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风风火火朝侯府门口走,正当姜峤提着裙摆要跨出门槛时,一道熟悉的冷冽嗓音自身后传来。
“母亲这是要去哪儿?”
姜峤步伐微顿,转身朝身后看去,只见霍奚舟身穿赭色戎装,背着弓箭大步走来,额间还系着烟色额带,难得将那张硬朗清俊的脸衬出了些少年气。
霍老夫人站在门外,颇有些自得地上下打量霍奚舟。
这么穿总算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将军了。说到底她儿子四年前才弱冠,虽是一军统帅,但也是个半大孩子。像之前那样天天一身黑,煞气深重可怎么行,哪有小娘子喜欢。
这么想着,霍老夫人瞥了姜峤一眼,果然从她面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惊艳。
“去看戏。”
霍老夫人答道,“你打扮成这样,干什么去?”
霍奚舟从下人手里接过马鞭,“和几个部下约好,去演武场跑马射箭。”
霍老夫人颔首,心中却突然有了盘算,主动将姜峤拉过来,“那你把云皎带上吧?”
霍奚舟顿住,微微蹙眉。
姜峤的表情也僵了僵,连忙搭住霍老夫人的手连连摇头。
“那出戏你都看过了,再看一遍有什么意思,不如去见识见识他们大老爷们骑马射箭,正好,也让侯爷带你走两圈?”
霍老夫人怂恿道。
霍奚舟似是想到什么,眉宇间尽是抵触。
姜峤没有忽略霍奚舟的表情,连忙示意霍老夫人往他那儿看。
霍老夫人却不管她了,笑呵呵拉下她的手,自顾自往马车走去,还不等姜峤追上,便吩咐马夫启程了。
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姜峤:“……”
枉费她昨夜画了一晚上的画,就是为了让霍老夫人出门看戏,她也能顺道跟着。这样既不引人瞩目,又安全得很。若是云垂野真守在侯府外面,必然会跟上来,找机会与她见面。
没想到这么巧撞上霍奚舟出门……
偏这罪魁祸首还不自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搅黄了别人的好事。
霍奚舟目不斜视地从姜峤眼前经过,牵过马绳,轻轻巧巧翻身坐了上去。
姜峤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悄悄抬眸,瞪了他一眼,却不料霍奚舟正好看过来,将这嗔怪哀怨的一眼尽收眼底。
“……”
姜峤尴尬地收回视线。
霍奚舟冷着脸扯了扯缰绳,独自策马离开。
姜峤朝侯府外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还是只能转身往回走。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竟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诧异地回头,只见霍奚舟又掉头骑了回来,手里的缰绳一勒,马首扬起,发出一声嘶鸣,在侯府门口稳稳停下。
“就这么想出府?”
霍奚舟居高临下地望过来,神色意味不明。
姜峤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就想摇头开溜。她是想出府,可没想跟霍奚舟一起出府啊啊!
可不等她做出反应,高坐在马上的大将军已经不耐烦地伸出了手,薄唇轻启。
“过来。”
***
城郊,烈日灼灼。
演武场四周遍插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统一穿着的将士们绕着场跑马,马蹄滚滚,扬起漫天黄沙。
姜峤站在风沙中,整个人都凌乱了,内心更是崩溃绝望。偷鸡不成蚀把米,形容的大概就是她此刻的处境。
霍奚舟回头看了一眼,便看见出来时还妆发齐整的女子,此刻用力捂着快要被风吹走的面纱,鬓发散乱,极为狼狈。
“……进去等我。”
霍奚舟指了指她身后供人休息乘凉的凉亭。
姜峤如蒙大赦,福了福身,拎着裙摆飞快地跑了进去。
此刻人都在外面跑马,凉亭里空无一人。姜峤环视了一圈,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
目送姜峤落座,霍奚舟才背着弓箭大步离开,迎来送往的人都纷纷朝他行礼,嘴里唤着大将军,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姜峤的视野里。
桌上摆着凉茶,姜峤倾身给自己斟了满,侧头揭开面纱喝了一口。茶汤刚一入口,她便拧起了眉,又低身吐了出来。
也不求这是什么好茶,但也不能入嘴都是沙子吧。
姜峤歇了饮茶的心思,转眼望向凉亭外,看着演武场后方的山林微微发怔。
这个演武场她曾经也来过,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不记得是十年前,还是十一年前,她只记得那年父皇带着一众皇子到这儿来围猎。锣声一响,她与其他皇兄皇弟们纷纷策马扬鞭,奔入山林……
彼时,姜峤不过八岁,做着皇子打扮,骑着精心挑选的小马,一入林中便勒了缰绳,放缓速度四处闲逛。
只因那次围猎,父皇让钟离氏负责一切事宜,所以姜峤根本不用跟其他人争,只需按照钟离皇后安排好的路线走,便能在路上收获已经昏死的野物。
姜峤抬弓放箭,箭尖嗖地一声,径直没入野物身体里。她的骑射虽不佳,但却有几分准头。
可她没想到,这一幕被尾随而来的大皇子看在了眼里。
自从姜峤入了钟离皇后的眼,她这位大哥便眼红钟离氏对她的扶助,将她视为头号竞争者。
许是被姜峤的不劳而获刺激了,大皇子竟不顾钟离氏的威势,对她起了杀心。
山林深处,姜峤策马疾驰,身后是连发数箭想要她性命的大皇子。
姜峤左右闪避,最终还是被一支箭擦过肩膀,闷哼一声坠落马下,眼睁睁看着大皇子将箭尖对准了她的心口。
可那支箭终究没能射出来。
及时赶来救驾的是钟离慕楚,他抢先一箭废了大皇子的右手,又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姜峤微笑。
“阿峤,被人欺负了,要懂得还手,知道吗?”
说着,他便将姜峤拖到了告饶的大皇子面前,一把拔出大皇子手臂上的箭矢,又将这支箭塞入姜峤手心。
钟离慕楚仍是笑着,握紧姜峤的手,不顾她的哀求,将那支箭一点一点送入了大皇子的心口……
时隔近十年,姜峤连大皇兄的模样都快淡忘了,却至今仍记得那支箭是如何没入他心脏的。
“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子罢了。阿峤第一次杀人,值得庆贺。”
钟离慕楚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便往地上倒了化尸水,让藏在暗处的死士伪造出了野兽伤人的现场。
大皇兄的心头血沿着箭矢,缓缓流入姜峤的手心,待她猝然清醒松开手时,干净的手掌已沾满炙热的鲜血,整只手似是要被烫得体无完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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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弑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