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晏犀照颤巍巍回头,只瞧见钟离溪满脸寒霜,左臂抵住了发狂的雪狼,右手擒住了雪狼的后劲。
晏犀照愣愣看着钟离溪面无表情的将左臂从雪狼口中挣脱出来,星星点点的血滴顺着手背滴落在嫩绿的草上。
晏鸣霜和惠太妃赶到时,见到此景,不由惊呼。钟离芷瞧着眼前情形亦是微微一怔。
一阵慌乱下,雪狼被随之而来的侍卫所擒。
“快着人去请太医。”惠太妃道。她看着钟离溪小臂上的伤口,满是担忧。
钟离溪眉间寒星点点,目光随意扫视了一圈,漫不经心地落在了戚嫔身上,但只一瞬便又挪开了。他看着脸色微白的晏犀照,不由皱了皱眉,她近来的脸色似乎一直不太好。
晏犀照理智逐渐回笼,她甚至敏锐地察觉到钟离溪望向戚嫔别有深意的目光,她不禁颦眉,不动声色望向戚嫔。
晏鸣霜紧紧拉着晏犀照的手,“九娘,可有哪儿不舒服的?”她絮絮问道。
晏犀照回望想晏鸣霜,摇了摇头。见她确实不曾受伤,晏鸣霜才稍稍放下心来。
晏鸣霜不咸不淡看着倚在婢女身上,似是无枝可依的娇弱美人,她脸色苍白、泫然欲泣,她想,任那个男子见到这般情形,恐怕都会对戚嫔生出爱怜之心。
“朕在紫宸殿听闻娘娘与皇后在御花园赏花。”当今带着贺浒出现在园中,却未料到来此见到的是这番情形,不禁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晏鸣霜看着当今望来的眼神,眉间黯然,她尚且还未说什么,便听见。
戚嫔小声惊呼着:“疼……”
晏犀照看着当今不顾众人,快步走到戚嫔身旁,紧张地将人揽到自己怀中。
“伤哪儿了?”当今柔声问着。
戚嫔似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晏犀照望着她,脸色不觉也白了起来,她看见,戚嫔宫装之下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想起,临川小筑那件破漏瓦房中,她被灌下的那碗汤药。
钟离溪望着当今抱着戚嫔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讥诮。他眼尾视线却意外瞧见,晏犀照慌乱恐惧的神色,不知怎的,他心尖似是被针猛扎了一记。
承泰殿中,惠太妃与晏鸣霜坐在首座,钟离溪被安置在偏殿之中。
“雪狼虽看着凶狠了些,但最是温顺,怎么好端端的会发狂?”钟离芷脱口而出说道。
晏鸣霜神色恹恹,惠太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此事陛下既已交给贺浒去查,你便不要在多言了。”
钟离芷闻言,自是不服气,道:“我看就是戚嫔身上带了什么让雪狼发狂的东西,不然怎么雪狼独独冲着戚嫔去了。九娘,你说是不是?”
晏犀照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听闻钟离芷提到她,猛然抬头,眼中一阵茫然。
“要我说,定是戚嫔想要害阿诀。”钟离芷轻哼一声道。
惠太妃闻言,不禁拉下了脸,斥道:“阿芷,你这是越大越不像话,嫁了人了,还这般口无遮拦。”
“母妃,你难道没看见,二哥现在是被她迷了眼了。”钟离芷说着,“他现在连皇嫂都不放在眼里了。”
今日当今在御花园中,一心挂在戚嫔身上,全然没有理会皇后。
晏犀照听着紧张看向晏鸣霜,她愣愣地,像是没有听到。
“阿芷!”惠太妃担忧地看了一眼晏鸣霜。
“娘娘。”晏鸣霜回神道,“阿芷说的也不错……”
这时,宝燕进殿禀告道:“娘娘,贺先生来了。”
晏犀照皱了皱眉,难不成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然而,贺浒却是来传旨的,戚嫔受惊小产,当今盛怒,禁了钟离诀一月足,还要将雪狼杖杀。
当今虽然并未怪罪晏鸣霜什么,但任谁也知道,事情还未查清便罚了大皇子,可不就是在打皇后的脸。
晏犀照努力回想着,前世戚嫔是否小产过。可那时的晏犀照满心满眼都是钟离溪,对宫中之事实在知之甚少。她不由懊恼地埋怨起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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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中,钟离溪只着了一袭中衣,左袖高高卷起,被雪狼咬出的伤口已被太医包扎好。
他看着左臂上的纱布,眼底晦暗不明。
“王爷。”章淮看着钟离溪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陛下令贺浒彻查此事,却又急急发作大皇子,恐怕此时多半是要不了了之了。”
他是自小跟在钟离溪身边的内侍,先帝驾崩,钟离溪远走陇右道时,便将他从宫中带了出去。
钟离溪眉目不抬,只轻嗤道:“此事劳不到本王费心。”
当今与晏相府的暗火,烧得还不够,还不足以让她意识到。
章淮抬眼望了一眼钟离溪,不禁问道:“王爷不怕九娘子忧心吗?”
钟离溪只睨了章淮一眼便没有再说什么,似是料峭寒冬的脸上不带一丝情绪。
——九娘子禀赋不足,后又突遭大变,忧思不解,此次中箭伤及心脉,若还似往日那般七情扰动,恐怕于寿数有碍。
章淮颤了颤,他怎忘了他家王爷在九娘子一事上,素来不容他人置喙。
钟离溪大步朝着正殿走去,他紧随其后,不敢再多说一句。
只是,章淮依旧想不明白,离开长安前,他家王爷对九娘子冷漠至极,怎么回京之后反倒对九娘子之事这般关注了。
“九娘,那叶三郎还能有三哥好看不成?”
正殿中,不知说起了什么,钟离芷满是好奇的话语一字不落落在了钟离溪耳中。
章淮暗暗吸了口冷气,他差点儿忘了,晏九娘正与晋国公府的叶三郎议亲。他家王爷离京多年,九娘子看上去像是放下了,可他家王爷偏又上心了。
晏犀照认真地想了想,却只能说出:“叶三郎很好。”
惠太妃看着底下女儿家谈论之言,不禁笑了笑,见晏鸣霜脸色缓了过来,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她抬眼望见殿门外驻足之人,眼底划过一丝隐忧,这些孩子都曾在她宫中、受她照料,他们是个什么性子,她心中有数,可正是因为知晓,才更加担心。
尤其是钟离溪,先淑贵妃的死是先帝死命捂着的秘密,可是越是捂着,便越是有人想要揭开,山家人是,钟离溪更是。
钟离溪在殿门外听着晏犀照言语之间对叶三郎的信任,他只觉得气闷得紧,轻嗬一声走进屋中,只睨了一旁的晏犀照一眼。
他冲着上首二人行了一礼,惠太妃忙将人唤起,好生询问了一番。
她看着钟离溪眼底隐藏得极好的情谊,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人人都道他对九娘不假辞色,可是谁都没瞧见过九娘在宫中染病时,他那焦灼而不自知的模样。
她本来最为担忧的便是九娘执着于清和,而清和在知道真相后做出让他后悔之事。
可如今,惠太妃望向晏犀照,眉间更显忧心忡忡。
“今日若非清和及时相救,恐怕受伤的便是九娘了。”晏鸣霜望着钟离溪平和地说着,她又看想思绪不知飘到哪儿去的晏犀照,“九娘,还不上前谢楚王相救之恩。”
晏犀照回神怔怔望向钟离溪,不过一瞬,她赶忙上前冲着钟离溪行了一礼。
“九娘谢殿下相救之恩。”
钟离溪看着晏犀照,只轻嗤一声,她在他面前,素来不讲礼数,何时这般得体知礼了?
“九娘子这声谢若是真心,本王便收下了。”
晏犀照闻言一愣,扯了扯嘴角,道:“自是真心。”
钟离溪直直望向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后,方才道:“那本王就收下了。”
晏鸣霜见此微皱娥眉,她如今倒是不明白,钟离溪对她家九娘到底是何态度。
钟离芷坐在晏犀照身旁,托腮看着二人,她再一次觉得,九娘变了。明明前些日子还与她商量着要办一场马球会,借此给她三哥接风,这才几天,心思全落到旁人身上去了。
她三哥也变了。钟离芷又将视线挪到了钟离溪身上,从前他可从不会多看九娘一眼,可现在,他不仅救了九娘,打从进殿开始,目光时不时便落在了九娘身上。
晏犀照只匆匆瞥了一眼钟离溪便垂下了眸子,她不自在地往钟离芷身边靠了靠,钟离溪的目光令她心间微颤,便如家兔被放到野外时,天敌望来的极具侵略性的视线。
他别有深意的目光令晏犀照不禁觉得,她便是他的猎物,逃不脱他所设下的圈套。
她不禁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念头。
回到福佑殿,晏鸣霜看着心不在焉的妹妹,叹了口气。
“九娘。你……”晏鸣霜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她本来想问之事,只是道,“今日阿诀连累得你受了惊吓,你早些休息。”
晏犀照望向晏鸣霜,眼中挂着担忧,可她又不忍开口问。
她忧心忡忡回到西屋,暖晴跟在她身后,满是自责,若非她走神没有跟上她家九娘,九娘也不至于独自面临危险。
她不禁想,若是知春姐姐在此,必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想到此处,她心中又有些疑惑,她不明白为何此次进宫小住,九娘带了她而不是带知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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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两意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