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圣旨已下,佳人别嫁已经是必成之事。
而且退一步讲,即使并未有赐婚一事,宁裕也知道他是不会娶沈苑为正妃的。
并非沈苑身份不够,或者他心有所属,只是在如今的局势下,他需要争取尽可能多的势力登上自己这条船。而无论他娶不娶沈苑,都已经不会影响沈家的选择了。那么,他势必要把联姻这一如此重要的方式,用在更加必要的人身上。
“沈小姐品貌出众,自然令人见之难忘。”
沈苑听到宁裕温柔的回应响在耳边,不露痕迹地皱了下眉,而后红了脸。
仿若下了重大决心似的闭了闭眼又睁开:“臣女有事要禀,可否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宁裕微愣了一下,大致猜得到她要说什么,心下感慨,没想到这位沈家大小姐如此大胆,不过这也正顺了他的打算。于是便向随同而来的侍卫示意,让他往外退出十丈距离,沈苑也让立春立夏随行。
立春和立夏对视一眼,面上均有不安之意。小姐自从听说赐婚消息之后就变了许多,时常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做下人的也是无法。看今天这情形,她们俩心里都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有心要劝,却也知道现在的场景没有她们说话的余地,只得忧心忡忡地退下了。
待两人的侍从都退下后,沈苑后退一步,郑重地跪在地上:“殿下……今日能在此得见殿下,想是菩萨显灵了。殿下必定已经知晓了,臣女不日便要嫁入康王府,本以为便是这样了……可臣女心底里觉着,今日巧合当是上天安排,既如此,不论您觉得臣女不知廉耻也罢自私自利也罢,臣女还是想让殿下知晓——臣女不愿嫁于康王!”
说话间语带颤抖,似是恨恼至极。
“裕不知小姐此话何意。只是皇兄乃人中之龙,是我大梁最为尊贵的皇子,小姐此言怕是不妥,与我说说便罢,再不可与外人提起。”
听他如此说,沈苑惶恐地抬起头复又低下,急急解释道:“多谢殿□□恤。臣女绝无不敬之意,只是确已……心有所属……”说着似幽似怨地又抬眼瞥了宁裕一眼,继续道:“臣女自幼失恃,虽得父亲怜爱,却终是无法将女儿心事说予父亲知。如今父亲为我求得赐婚,我心知是父亲慈爱,可终究意难平啊,尤其……尤其是……”
“哎,事已至此,臣女也无谓多言了。唯一所求便是望殿下明白,臣女此生绝不可能存与殿下为敌的心思,无论身处何处,必是时刻盼殿下顺遂无忧的。”
看着眼前情真意切欲语还休的绝色佳人,宁裕心里涌起一阵心疼。暗下决心,待将来大事已成之时,无论她是何处境,他必要给她一个荣华的前程。
沉吟片刻,宁裕上前扶起还跪在地上的沈苑,压制着心底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低声说道:“小姐的心意,裕已明了,只是君命难违。他日若有裕能作主的一天,必不会辜负小姐的一番厚意。”
听到这番话,沈苑适时抬眼与他对视,眼里迸出巨大的惊喜之意:“殿下……”
却还未待两人再说些什么,便有魏王府的侍卫急急赶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宁裕向她点头示意后转身往后行出几步,沈苑就隐隐听见侍卫低声报告着,她隐约仿佛听到了“康王”如何,虽不知说的是什么,但听到这两个字,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一缩。
此地已是桃林深处,宁裕进来之前自是安排了侍卫在桃林入口处守着,可是魏王府的侍卫却是拦不住康王殿下想要入林赏玩的脚步的。
宁裕听完属下汇报,回身面色复杂地看着沈苑,皱眉道:“苑儿,今日甚巧,大皇兄也来了这灵台寺……”
他的话还没落音,沈苑就看到远处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快步走来。
刚刚演了这么久的戏,几番落泪,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伤心起来。
算起来从前世她闭眼前的十几日,到重生后的这不到十日,她和他只分开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还记得分别前,听说他要离开半月之久,她便十分不舍,撒娇耍赖要同去。他好一通哄劝才把她安抚下来,临别前夜自然依依不舍地缱绻半夜。
那时候的她何曾想到,此番一别,再见已是隔世。
宁斐步伐很急,从看到人影到走到近处不过片刻功夫,等快到跟前了,却见他又放慢了脚步。
他是独身前来的,身边没有跟人。等他踱步走到两人跟前时,沈苑早已经下意识与宁裕分开两棵桃树的距离。
愣愣地看着宁斐俊朗如刻的脸,沈苑百感交集,心里觉得无力极了。重生之初的满心怨愤和踌躇满志都似泄了气,她也无心思量目前的处境,无心去应付任何人了,只是垂首站在一旁。
还是宁裕先开了口:“大皇兄许久不见了。你一向事忙,没想到今日能在此相遇,晌午让弟弟设宴,我们兄弟俩痛饮几杯如何。”
宁斐没有应声,只面无表情地淡淡瞥了他一眼,就把视线放到了不远处的沈苑身上。
感受到他的视线,沈苑不得不近前几步向他行礼,心里却是想着,她好像已经数年没有向他行过礼了。
不愿再去想她们的前世,因为一想到那些美好全掺杂着防备甚至算计,她就觉得心尖儿发疼。
不咸不淡地行了礼,宁斐倒是第一时间让她起身了,而后眼色晦暗不明地又看向宁裕,道:“三弟,与沈小姐很相熟吗?”
“哈哈,皇兄说笑了,相熟从何谈起,再说弟弟可很快就要称沈小姐一声大嫂了。”说着,似是揶揄地冲宁斐眨了眨眼。
“今日前来灵台寺替母妃还愿,见时辰还早,就在这林子里散散步松快松快,不想遇到了沈小姐。去岁在长乐办的赏花宴上曾与沈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皇兄也在的,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宁斐心想,他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的。不光记得,从那之后,他还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作魂牵梦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