的封臣们纷纷变了脸色。
“不是走得很近,”伊恩深吸一口气,赶走因为国王的压力带来的不适与失态,竭力挤出笑容:“而是共治誓约之下,我们关注每一位王国贵族,尤其是保证他们天然正统的权利,不受侵犯。”
“请您见谅。”
泰尔斯轻轻地闭上眼睛。
不。
确实不是“走得很近”。
而是祈远城根本就是幕后“黑手”。
祈远城之所以要拉拢龙霄城,一齐战决,毫不拖沓地击败自由同盟……
也正是因为要避免陷入泥潭。
以确保他们对黑沙领下诸位封臣的影响力……
从而支持他们维护自治,反抗查曼王的举动啊。
国王的目光聚焦在女大公身后的戮魂枪上,似乎正在分心回忆着过往,有意无意地轻哼了一声,以作回应。
但泰尔斯知道,查曼王绝不是在走神。
“是么。”
查曼一世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是呢,差点忘了,你父亲,库里坤是那么宽厚正直的一个人呢。”
伊恩皱起眉头。
他感觉到了不妥。
查曼王叹了一口气:“所以,当我听说祈远城有麻烦,就丢下我自己的麻烦,千里迢迢地赶来帮忙了。”
龙霄城的封臣们提起了心眼:祈远城的战事事关龙霄城的出援。
更事关大公们与国王权力的对弈。
“祈远城一切安好,”伊恩提起全身心的警戒,谨小慎微地道:
“不必你……您不必担心。”
伊恩死死地盯着查曼王。
先前,伊恩对于那位伦巴大公乃至查曼国王的想象……
对于他的预计,对他的既定印象,早已在今天所见的这一面和寥寥数言里,尽数打破。
这位国王,实在是极度可怕的对手。
但伊恩依旧低估了这位加冕六年的国王。
“真的?不必担心?”
查曼王的语调微微抬起,他转向了他到来后从未关注过的那个人。
“你怎么说——”
也是因为国王的到来,而被暂时忽略的那个人。
“泰尔斯王子?”
大厅里的众人齐齐一惊!
什么?
那就是说……
里斯班和纳泽尔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王子的身上,尤其犀利。
顶着许多人的目光,泰尔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该他了呢。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他的眼神掠过龙霄城的群臣,最终停留在最高处的塞尔玛身上。
塞尔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目光中似乎在质问他:【怎么回事?】
泰尔斯笑了。
记住我的话,塞尔玛。
无论生什么……
都要选择,最适合女大公的那条路。
下一秒,泰尔斯平稳而果断地转过身,面对着满厅的奇异眼神,面对着似乎云淡风轻的查曼王,轻轻开口:
“星辰王国认为。”
“以祈远城为代表的埃克斯特。”
“不应该粗暴干涉……自由同盟的内政。”
“所以,我们派出了军队,对自由同盟和祈远城的关系展开了就近观察,”泰尔斯用最简短得体的语言,向初来乍到的查曼王共享了情报:“而无论是祈远城还是龙霄城,在场的诸位,似乎都对这种情况……”
“不怎么满意呢。”
泰尔斯说完了话,紧紧抿起双唇。
然而,这句话却仿佛一记有力的敲击,在每一个知情人的心中,敲起名为惊讶的回响。
塞尔玛呆呆地望着泰尔斯,眼里的疑惑不解越来越深。
怎么回事?
泰尔斯他为什么要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要声称他的王国在……对抗我们?
他的处境明明已经……
面对塞尔玛的疑惑,泰尔斯面沉如水,没有回应。
祈远城的伊恩惊讶地张开嘴巴,话却只能说到一半:“泰尔斯,你,你在什么开玩笑!”
你不是说……说你不知情的吗?
可是你现在……
面对伊恩的质问,泰尔斯表情淡定,如若未闻。
另一边,陨星者尼寇莱望着泰尔斯的眼神越阴翳。
甚至带上了恨意。
小王子,你跟他……是一伙儿的?
面对陨星者的怒目,泰尔斯眼神凝结,纹丝不动。
里斯班摄政惊愕地看着泰尔斯,他狠狠皱眉,想起了这位王子之前的事迹。
难道,这个王子跟查曼王……
泰尔斯的话也重新激起了龙霄城封臣们的怒火,潮水般的声讨随之袭来,把他淹没。
“喂,”龙霄城的柯特森伯爵狠狠地咬牙道:“你这个小混——”
但他被打断了——纳泽尔伯爵神情凝重地按住他,摇了摇头。
“殿下,这就是您的计划?”
第一次来旁听听政会的怀亚看见这种阵仗,顿时紧张地在王子耳边道:“似乎……不太妙啊。”
罗尔夫轻蔑地瞥了侍从官一眼。
这就算不妙了?
你是没看见,之前北地人们议论着要怎么把王子分尸的时候……
面对着这些人的目光和议论,泰尔斯只是不闻不问,仿佛这些都跟他无关。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查曼王的回应。
查曼王轻轻皱眉,停滞了好几秒。
似乎在消化这些消息。
几秒后,他重新舒开眉头,浑厚的声音响起在大厅里,阻断了封臣们的声讨。
“看!”
国王好整似暇地转过身,面朝着整个英雄大厅:“这就是我所说的,祈远城的麻烦。”
面对国王的压力,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查曼王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惋惜。
“要是星辰真的插手的话,祈远城要解决自由同盟,就没那么容易了吧。”
他沉吟道:“确实是个问题啊。”
大厅里的一众目光下,查曼王翘起嘴角,露出难得的笑容。
“泰尔斯王子,”他声音雄浑地开口:
“你不妨……来黑沙城作客吧。”
封臣和来使们齐齐一愣!
泰尔斯狠狠地皱起眉头。
不出他的预料呢。
塞尔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只听她失声道:“陛下,你说什么?”
里斯班和纳泽尔等人纷纷色变。
面对着无数或震惊或迷惘的目光,查曼王冷冷一笑。
“我说啊,为了祈远城在自由同盟上的利益,”他瞥着还未反应过来的伊恩,不屑地歪歪嘴角:“我就勉为其难地出面招待泰尔斯王子,顺便跟凯瑟尔王交涉吧。”
“毕竟,我离星辰最近嘛。”
伊恩怔住了。
“王子,前往黑沙领?”他喃喃道。
但很快,想通了关节的伊恩就倏然一震!
“不,”他慌张地站起身来,脸色一片苍白:
“不!泰尔斯王子不能去黑沙……”
“不用客气嘛,伊恩阁下,”国王的身后,坎比达子爵扑哧一笑:“毕竟,如陛下所言,我们是来帮忙的。”
查曼王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就像是抓住了老鼠的猫。
“是啊。”
“既然库里坤·罗尼如此热心,远在边陲,都不忘关怀我们黑沙领的封臣,”查曼·伦巴盯着失态的伊恩,双目中透出慑人的寒光,从齿缝里,一字一句地道:
“那我们当然要予以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