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又弯了眉眼:“当然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是最最善良、最最肯帮助人的。我说过了,他像一个天神。”
萧路收回关于夏泽纯情的判断,夏教授的口味还是很宽泛的。
“以前,你在这里见过黑色鸢尾花?”
“是啊,”夏泽看门外,“就在我们刚才去的院子里,在房子旁边就有。”
他见萧路不明所以,指指玻璃柜子里那个木头模型:“这个是房子的模型,三层楼,是以前我们……不,是陆寻的房子,他亲手建的。”
夏泽弯下腰,端详了下,不屑:“这模型的还原度好差,那房子可精巧了,从上到下都是机关。要是你想喝杯水或者吃点什么,开动机关,等上几分钟就好。那可是几百年前哦。”
萧路不为所动,只说:“黑鸢不应出现在人间。”
“云苍大学不就有了?”夏泽本来充足的炫耀欲已消耗殆尽,“气功很神奇的,你是门外汉,不了解。”
萧路微微摇头,谜团似乎尚未解开。但夏泽的确很坦诚,不像隐瞒了什么。
“我该回去了。”夏泽看看时间,“老威廉该发现我不在家里了,让哥哥知道更不得了,他觉都不会睡,非出来找我不可。”
“好。”萧路点点头,看着夏泽走出正门,门外腾起一团黑雾。
萧路在展厅里站了片刻,随后他关上玻璃柜门,照原样锁好。
还有件事,萧路没告诉夏泽。
布包里的三个小木偶,其中有两个,身体内部写上了字。
一个是:陆寻与夏泽天下第一好。
另一个是:陆寻此生独爱夏泽。
都是黑色毛笔行书,字体有力俊秀,神采飞扬。
也都落了日期:北临九十六年三月十三日。
渣男语录,再加上刚才夏泽的心情,萧路是不会告诉他的。
告诉了他只会让他哭得更伤心。
*
夏泽既与萧路达成合作联盟,萧路交代的事情,夏泽自然要去做。
不然他怎么催促萧路帮他找人?
夏泽亲自出马,不过倒也没想亲自把马跃杰找出来、再盯梢一段时间之类的。太琐碎了,不适合他。
所以他亲自去布置任务。
腾氏家族在云苍市富甲一方,家族长居本地,历史悠久,说是名门豪族,也是不过分的。
但没人知道,腾家是血族在东方古国的长期仆人。
德古拉家族在全球各地都安插了类似腾家的仆役。
仆役家族的祖先们早在千年前便与血族订下永世契约,生生世世,所有子孙后代均向血族效忠。
作为赏赐,仆役家族不管身处何地,世代富贵。遇上大灾大难,血族也往往会伸出援手。
如果服务得特别好的话,个别仆人甚至能得到晋升为血族的殊荣。
这种晋升极少发生,但是存在的。
夏泽离着腾家还有几百米远,腾氏家族目前的家主腾泰钟就已感知到了主人的驾临。
腾泰钟亲自在门外迎接。
血族通常会在仆役身上做标记,方便召唤。
腾泰钟几十年前刚出生时,是夏泽亲自做的标记,也是腾氏唯一接受血族标记的人选。
夏泽上次见到腾泰钟,还是腾泰钟快要死掉的那天。
作为主人,夏泽自然提前得知他的忠仆之一马上就要挂了。所以夏泽亲自赶到场,原本打算使用血咒延长腾泰钟的生命。
那天也是他首次遇上孽障萧路。
当然,严格来说并不是延长寿命。
更准确的说法,是将腾泰钟变为一具依然拥有思考判断能力和行动力的傀儡。
夏泽还未找到他要找的人,他不允许腾泰钟提前终止服务。
结果夏泽刚要下手,腾泰钟莫名其妙地活了回来。
夏泽暗地里做了番调查,牵扯出一个叫方昊的小孩。他大约能推断出腾泰钟所做的肮脏交易,教训过方昊的父母之后,夏泽暂时将此事扔到脑后。
毕竟腾泰钟是他的家仆,毕竟他也需要腾泰钟继续做事。
至于道德审判……夏泽没这个义务,就像一个人类对蝼蚁间的争斗没有裁判兴趣一样。
“主人!”腾泰钟健步如飞,向着夏泽迎上去十几米,站定后立刻就要行传统的单膝下跪之礼。
夏泽轻轻一托,不让他跪下:“免了。”
他们都在屋子外面,公共场合,万一被人看见,说什么:云苍富豪当众向大学教授下跪。
不知会勾出什么样的八卦。
腾家的房子,自然是富丽堂皇、装饰精美的。
夏泽在贵重的欧式沙发上坐了,接过腾泰钟亲手奉上的红茶。茶水完全符合他的喜好:三分鲜奶,一块方糖。
“主人,有吩咐的话,召唤我去就好了。”腾泰钟岁数一把,体格健壮,浓眉阔鼻,此时却像个小学生。他双手端正放在膝盖上,拘谨地只坐了个沙发的边缘。
夏泽没心情跟他客套,直问道:“你身体如何?”
“托主人的福,还算硬朗。”腾泰钟边说,边偷偷抬眼瞄夏泽的脸色。
夏泽专心喝茶,视线落在茶杯里,微微转动杯柄,好似在研究茶水的涟漪。
腾泰钟等候良久,等不来夏泽下一句问话,逐渐如坐针毡。
夏泽终于抬眸,温和一笑:“茶泡得不错。”
腾泰钟松了口气,急忙邀功:“我泡的,我知道主人的口味。”
“哦,”夏泽眉眼更弯,“原来死人更会泡茶。”说完,笑容一收,顺手将茶杯扔在茶几上,红茶泼出一大半。
腾泰钟从沙发上滑了下去,顺势单膝跪地:“请主人恕罪!”
“什么罪呀?”夏泽一脸讶异,“我不是在夸奖你吗?”
腾泰钟脑门上的汗眼看着就要滴落,他咬着牙,死死盯住面前的地毯,眼珠子间或转动一下。
夏泽不说话,给他时间权衡利弊,耍心眼儿。
第三滴汗水落在地毯上,腾泰钟扬起头:“我找人借了命,延了我这条贱命。我不是为了自己,我只是想多伺候主人几年。我没事先请主人批准,自作主张,甘愿受罚。”
夏泽垂眸。
他本没有惩罚腾泰钟的意思,除非腾泰钟编出谎话来诳他。
腾泰钟老老实实,没绕弯子。
“什么借命?”夏泽装不懂。
“是……一种东方玄学手段。”腾泰钟不敢伸手擦汗,任由汗水继续滚落,“老仆世代久居东方,也算懂一点皮毛,就是、就是……我买了别人的命,用在了自己身上。”
“那你真是错得离谱。”夏泽不紧不慢。
腾泰钟伏下脑袋:“老仆知错,我能活多久,是主人的意思,不该由老仆拿主意。请主人看在我一片孝心……”
夏泽不说话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腾泰钟长久维持跪姿,心情又极度紧张,全身开始微颤。
夏泽又拖了会儿,见腾泰钟搞不好马上就要瘫倒,才开口:“茶的确不错,我还想再喝一杯。”
腾泰钟愣了下,不由自主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颜:“老仆这就去!”他摇晃着站起,伸手收拾茶几上倒卧的茶杯,甚至不惜用他昂贵的西装袖子擦拭茶渍。
“腾泰钟,你犯错一般会犯几次?”夏泽边看他收拾,边漫不经心提问。
腾泰钟身体一抖,垂下头:“一次,主人,我保证。”
“哦。”夏泽浅浅一笑,“跟你说话都说渴了。”
腾泰钟如蒙大释地去了。没一会儿便飞快返回,双手牢牢托住茶托和茶杯,恭顺地放在夏泽手边的茶几上。
他也不敢再坐下,垂着手,站在一边,等待夏泽问话。
“人找得怎么样?”夏泽喝了几口茶,将杯子稳妥放回原地。
“老仆太蠢,还没有进展。但是老仆的犬子,近期找得有些眉目了。”
“你儿子?”夏泽扫了他眼。
“是,犬子今年20岁,按理说两年前就该让主人过目,但主人一直没来云苍,也没召唤过我……老仆不敢打搅。”腾泰钟察言观色,认为夏泽似乎没那么生气了,才敢继续说,“要不叫他过来让主人见一见?老仆入土之后,就该由他伺候。”
夏泽停了片刻,一点头:“可。”
腾泰钟在家中迎接夏泽,管家帮佣厨师一概清场,一个不留,全由腾泰钟亲自服务。
这会儿也只能是他奔出去,叫他儿子过来。
没过两分钟,腾泰钟带着他唯一的孩子进来了。
夏泽坐着不动,飞快打量了下。
那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个头跟腾泰钟差不多高,180左右,身材却比他父亲瘦了许多。
不知是腾家家教太严,还是男孩自身性格偏弱,他的脸上带有明显的怯意和不安。
“你这辈子初次见主人,我如何教你的?”腾泰钟颇严厉。
血族仆役家族的孩子,自小便会被灌输服从主人的观念,属于日常功课。
“我……不、仆人腾本瑄,拜见主人。”腾本瑄单膝下跪,“自我出生起,我的血肉、我的生命、乃至我的灵魂,皆属于你,夏泽公爵。”
“血族荣耀,亦光辉汝身。”夏泽说着初见仆役的套话,“起来。”然后马上问起他最感兴趣的话题,“听说你找到了我要找的人?”
腾本瑄依言起身,跟他父亲一样,垂手、垂头:“不敢说找到,只敢说似乎有了比较明确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