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达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卡斯兰,仿佛要找到答案。jiujiuzuowen
她不明白。
卡斯兰没有让她等太久。
“好多年前……”白老头缓缓地开口,解答了埃达的疑惑。
“我在三十八哨望地干掉了悉拉·暗雷,却被他一拳头击中了左胸,”卡斯兰抚摸着自己的左胸,眼神复杂地看着身侧那把弯刀,又看看戮魂枪,叹息道:“不知道碎了多少根肋骨……当时我已经在哀嚎等死了。”
埃达脸色一变。
“当时,一个叫拉蒙的疯军医,跟一个名字特别长的矮人工匠……”
“靠着一点运气,一些手段还有一些不知道是天才还是疯子的创意,他们把我从狱河摆渡人的手里抢了回来。”卡斯兰苦笑了一声,敲了敲自己的。
铛!铛!
奇特的声音从他的胸腔里传来,听上去竟然不像人体的组织。
这声音……
埃达愣住了,她的眼睛慢慢睁大。
卡斯兰叹了口气,道出真相:“那两个家伙,用特制的金属,替换、扶正了我可怜的肋骨……老天,那种剧痛,折磨了我整整一年。”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埃达在震惊之后,找回了遗忘已久的呼吸。
只见精灵的惊诧在了脸上,她的瞳孔缓缓缩小:“金属制的……肋骨?怎么做到的?”
不可能。
人类那脆弱的身体,无论是控制出血还是处理碎骨,根本就不可能承受得住啊……
卡斯兰痛苦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肺部犹如一个破损的风箱,出阵阵可怕的风声。
“不知道……咳咳……,”卡斯兰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口血:“听那个疯军医说,他们用了些不被允许的禁忌手段……”
“反正在那之后,他们就被暗室的人带走了,从此消失无踪。”
埃达闭上了眼睛,狠狠皱眉。
“所以,”她在冷汗中懊悔地摇头:“我的刀明明砍进了你的胸膛,却卡在了那些金属里。“
“所以我刚刚才会杀不死你。”
卡斯兰出凄凉的笑声:
“是的。”
“如果你换把窄一些的匕或短剑,只需要捅破血管,我也就死了。”
“但你偏偏用的是弧度那么夸张的弯刀。”老头摇摇头,眼里充满了微妙的情绪。
埃达没有说话,躺在地上无力动弹的她,只是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也因为那次‘事故’,我的肺受了严重的伤,至今还在折磨我的呼吸——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卡斯兰痛苦地呼吸着,咳出血沫:“再打上几分钟,我也就坚持不住了。”
埃达的脸色又是一动,嘴巴张成“o”型。
“什么?”她忍着剧痛,死命地直起身子,夸张地瞪着眼睛,“早知道……”
卡斯兰对她露出一个苦笑,点点头。
埃达似乎毫无战败者的自觉,她懊悔地吐出一口气,“啪”地倒回地面,表情委屈。
他。
妈。
的。
早知道就继续拖下去了。
干嘛要孤注一掷呢?
“而您的异能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卡斯兰拍了拍胸口,一阵咳嗽后嗤笑了一声:“幸好,在刚刚碰面的时候,我脑子里没有想这件往事,否则您定然有所准备……”
埃达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无意识地摇摇头。
“你也很聪明,小屁孩,”她无精打采地道:“在脑里只留下‘活下去’和‘杀死他’这两种念头,然后把一切交给自己的本能……让我的‘识念’什么都读取不到。”
卡斯兰的笑容僵住了。
他垂下头,白在脑后飘动。
“那不是什么聪明。”他淡淡地道,眼神黯淡,语气低落。
“在最残酷的战场上,”卡斯兰闭上眼睛,缓缓道:“你只会有这两个念头。”
埃达一挑眉毛。
“是么,”精灵似乎要找些事情来忽视掉肩部的剧痛,只见她鼓起一边的腮帮,无聊地从嘴角吐出一口气,然后默默道:“尽管年纪不大,才六十多岁,但是……似乎你有很丰富的战场经历啊。”
“战场?”
这一次,卡斯兰的声音很坚决:“那是地狱。”
“是把正常人变成怪物的无边地狱。”
“在那里,只有两种人。”
“死人,还有快死的人。”
地上的埃达翻了个白眼。
“感谢您,尽管记得不太清楚,”卡斯兰似乎好转了很多,只听他低沉地道:“但是,刚刚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那些地狱一样,瞬间面对四五个不同而可怕的对手。”
“将我的所有潜能再度逼迫出来。”
埃达轻哼了一声。
四五个对手?
他连这些都感觉出来了啊。
埃达望着天空,无力地问道:“怒海惊涛,是吧?”
卡斯兰的眉间一动,似乎有些惊讶。
“您现了啊,”几秒后,老头微微一笑:“我一向以为我的终结之力很隐蔽呢——服役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冰川之融。”
埃达了无生趣地点点头:“怒海惊涛,罕见的终结之力,对力量和度的增幅都很小,却能赋予你绝的本能反应,在瞬间应对一切变故。”
“就如同大海一样,”卡斯兰感叹着肯定道:“无论惊涛骇浪如何可怕,大海却始终如一,万年不摇。”
埃达耸了耸肩,但这个动作带动了右肩的沉重伤势,让她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尽管有些不同,但凯拉那小子也有相同的终结之力,”埃达一边嘶声喘气,一边咬着牙道:“你横扫那一枪的时候,我才想起来。”
卡斯兰的表情又是一动。
“凯拉王子?”卡斯兰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激动和兴奋:“居然能跟传奇的‘狼敌’相提并论,真是荣幸之至。”
但埃达只是耷拉着脸,像不肯认输的小孩一样,躺在地上死命甩着头。
“可恶啊,如果我没认出来,那也不会决定冒险砍那一刀了,”她停下了甩头,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凄然道:“以伤换命,向死破局——这是面对凯拉,面对怒海惊涛最好的方法。”
卡斯兰微微一笑,缓缓点头。
“果然啊,靠战争杀戮起家的圣精灵,跟因循守旧的白精灵毕竟是不一样的,即使舍弃了异能,您依然是可怕的战士,”卡斯兰看了埃达一眼,叹息道:“你们毕竟不是那群只懂射箭的家伙。”
“你的夸奖,我就收下了,小屁孩。”埃达无聊地吐气道。
两人沉默了几秒。
“而您居然还认识百年前的‘狼敌’……所谓永生者,数百上千年的经历确实不是开玩笑,”卡斯兰缓缓道:“埃达教官,可以冒昧地问您的年龄吗?”
“年龄?”埃达眼眶睁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等等,我换算一下啊……”
那个瞬间,埃达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年龄。”她淡淡地道。
“我出生在屠龙战争后的第九个世纪,生存之战后的第四个世纪,永生树枯萎的前夕。”埃达的语气变得很低沉,偏偏自带一股稳重。
“与帝国同龄。”
她的目光里多了一点什么东西,静静地沉淀下来。
卡斯兰一怔,精灵在那个刹那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纯真的孩子,突然变成了成熟的大人。
“屠龙战争?”卡斯兰试探地问道。
“精灵与龙的最后一场大规模战争,”埃达淡淡道:“人类也曾作为精灵的仆从军参战。”
“而战争的尾声,你们自己抵御古兽人的部分,被称为逐圣之役。”
卡斯兰恍然一震。
逐圣之役,那岂不是……
但下一秒,埃达就甩了甩头。
“但我成年倒是很晚啦,”她的语气随即变软,回复了之前的满不在乎:“足足用了一千八百年,到第三次大6战争前夕才成年呢。”
埃达在心底哀嚎着,叹气道:
不像长姐——那个出生三小时就成年的变态。
嗯,这段腹诽可不能让她知道。
忘掉忘掉,赶快忘掉。
卡斯兰皱起眉头。
与……远古帝国同龄?
所以,两千多岁的精灵?
即使从成年开始算起,也有三百多岁了啊。
卡斯兰静静注视着躺在地上的精灵,叹了口气:“精灵中的极境,用时间和经历堆出来的怪物啊。”
“输了就是输了,”埃达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再说了,在那些经验不足,只能靠反应和机智弥补劣势的人类里,你也算是很出色的了。”
“只是您运气差罢了。”卡斯兰和蔼地微微一笑,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是啊,运气真差,”
“先是遇到了能封闭自己意识和思想的战士,克制住我的最大优势,”埃达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道:“然后,他居然还有一副钢肋骨。”
卡斯兰哈哈大笑,笑声带动了他的肺部旧伤,老头旋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与您战斗……咳咳……是我晚年的荣幸,”卡斯兰脸色痛苦,他在撕心裂肺的咳嗽中,抓起自己的戮魂枪,勉力道:“在退役之后,能与萨克埃尔的教官一战……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啊。”
埃达扯扯嘴角。
下一秒,她脸色一变。
只见卡斯兰伸出手,拾起了戮魂枪。
埃达心头一黯。
老头一声长叹,转动着手上威名赫赫的传奇反魔武装。
枪头慢慢对准了地上的精灵。
看着那漆黑狰狞的枪刃,埃达心里咯噔一声。
精灵露出好看的八颗牙齿,放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说啊,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懊丧,只见埃达哭丧着脸,对着戮魂枪的主人低声道:“传奇反魔武装可不能滥用对吧……”
但下一刻,卡斯兰的举动让她愣住了。
只见老头微微一笑,把枪头拄在地上,缓缓站起。
卡斯兰靠着长枪的支撑,转身踏过埃达的身边。
“我走了,埃达教官。”
他一瘸一拐地离去,回头笑眯眯地道:“您可要保重。”
埃达的表情僵住了。
“诶?”埃达捂着右肩,在痛苦的表情中露出疑惑:“你不准备杀我?”
“也不准备俘虏我?”
卡斯兰呼出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我已经达成了目的,‘解决那个极境高手’,”酒馆老板感慨道:“而您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无法给局势带来影响,这就够了。”
埃达睁大了眼睛,然后松了一口气。
她抿了抿嘴唇,眼珠一转。
下一刻,只见这个精灵咧开嘴:
“这样啊……那你的老大会同意吗?”
卡斯兰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什么?
他旋即露出笑容,无奈地道:“也是呢,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毕竟不好交差……”
卡斯兰拔出拄在地上的戮魂枪:“那我就按照您的意思……”
埃达瞬间变色。
“诶诶诶,我就随口一说……”埃达的脸在一秒内换回了哭丧模式:“你看我都这副模样了……”
卡斯兰哈哈大笑。
但几秒钟后,卡斯兰就收敛的笑容。
他的表情慢慢阴沉下来,眉毛扭曲,显得有些沉痛。
“我正在做的,本来就是不赦之事。”
卡斯兰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那把弯刀,眼里尽是复杂深邃的情绪,语调沉重,话语苍凉。
埃达的眼神微微一凝。
“但我已经无法回头,”只见卡斯兰目光恍惚,下意识地低声道:“至少,在最后时刻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来稍作弥补,安慰自己吧。”
埃达怔怔地看着他。
只见卡斯兰仰起头,一顿一顿地拄着戮魂枪,离开这片狼藉的街道。
几秒后,埃达挣扎着坐了起来,因为右肩的疼痛而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嘿,小屁孩,”看着卡斯兰的背影,埃达犹豫了一下,还是喘息着吐出了几个字:
“后会有期。”
卡斯兰的背影微微一顿。
背对着埃达,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悠长,其意苍凉。
“不。”
卡斯兰头也不回,淡淡地道。
“埃达教官,我有预感,”老头昂起看向远处的英灵宫,他的白在风中飘动,凌乱不堪:“我们恐怕……”
卡斯兰叹出一口气,摇摇头:
“……后会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