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舟伴歌行 第1章 落凡尘 | 请期

五月初五，五毒齐出。

作为传说中杨公十三忌其一，按习俗，这天前后共三日，城坊市三门本应紧闭。家家户户抛开必要的洒扫庭院，插菖悬艾，也都会尽量减少外出。

可偏偏翌日大早，坊门大开，一行人马缓缓走出，为首的年轻男人穿一身暗红色的骑装，腰缠玉带，领绣云纹，打扮贵气又利落。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就这么向后倒去，丝毫不担心从马上跌落。

男人后边跟着一抬八人轿，银顶，皂色盖帏，可谓雕梁画栋显华贵，银绸覆顶映日辉。市集之上不乏有那说书人能道出些跟脚：约莫着是从王宫来的大人物。

街道两旁，好事的何止氓流，不少有着门头的货郎也都停下生意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东市上唯一的茶馆，在坊间消息一道上“德高望重”的少女享用着周围人递过来的茶水悠哉的说道。

“今天是咱们的公主大喜之日。”

“什么？公主要出阁？”

“是哪个人能成为驸马啊？”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现在才知道？准是瞎扯！”

女子又抿了一口茶，随后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淡淡的应道。

“李铁牛，还敢不敢跟我打赌，就赌今天是不是公主的大喜之日？”

被叫道名字的男人似乎会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只是缩了缩脖子不再应话。

“而且，我什么时候说公主要出嫁，分明是要娶亲！”

此话一出，其余人更是成了丈二和尚，公主？娶亲？公主娶亲？公主娶的哪门子的亲？以至于李铁牛都想答应这个赌约，可思索再三，还是把伸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喂，闻逸轩，你也别吊大家胃口，你说公主要娶亲，娶的是何人，亲的是哪家？”

名字极其不像女子的闻逸轩一改常态，不复往日怠慢，特地抚平衣皱，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的说道。

“要成亲家的是西市卖瓜的王婆，要娶的是王婆远房外甥女，听说那女子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投靠这没见过一次面的姨。”

说到这里，女子不自觉的挺了挺背，继续说道。

“还好我每天都去王婆那点个卯，混了个脸熟，以后王婆在公主面前美言两句，说不定我也能进那公主府捞个一官半职。”

只是众人都是一脸鄙夷，所谓的点卯不过是去顺几个瓜吃，好在王婆为人和蔼从不计较这几文钱。从坊间老人那里听说，王婆大约是在这宁平城被划成公主的汤沐邑之后来到的，本是宫里的教习嬷嬷，不小心撞破了某个大人物的腌臜事，被摘了眼睛，“发配”到这个贫瘠之地。

西市。一大早，王婆就搬出一条板凳端坐在门口，翻出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压在箱子底下的宫装，样式有些旧，甚至有些褪色，但不见任何褶皱。

尽管目不能视，可耳根聪慧，远远地听到马蹄声，王婆便站起身等待轿中人的到来。

日前便有礼官来纳采，带着纳采礼前来问名，王婆将早已备好的，写着外甥女生辰八字的的庚帖奉上，交给礼官，以便合字。约莫着昨晚就能算卜纳吉。略略提过今日是谁来替公主提亲，以他的身份来做媒人，实在是莫大的殊荣。

待到车轿来到跟前，最前面的慵懒男子翻身下马，拉开帘子，从中走下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但见他步版稳健，毫无龙钟老态，一张本该沧桑的脸孔透出少见的红润之色，两只眼睛则是罕见的青色。正衣冠，捋美须，论引人注意，何止压慵懒男子一头。

路旁有见识者早早匍匐在地，只留下一众人等不明所以，在旁人提醒下才得知，前来提亲之人哪里是公主府的人，明明是当今朝中太宰，太子太傅，权倾朝野，王后身边的最大红人，张江陵！在太公崩殂，内忧外患之际，与王后和长公主三人攘外安内，才得以有如今祁国的兴盛。

王婆三步并两步，忙先以臣子之礼拜了太傅，“太宰屈尊而至，奴罪该万死。”

“嬷嬷多礼，”

张江陵贵为两朝元老，既受王后嘱咐，又知公主对此次婚事甚为重视，忙上前扶了王婆，“某不过受王后之名，替公主牵线搭桥，嬷嬷莫再拘礼。”

双方你来我往互相应答一番，末了，张江陵才道：“白公有惠，赐妻姜某。姜某有先人之礼，使叔大请纳采。”

这当然是客套话，又是张江陵亲自做媒人，王婆赶紧应道：“某之女蒲柳之姿，殿下命之，某不敢辞。”

言罢，双方相对行礼，张江陵从年轻男子那捧来一个长盒，打开，呈上一对玉雁以及一封聘书，笑道：“敢纳征。”

玉雁成双成对，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王婆亲自接下，张江陵这才行“请期”，道：“既受命，将加请期，今日既婚之吉，可得女之许？”

“殿下有命，且以礼而择，某岂敢辞，今日即可。”

.......

在张江陵一行人走后，没出三刻便又有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不同于面对王城所来之人的不识，这次凡是在街上的人都早早跪下绝不敢抬头，因为来者是公主府的车，马，人。

公主生性纨绔，行迹恶劣，入主宁平城以来，百姓整日提心吊胆，苦不堪言。

车马中，两匹押函的骏马都是万里挑一的名种，后面由三个婢子守着盛放楠木礼函的轿子，最末尾的彩礼足足十余车，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香料美酒，猪牛羊畜，点心水果，奶酪油盐，古字名画……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不乏有人看到这些心生羡妒，但又想到公主的“残暴”传闻，只觉那白姓女子太过可怜。

来送函的公主亲信递了通婚书，王婆也回了答婚书，如此声势浩大，举国皆知，才把婚事定下。

也不知为何公主如此巴不得速速娶这女子入宫，不仅亲迎的日子定得很早，还偏偏选在了这五月五，朝中纵使有人觉得不妥，也拗不过固执的公主殿下，除非想被下狱。

五月初五这天，整个王城都在津津乐道这桩双凤奇缘。