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兰因此话何意,想必该知道的人必定心知肚明。她默默站着,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没想到,主子还未出手,奴婢倒先怒了。
“你、你敢对女郎不敬!”许是太过直白,王玉颜身边的婢女闻言便怒了。
萧兰因上下打量着这主仆二人,长得虽是讨喜,可做法一看必不是善茬,白费了那么好的金玉皮囊。
“纳容!”王玉颜轻声呵道,身旁这位婢女瞪了萧兰因一眼,这才不服气地哼气收敛。
“我家婢女无礼,还请女郎多担待。”
“确实无礼。”对方何曾想到萧兰因会这么说,顿时如鲠在喉。
王玉颜强压下心底忿恚的火苗,低眉恭顺地回礼致歉。
“别,你不必这样。这样倒像是我逼迫你了。何况,太原王氏的礼我这等无名小卒真真受不起。”萧兰因将王玉颜扶服而起。
“怎么会,我知女郎是为我找想,想让我早日安顿才好多行善事,何曾有过逼迫。”王玉颜强笑着,语气中,逼迫二字压的甚重,隐隐有些戾气。
“没错。我来此番的目的也只是看女郎面善想告诫女郎几句罢了,顺便安抚流民。说来有缘,我和女郎一样心善,实在不忍看他们饱受风霜还要食人糟糠啊。”
告诫已过,萧兰因见对方原本花容月貌的脸被自己气的越来越阴沉,辣手摧花的负罪感蓦地升起。王玉颜虽的确犯了过错,用馊米临时充当济粮,自己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搓破却也言语偏激了些。
可善业之事权在于心,表里不一又何来善果?萧兰因弹弹袖,不想再与她纠缠。
点到即止罢。平康坊的酒肆新进了从大食运来的酒,她还要赶着尝佳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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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阴了,越王府的曲廊下,竹编灯笼不时相碰着吹起,发出咯吱声响。
曲廊尽头,李治收回目光,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你是说,齐州真的有人私通高丽!莫不是……”李贞半晌才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试探到。
李治摇头,“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
他知道兄长想要说什么,毕竟最有可能想到的便只有齐王了。只是凭单文孤证和高婕妤死前的反应,还不足以证实一切。况且他们这样揣测结论,酿成大事后果不堪设想。
“齐州轿之长安,离高丽更近,高婕妤会选择与齐州的人接应不足为奇。我已让四哥求父皇在齐州派兵到设障,等交接的人一到,我们自然可以查出。”
“交接的人?长安城的高丽探子不是都被抓了吗?怎还会有人去齐州?”
李治淡然笑了笑,用手指轻捣着香炉内的灰烬。“的确,高婕妤在长安布下的眼线已被拔掉,可我故意放过了一批人马。眼看长安如此急迫棘手的局势,他们势必会先放弃劫萧氏,逃往齐州通报。”
“难怪那日明明得到确切消息你却说不用搜了,原是为了这缘故。那高丽那儿可有头绪?透露一点给八哥听听罢。”李贞隔着桌子凑了过来,刚放回桌上的小香炉微微一震,险些被折扇碰倒。
“高丽如今虽是高丽王统治,其臣泉盖苏文却逐渐掌权,君臣意见相左。高婕妤既是高丽皇室,便极有可能是高丽王的人。她此番急忙想回高丽复命,怕是泉盖苏文已威胁到了高丽王。”
泉盖苏文本姓渊,为避大唐开国之君的讳汉人称其为泉。泉姓一族如今在高丽炽手可热,就算不是今时,也终究会与皇族有一场水火。
“不过,”李治接着说到“那是高丽的事,与大唐无关。真正与我朝有关的,是齐州,暗中牵引高丽同等通敌叛国,必有不臣之心。”
李贞听完话,沉默一阵,弹着手中的折扇。
“既如此,我看萧氏的性命也已无太大威胁,把那些暗护她的兵都撤了罢。她一向不喜被人束缚,再如上次那般发怒有你受的。”
“我倒觉得还是护着才能少生差错。”
话语刚落,李贞便看见一道人影快速走来,不用说也知正是方才所说的暗护之人。
卫士匆匆作揖,靠近李治的耳畔小声说着。后者听罢,只是取来纸笔写好,交到了卫士手中。
“发生何事了?你别告诉我是她又干了什么。”李贞张望着卫士快速离去的背影道说到。
“的确是萧氏的事,但似乎并非坏事。”
*****
萧兰因从平康坊买酒出来,白昼的天色一如墨染,身旁的人也显得不精神。
她独自走到偏僻处,静静掀开酒盖。才刚仰起头准备先小口啜着,偏僻的角落里传来幽幽的火光。
火光透着白纸灯笼越来越近,棺材仿佛像是被拖着一般,却又毫无声响。那行人抬着棺材,消无声息地走过,乌压压的服色,衬得纸灯笼越发晃眼。
转眼之间,连棺带人都消失在一个暗沉的巷角之中。
萧兰因心下大疑,鬼市这个时辰便会闭市,这几人怎么出来了?她没有去过鬼市,但也听多了传闻,略知那里的规矩。这棺材既然是鬼市的,还是不要多管为妙,她强摁下心中的疑惑,赶紧移开了视线。
河岸边,除了往来的货船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萧兰因微醉的双颊染似桃红,许是酒气太过,岸边的风呼呼袭来,平日会觉得刺骨的风此刻却有些舒适。
萧兰因隐约觉得这风开始燥热,像是被什么事物挡住一般。她不满地睁眼,却见原本只有货船的河岸涌来了一大片人。
人群中央,直直躺着一人,船家面露难色地在岸上等着官差。
她凑近一看,顿时酒意全无。
“这人……”萧兰因一个眼神锁在了船家身上。
“误会误会!这位郎君,此事与我无关啊。”船家急忙撇清关系,见来人是个穿戴极好的小郎君,心里猜出了大半。
“我本在船上垂钓逗乐,哪知竟钓出了这么个物事来。”
话语还未说完,萧兰因已径自走到了尸体前。
男尸全身青紫,口中渗着丝丝白沫和黑红的腥血,那般骇人。
“我这么多年头回见溺成黑色的人,往年都是白花花的……”船家小声嘀咕到。
萧兰因瞟了一眼,当即取来一根银钗桶入了男尸的喉间。片刻取出时,银白的钗子一段豁然变得黑浊。
“此人,确切而言是毒杀。”她试了许久才起身对着看热闹的众人说到。
“可他分明也有溺水的现象啊。”船夫不解。
“的确,溺水之人会口有白沫腹内积水。可此人腹虽涨大,积水却少得异常,人不可能一下便在水中溺亡。溺水也只是为了加速他的死亡,此人一看便知生前服毒。”
“看来是是服毒自杀。”
“自杀?他应是被人捂住口鼻后灌毒杀害的。被死死捂住口鼻的人通常都会腹部干涨,若是自杀何须将自己捂到这般地步。莫说捂死,就算抱着必死之心,这么长时间的窒息人也会支撑不住而放弃的。这定不是自己先捂晕自己,而后服毒跳河,便只能是他杀。”
众人一阵惊骇。
“这男尸可是昨晚最后的更夫?”萧兰因问到。
一人点头“郎君何处看出来的?”
“更夫夜夜打锣敲梆,手上必会留下痕迹。况且今日你们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见众人面面相觑,萧兰因提醒道“今日的天比以往亮的要快。”
“郎君一说,好像的确如此!我每每早起绝无差错,今日却在五更钟后才起。就连素来备好酒食的婆姨也没有起。”
“不是大家起晚了,而是五更的钟敲早了。如若五更没有听到钟声,人们势必会去寻这更夫,凶手便索性在杀人后敲了钟,这样大家就算心有疑虑也只会当是更夫失误罢了。”
若非今日那批去鬼市的人,萧兰因也不会察觉时间的问题。鬼市到清晨已接近闭市,离天明过去越久便越不会有人出入。在鬼市,白昼才是午夜。
“这更夫也不知惹上了什么人,竟这样死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小声的叹息传到了萧兰因的耳中。
她看着**的尸体,一通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