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舟伴歌行 第9章 落凡尘 | 笼中雀

白枕歌推开屋门，满眸秋波荡漾，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刚迈出去的脚又退了回来，不同于屋内的珠光宝气，映入眼帘的，唯有清雅脱俗！一眼看去都估不出这公主府究竟多大，只见远处还有青山耸立，楼台亭阁器宇不凡，单说这间院子，清一色水墨群墙，上面桶瓦泥鳅脊，下面虎皮石，双开间的五檩单卷垂花门，进门是一座翠嶂挡住，像一座假山，上面苔藓斑驳，或紫藤萝掩映;翠嶂下有洞，洞下出清水，旁边微露羊肠小径。花圃回廊美如画卷，看遍了禹州境内的荒芜，令她如何都想不到竟还藏有如此世外之地，宛如仙境，只以为回到了家乡，恍惚之余，莫不成这宁平公主真有那通天手段？

院里正房五间，门栏窗框，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下面白石台矶，造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各有两间配房，四面皆有抄手回廊。廊上三位姑娘约莫着破瓜年华，一坐二立，头挨着头，就着身后的月季香，说着女儿家的小心事，蜂蝶闹嚷嚷的围着。

五月初的禹州仍带着一丝凉意，初夏的微风送来阵阵清香，扭头看去，屋门旁一株白芍药亭亭玉立着，独留最后一抹春光。

听到动静，三个丫鬟欣喜万分，忙向这边赶过来，纷纷屈身请安。

“奴婢明玉，明珠，薄露给娘子请安。”

居中稍年长些唤作明玉的继续说道：“娘子，方才公主特意来叮嘱过，不教我们打搅您休寝，这便误了早膳，娘子若是饿了，我便唤小的们去传膳。今后我们三人便是娘子的贴身丫鬟，有什么需要，娘子尽管吩咐。”

另一个与其长相有三分相似的丫头故作埋怨道：“昨天公主留我们三人布置院子，不准我们去接亲，今日才能一睹娘子芳容，果然如公主所言，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呢。”

最后一位丫头笑盈盈的，在一旁只管点头并无言语。

明玉身材中等，面容端正，她的眼神温和，甚至略带些许...慈爱。红润的脸庞下微微泛黄，显得与整个公主府都格格不入。明明与其余两人年纪相仿，却透着一种老成持重的气质。

身为妹妹的明珠就没再经历姐姐的愁绪：身形纤细，面庞清秀，嘴角带着一丝俏皮，仿佛总在等待着什么有趣的事儿发生。眼睛亮晶晶的，淡蓝色的布裙勾勒出她灵动的身姿，被绑成麻花的辫子微微的晃着。

那名叫薄露的相较于两姐妹，无论是身段还是样貌都要优渥许多，明明身着同样的衣裳，在她身上竟然穿出遍身绫罗、插金带银的感觉，花容玉貌，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

白枕歌只觉得，太阳倒也没那么刺眼了，倘若能在其他的地方遇见就更好了。

她始终目视前方，并未看三个丫鬟一眼，冷冷的扔下一句。“我不是你家娘子，莫要再喊了。”

三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平日里最鬼灵精怪的明珠，此刻却也吓得花容失色，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倒不是害怕做错了事情惹了娘子不悦，只怕毁了这一对天作之合。

“娘子莫说胡话。”

轻柔婉转的声音幽幽飘来，一道纤细身影自假山后出现，款步轻移，莲足踏在那光洁的青石路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看到来人，三个丫鬟如获大赦，纷纷直起上半身对其请安。

“见过长夏姐姐。”

这长夏生得面容娇俏，眉眼含情，恰似冬日里的一朵柔花。看似轻柔，实则暗藏力量。

“你们三个先起来，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听到此话，三个丫鬟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垂首而立。白枕歌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长夏微微欠身，福了一福，轻声说道：“娘子宽宏大量，犯不着跟小的动气，莫不是昨天公主做了什么愚事，惹了娘子不快？”

白枕歌柳眉一蹙，恰似春山含黛间笼上一层薄霜，美目之中寒芒毕露，冷冷说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家公主做了什么你岂会不知，不必在此惺惺作态。”

面对白枕歌如霜的目光，长夏不自觉地垂下眼睑。“娘子息怒，长夏愚钝，可否请娘子细细解释。”

白枕歌两眼直瞪瞪地瞅了长夏半天，气的 “嗳” 了一声，说道：“她将我迷晕，强行掳至此处，如此行径，与地痞山贼又有何异？”

除此之外，白枕歌刻意略去了昨晚所发生之事。长夏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慢慢说道。

“娘子有所不知，其一，公主殿下对您倾慕已久，此前听闻一些不实传言，说娘子已与他人定下婚约。殿下一时心急，方寸大乱，才做出了这等糊涂事。她本想等娘子清醒过来，再当面解释清楚。还望姑娘能给殿下一个解释的机会，殿下真的是无心冒犯姑娘；其二，娘子，祁国如今正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危机，尤其在这宁平城，娘子身份特殊，几方势力都在暗处觊觎着，企图借助娘子来掌控先机。公主殿下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为了不让娘子落入恶人的手中，才不得不提前行动，将娘子带到此处。虽说做法欠妥，但实在是迫不得已...”

白枕歌周身灵力微微涌动，仿若春日湖面上泛起的涟漪，衣袂无风飘动：“净是些空话套话！那我且问你，对人倾慕，就要做那破宫之事！？用这等下作手段，也配谈别人是恶人！？”

原本站在一旁的明玉三人眼观鼻鼻观心，听到这里更是再次跪倒在地。

“这，公主殿下她…… ”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终究是因为自家公主行事不端，自觉理亏，难以启齿。

“哼，说不下去了？” 白枕歌冷哼一声，语气冰冷刺骨，“事已至此，是非对错我无心过问，带我去找你家公主。”

踌躇良久，长夏再次福身说道：“娘子，请随我来。”

随着长夏走出院子，白枕歌只觉得这公主府邸实在是...太大了!

二人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前行，路过一座精巧的亭台。亭中，几个丫鬟正围坐在一起做着女红。见长夏走来，纷纷起身行礼，口中恭敬道：“长夏姐姐，这位想必就是娘子了吧。”长夏微笑着回应：“正是。” 丫鬟们纷纷屈身请安，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怯意。“奴婢见过娘子，娘子万福。”白枕歌神色未改，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众人。眼见气氛不对，长夏立马开脱到“你们且忙，莫要因我们误了手中的活儿。”

又行至一处湖边，湖面波光粼粼，荷叶田田，荷花含苞待放。湖边有两个小厮正在搬运假山石，累得气喘吁吁。其中一个小厮抬头擦汗，不小心瞥见白忆璃，一时间竟看呆了，手中的绳子滑落，差点砸到脚。另一个小厮赶忙拉了他一把，低声呵斥：“莫要失态。” 随即按着前者的头跪在地上，然后对着白忆璃和长夏请罪道：“娘子见谅，这厮刚进府没几天，还不懂我们这的规矩，请娘子责罚。” 长夏微微皱眉，说道：“做事可要专心些，若是伤了自己，如何是好。念在娘子为人仁厚，这次就罢了，若有下次，小心你的眼睛。” 白枕歌仍是神色冷淡，仿若未闻。

一径引人绕竹繁茂之处，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绕过一片茂密的修竹，俄而现一园，宛如梦境。一入门，便见左右两侧各有一条雕花长廊蜿蜒伸展，似两条灵动的彩带，将园中景致串联起来。

池塘边，一棵巨大的合欢树遮天蔽日。其树冠如同一把撑开的巨型花伞，满树的合欢花恰似粉色的绒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细长的羽状复叶在风中轻轻颤动，昔有韩凭夫妇，死后精魂化为相思树，枝枝相就，叶叶相覆，此合欢树亦似含情，见证人间离合悲欢。

园子的东侧，有一座精巧的楼阁，朱红色的雕花门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楼阁共有三层，飞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瑞兽，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登上楼阁，凭栏远眺，整个园子的美景尽收眼底。

西侧则有假山错落，小径曲折，隐于其间。山上藤蔓缠绕，更有不知名小花，绽于石隙，星星点点，为山石添几分生机。恰似武陵渔人误入桃花源，此处小径通幽，亦有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之感 。

在园子的后方，有一片小小的梅林。此时还没到花期，仍有点点粉白的梅花竞相绽放。

但不知为何，白枕歌自打步入这座院子，总是有种莫名心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