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枝头,酒楼里依旧灯火通明。
夜色中,一辆暗月白素纹的马车也缓缓驶出。
“因为老掌柜的那玉佩,就决定离开?”
“嗯……也不尽全是。”
“嗯?”
“我欠的恩情,我得去还了,不然我心里过不去,虽说掌柜的这事……”
“嗯?”
“唉,等到了上京再说吧。”
木婉见她话也不说完整,拧过头,不再理她,径自驾起了马车。
马车里铺的是厚厚的毯子,桌案上放着精致的点心,马车四壁打造坚实,怕是刀也砍不进来。
江心月靠在马车边上,思绪飘荡。
六年前,她在大漠黄沙中初醒,记忆全失,还落了个遍体鳞伤,柳慕月将她捡起,带回了酒楼,不仅救治她,还教自己许多事,但她从不许自己叫她师傅,自己便跟着旁人一起掌柜的掌柜的叫,可两年前柳慕月也走了,走之前只留下些话来。
柳慕月说,有一日若有一人带了玉佩来寻,自己便可离去,只是自己需完成持玉佩之人一件事,这是自己欠的,事了,自己亦可去寻自己的身世。
其实自己不去寻那身世也可,若是还有家人,他们念着自己,何尝不是他们来寻自己呢。
只是如今看来,柳慕月着实可恶,自己定要寻着柳慕月问个清楚。
“所以,你当真是看上了那两人的皮囊?”
蓝衣女子眯着一双眼,打趣着眼前一副丝毫没睡醒的样子的人。
“是,也不是。”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女子睁开了眼睛,瞧着蓝衣女子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叹了口气。
“婉婉,那两位公子生的如此俊俏,咱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大漠,白白浪费了大好的年华,外头有那么的美男……美好的事物,你难道不想去外面看看吗?”
从认识江心月以来,她们谁都没离开过这,就连当初柳慕月走了,她也没有离开过。
且不说她认识的江心月,断不可能,为了那什么劳什子的恩情,和什么允诺,就能离开她打造的繁华盛景。
木婉白了她一眼,不再理她,又牵起了缰绳,赶起了马车,只是这马车行进的缓慢了许多,平稳的行驶在路上,车内的女子躺的好是安稳。
宫寒羽四人,乘着夜色行了一夜,天将露出鱼白色。
几人将赶到来时的脚店门口,这次没做停留,疾驰而去。
这一路的木板路已然没有了,再往下就是黄土路,马蹄踏过,黄沙扬起,几人的身影几不可见。
眼看快到大漠边城之处,一阵风沙迷了路来,再做整顿出发,林清风便瞧见前方的马车行的缓慢,而驾车之人正是先前大漠酒楼里那位蓝衣女子。
宫寒羽余光瞥向车窗,微微一沉。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这位公子,这就开始追问我家姑娘的名讳了吗?”
马车帘子掀起,一张清冷的脸露了出来,一双眸子神采奕奕,只是脸色差了些。
林清风也不恼,转向江心月问了个礼。
“两位姑娘这是去何处?”
“你是想,邀请我也一起?”
木婉又白了一眼江心月,始终不发一言。
“姑娘莫怪,在下林清风,只是与这位姑娘见过一面。”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江心月一双眼,扫过宫寒羽。
“宫寒羽。”
“宫,寒,羽……我叫江心月,这是木婉。”
说完又钻回了马车里。
在江心月那讨了个没趣,林清风回头同宫寒羽并排而骑。
两人也放缓了速度,与江心月的马车隔了一丈远。
“清风,你说那蓝衣女子,本是跟随在那掌柜的身边,此刻为何给那女子驾车?还刚好出现在这?”
“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意思。”
所以,前面马车上的那个姑娘,是……他来求助的掌柜的?!
“一个掌柜的,如你所说,前后喜好大变,如果,我们在酒楼里见到的掌柜的,就是那位姑娘,这也就能解释的通了。”
林清风跟宫寒羽交换了眼神,顿时瞪大了双眼。
如果她就是掌柜的,那……
两人跟在马车后面,一直到马车停下来,才驱马上前。
木婉虽停下了马车,却也未去喊江心月。
静静的等了一会,里面的女子似乎是刚睡醒,一只皓白的手腕掀开车帘,也撇了车旁的几人一眼。
“你们是有事问我?”
宫寒羽和林清风毕竟是男子,碍着男女不可同处的规矩,也只是下了马,静静走到车窗旁边。
“可是江姑娘应了我的请求?”
“嗯。”
“姑娘年纪轻轻,此去路远,不知……”
这是不信任自己?
江心月要了林清风的一丝后颈发,又要了林清风祖父的生辰八字。
左手拇指与食指捻着发丝,右手掐指,嘴巴里不知道念叨些什么。
看来是会算卦了,宫寒羽瞧来。
“快马去上京。”
“姑娘,可是我祖父不妥?”
“你再与我废话,耽搁些时日,就不必去了。”
“姑娘何意?”
“月余不见到你祖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江心月的语气沉重,林清风不免有些愣住。
几人进了这大漠边城后,改行大道,一路疾驰,除了马儿歇息的时间,也是没再正经歇息过一日。
风尘仆仆,一路奔波,终于在第二十日抵达上京。
“婉婉,这上京城,真是比咱们大漠热闹多了。”
眼下正值上巳节,街上叫卖的商贩,不断攒动的人流,挤的马车行的愈发缓慢。
约莫行驶了一刻钟,江心月等人便到了林府。
林府门口两旁的石狮显得有些威严,这般嘈杂的街市,也没人敢在林府门前造次。
只是刚到这林府,江心月忽感眼前黑暗,胸口忍不住的疼痛,弥黑的影袭来,差点压的她呼吸不了。
还没来得及多问,开门的小厮哑着嗓子,看着林清风。
“少爷,少爷你可回来了,老太爷已经不行了。”
话音刚落,江心月只觉得自己也快要去了。这黑压压的感觉,压的自己呼呼的大喘气。
好,好的很啊,这上京城,当真是绝好。
她这才来,这是想要她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